回到家的第六天意外陡生。
接到真如电话的时候竹若正和妈在房子前面的小河沟洗衣服练习做媳妇的本事。她的亲和力无庸置疑是相当惊人的凡是见过她的亲戚或邻里无不称赞齐宣我前生修的福有多么好。尽管来自城市她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对农村生活的不适应拿她私底下的话就是:“嫁鸡随鸡呀。”
真如一个电话彻底将我幸福快乐的心情打掉。挂上电话后我直接找父亲说明必须马上离开的事然后才扯了竹若进屋把事情告诉了她。
“莫……剑舞?就是那个你曾去看她的小姑娘呀?”竹若对她还有些印象虽然并不熟悉“失踪?很严重吗?”
我沉声道:“她是我带来我要照顾她。”
竹若眨眨眼睛问:“那你去吧。”末一个“吧”字轻脆得像滚落的玉珠听来格外悦耳。
“这次我不知道要呆多久——你马上收拾一下我先送你去火车站然后再去。”尽管心急如焚但我仍有条不紊地将一切计划好。
“不用管我——现在可是交通旺季呢这样突然去买车票很难买到的。你去吧我就留在这儿等你回来过十天我也不怕了因为是她先把你拉走的破坏约定的可不是人家。”她微带开玩笑地说“放心吧我做得很好呢!不是吗?不会给你爸妈添麻烦的。”
我心下明白她是不想扯我后退耽搁我做事心中感动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到时候我要亲自送你回家去。”
她眼睛一亮跳近搂着我脖子喜道:“你自己说的哦!必须得送到家否则我就不回去啦!”
转车到达成都廖父已派人驱车在车站外等候直接载我向西安而去。
焦急的心情压过了晕车的困扰我暗责自己疏忽。
莫剑舞近来的表现已然不对但我仍未放在心上若因此引出什么事来我无法原谅自己。
想着她刚来时说的“你答应过做人家哥哥不能不帮我的”现在竟闹到失踪我真是不称职之极!
车子一路直接将我送到真如小姨家的小区内独立别墅式的建筑显出其家境绝对不差。但我毫无欣赏的心情因刚在楼前下车真如便孩子般扑近抱着哭了出来:“都怪我不好……”
稍后我才知道了事情的过程。
真如带剑舞到小姨家的第三天亦即今天早上她去唤剑舞起来时才觉人去房空。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像突然消失了一样。”真如的姨父万景泰不无疑惑地说“连小区的保安记录上都没有人说见过这样一个小女孩离开。”
我却明白。以莫剑舞的身手不要说只是一个保安系统脆弱的小区就算再岗哨森严十倍要悄悄离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吗?”我问道。万景泰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书生型男子鼻梁上一副低度眼镜思维也比常人慎密些说道:“因为小如说这事不能报警所以我很小心地自己检查了房间现了一封信。不过上面署名是给你的所以我们都还没看过。”说着递来一个素白的信封上面写着“兄轩收”。
我轻轻拥了一下真如道:“做得好。”莫剑舞从南京到成都来的前后我只对真如一个人讲过她自知道前者是离家出走若报警被查出来就算找到她警方也会通知其家人那时就难以保密她行踪了。
“哥哥:我走啦别找我。我很苦恼留在这里有一些解决不了的事。有一天想通时或者一切都确定了我会回来的。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不要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告诉真如姐姐我很喜欢她祝你们终成眷属一辈子幸福快乐。”
署名是“妹妹剑舞”。
短短数十字歪歪斜斜地写在纸面上。我皱眉将信纸递给真如抱胸思考。
这是一次有准备的离开正如前次她离开应天武馆一样。不同的是前次是因为家庭原因现在则是因“一些解决不了的事”。若加上她最近表现的因素我几有把握是感情的事。
“怎么样?要报警吗?”万景泰相当有技巧地拐着弯儿问。我摇摇头展颜道:“谢谢您的关心这小丫头离家出走也不是第一次了应该没多大问题的。”心中却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上次她离家出走一口气横跨半个中国从东跑到西南。这次若再效前次的行径她直接从西南跑到北边去要毫无头绪地暗找难度系数之高已经出我的能力范围。
“她会回来呢。”真如捧着信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我微微一笑却带出少许不易察觉的苦意:“是。不用太担心她能打能跳这段时间一个人生活了很久懂得照顾自己的。”心中却苦意倍增。
真如不是擅于分析的人她没有看出信中“一切都确定”是个什么样的时间概念。一切确定。确定什么?谁也不知道除了剑舞自己。但她会祝出“终成眷属”和“一辈子幸福快乐”已透出远别的意思。若只是短时间的隐避何用“终”和“一辈子”这样的程度副词?
但我看得出真如对剑舞的失踪心内歉疚很深因为是她带着后者来西安的。事实上责任全不在她故我对其理解只作迎合而不反驳。
万景泰从沙上站起来道:“好了夜已经深了暂时就这样吧。渝轩你也累了吧?连着坐了这么久的车让你小姨给你做点儿宵夜然后好好地睡一觉。”我正要道谢和婉拒因心情上实不想吃东西真如已抢先站了起来:“姨姨父你们去休息吧我来做。”
在客房内我抱胸站在窗前看着外景。
这个陌生的地方予我少许不适应感——我都如此何况离家出走的剑舞?她身在异地想必会更孤独和不适应吧。上次我还可帮忙现在却只能傻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脑内思绪忽转。
记得我曾笑过她说她的字是女孩子能写出的最丑的字当时她恼了半晌后来把我写的字拿出来笑吟吟地说:“果然有其妹必有其兄哩!”那些话那些神态宛如昨日。
开门声起接着开灯的声音响起房间顶灯一亮。
我转过身来看着真如将食盘放到小桌上扑鼻的鸡蛋面香勾得我亦不由生出食欲。
脑中忽然冒出竹若来。这几天在家时她颇露了一手让我甚至父母都吃惊的厨艺因一直以来我从未见过她下厨当然是因没有机会和认识我后才开始学习厨技的真如相比她更像个有十多年厨龄的大厨——据她说“十多年”来形容是完全不过份因为十岁开始她就已经在学做饭菜了。
接着念头再转。
剑舞是在来川后才以真如为师开始学习厨艺。一个人在外边的她已经懂得为自己做饭了吗?
“天晚了只能做些简单的。”真如歉然道。我移前笑道:“只要你做的就没有简单与复杂的问题我都喜欢吃。”这却不只是在说好话讨她欢心竹若固然厨艺不错但味道失了巴蜀的“辣”——亦即我最爱。真如生于斯长于斯加上又有天赋这方面可说要胜彼一筹。
真如温柔一笑说道:“吃吧。”
文静的笑容让微显闷热的天气都似凉了下来。我呆了一呆。竹若的笑容是阳光的有着温暖和开朗会让人在冬日都感觉不到寒冷真如则恰与她相反各有千秋。
餐毕真如正要离开我拉着她手说道:“不要怪责自己剑舞的武艺很高的她要走就算我在这里都没用。”她眉间闪过一丝异色忽然轻声道:“不是的真的要怪我我……我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对不起刚才我没说出来。”
我愕道:“什么?”
真如垂说道:“剑舞她……她喜欢……喜欢你……”
我失声道:“什么?!”
“她没说可是我看得出来。”真如慢慢说着“她好几次恋爱失败都是因为她爱将男友和你比较。私底下剑舞最喜欢和我聊你的事情还特别跟我学你最喜欢的菜肴……她还跟我说过每次师傅让她自己设计衣服时她都是以你为模特来做的……”
她的声音愈说愈低渐至无声。我定下神来扶着她肩道:“这些只是因为我是她哥哥罢了不要胡思乱想。”真如猛地抬头脱口而出:“不是的!我看得出来连她自己都可能不知道她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这次……这次也是因为我在你身边她才离开的……”
我反问道:“她亲口告诉你的吗?”
真如一愣嗫嚅道:“没……不过我直觉很灵的。”
我正视她眼睛认真地道:“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像你说的是由于没办法跟我在一起而离开那责任也不只在你还有竹若、我我们都有责任——不要把责任扛到自己一个人肩上好吗?这样就失去我存在的意义了因为我就是上天降下来为你承担责任的!”
真如再没说话轻轻抱住我。
良久她才轻声问道:“那怎么办呢?”我柔声回应:“不找她了做出这样的决定她肯定也经过了思考。独自出去磨炼可能才会对她有帮助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放宽心在这儿玩记着有什么事都不要埋在心里跟家人或者我分享不管是快乐还是负担知道吗?”
她整张脸都靠在我肩上抬眸看我:“你就是我的家人。”
我一时无语半晌始道:“傻瓜。”
***
我不能确定真如的直觉是否正确但已知道我确是无法帮莫剑舞摆脱现时的情绪低潮。这正是决定不去找她的主因用时间和经历来磨炼她的意志才能让她彻底坚强起来。
这是作为哥哥的我最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