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若慢慢坐了起来睡眼惺松地遮着口打了个呵欠接着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雪白的不知什么料子的睡衣双袖滑到了肩上。这动作突出显示了她的曲线加上睡衣委实薄了一点略有一点透明效果顿时令我坚强的心脏亦“突”地剧跳一下又停顿片刻接着急跳不止。
这是只在梦中方可能出现的场面竟在现实中现身。
然后她就那么闭目不动似乎正在回神。大约过了五秒钟她猛然睁眼。我知她已清醒过来怕被现在偷看慌忙闭眼同时努力平息不安份的心。
隔了半分钟之久我突觉有异一物扑上我胸口。
竹若竟又趴回我身上了!
停了一刻我诈作初醒大大地伸个懒腰打个呵欠本以为竹若会慌乱地离开我胸膛那么其后我便佯作睡意未尽调整一下睡姿重新睡去给她留下起床穿衣的时间空隙免得她尴尬。
岂料她非但没起去反而把脸深埋在她长之下我胸膛之上半丝脸肤也不露还伸手抓紧我腰侧衣服大有“咬定青山不放松”之势。
一时间我也不知如何才好再次僵了回去。
然后我才想起“不知如何才好”这感觉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出现在我身上了。就连遇上最棘手事件之一的“评判欧阳竹若衣着”也没出现过这感觉。
J
竹若酷爱淡纯色如浅黄、浅紫、浅蓝、淡绿诸色至爱是白色。凡我所见凡她所有的衣服裤子裙子乃至鞋袜和束扎用的各种饰品均第一眼看去只是一种纯色仔细再看方晓得其上尚有花纹图饰。
我一直认为她有这样的偏好实是完美的搭配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淡淡的、柔柔的太亮丽夺目和花俏斑杂的颜色配上她就是“不伦不类”的形象解释。且恰巧本人亦对纯色十分喜爱加上她算是比较会打扮的人所以欣赏她的衣着实是赏心悦目之事。
可是一旦要由“欣赏”加深为“评判”那真叫击中鄙人软肋。“判”尚可说好看与否谁不会呢?“评”才麻烦即是要说出“为什么”。这需要有这方面的鉴赏功底和理论基础然而植某人偏偏最弱于此项。一是天生的不注重穿着打扮二是我不幸地没有继承老爸的鉴别天赋连一件衣服是什么料子做的都判别不出判断事物美丑向来纯凭感觉又如何去评?
但竹若对我的原则就是绝不被简单一句“我纯凭感觉判断”打掉总要我说出支持我论点的细节论据。
她说:“你不是总自诩为‘理性至上者’吗?那你就该为一切事情找出有道理的原因来不然就是自相矛盾!”
她启我:“譬如这袖子上的袖边啊衣领上的某饰啊(愧注:因至今我仍是个彻头彻尾的“穿着打扮次要论者”早忘了她说的是什么饰故以“某”字替)双肩上和衣面上的纹理啊……”
这种事在她向我表白前后都生过多次。在表白前我喜欢天花乱坠地扯远了她的注意力在表白后则常变为故作深沉的一笑或直接说:“我不喜欢说这些。”极少再运用侃力砍断她对此的注意力。
过后一想竹若说得真是对极了我对她做的说的均是我自相矛盾的明证。
譬如有一次我无意中说了一句:“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从不穿牛仔裤因为我对未来老婆就是以此为基准条件之一的。”
竹若平淡的表情顿时化作怒放的鲜花:“真的吗?”
我立即莫名其妙地后悔了说:“假的。”
其实是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假的”。
或者只因我觉得她太美好了——又或根本没有理由。
***
楼下传来开门声接着放水声、拧帕声及猪圈里喏喏声和鸡鸭嘎嘎咯咯声还有狗儿轻吠声连串响起杂合出生命蓬勃向上的曲子。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不知为什么午夜零点才是两天之间的间隔点可是通常称“新的一天”总是指早上开开始光亮后。
一念至此我亦惊奇于自己竟还能胡思乱想这不相干的事。不过此时若不如此便再难控制杂乱的情绪和念头了。
胸口上可以感觉到竹若呼出的气息浸出的热度。
我试唤道:“竹若。”声音很低怕被楼下听到。
竹若不答应。
我再唤:“竹若!”仍压得非常低只加重了语气。
她仍不作声。
我三唤:“竹若!你是否憋晕了?如果是就请你把你的手机递过来我帮你打12o……”
长下传出闷声闷气的笑声但她依然未动。
我轻轻一叹道:“欧阳兄是你逼我出杀手锏的……”伸只手握住她左手腕另一只手探出两根指头去搔她左手掌心。
竹若恍似遭雷一击猛地想缩手奈何被我握住动弹不得。我慢斯条理地轻搔了五六下她再也忍受不住几乎是跳了起来地从我身上翻起笑骂:“咯咯……死当当……咯……臭当……咯咯……放……放手!咯咯……别……别搔了!”一面双手合力夺手一面挣得整个人像条离水泥鳅脸上带着拼命忍笑却怎也忍不住的动人表情。
床“吱吱”地响还有她撞在床板上“扑扑”的声音加上她几脚踹下了床的被子顿时吓得我慌忙松手急道:“小点儿声!你反应也太大了吧?让人听到还以为我把你咋的了……”
竹若脸上汗都出来了颊上红如苹果成熟时捧着左手半跪坐着嗔道:“谁叫你使坏的!你明明知道我最怕这个的!”
她柔软的身体一离开我我立时心情松弛下来脑筋恢复清明边俯身去拾掉地上的被子边哂道:“这算什么使坏?我植某人真正使的坏你还没见识哩!”
竹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不作声了。我拍着被子上的尘土回头看她只见之前的红苹果已成了我国国旗红得让人看看都觉得烫衬着又羞又喜的神情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奇异美丽。
我心中泛起震撼的感觉。
如果用客观的审美尺度来衡量此刻竹若披头乱衣衫不整的模样绝不能算作她最美丽的时候却予我以她打扮停当时不能感受到的动人感觉令我顿觉此时的她才是相识七月以来最美丽的她。
或者只因她脸上那神情。
又或别的什么原因。
我哑然一笑想到感性的东西若能用客观的原因来解释那也就不再叫“感性”了。
竹若用力捶了我的背她几下嗔道:“不准笑!”
我立刻肃容拍净被子上的土躺回原处盖好。
竹若说;“不准睁眼!我要换衣服了!”
我立刻闭眼心想女儿家的心思真奇怪都肯投怀送抱了却还不准我看她换衣服。旋即释然若我能猜中她所有心思那我也就不是男人了。
一分钟后竹若下了楼传来她和爸妈问好招呼的声音然后是妈赞她勤快说我懒惰。她谦恭而不失亲切地应答着肯定了妈对我的评价又转折性地说我其实在学校里也起得蛮早的。再后是她放水洗脸洗头。
我静静躺着忽想看看时间伸手去摸眼镜结果半天没摸着。呆了半晌才觉眼镜就在我鼻子上。
这才想起昨夜睡时竟忘了取下眼镜来。
k
从大二下学期半期起我多了“当当”这名字赐名者复姓欧阳双名竹若。赐名原因不详具体时间是某日自习后约十点钟地点在校外大道上。
当时我们刚一起上完晚自习她提议出去散散步。其实我本就有睡前散步的习惯自然毫不拒绝。
渐行渐聊中我说起以前有个学妹和我关系很不错她给我起了个昵称作“锅锅”我则呼她作“杯杯”。
竹若眨巴着大眼睛问:“你们锅锅杯杯的有没有碰得叮叮当当地响?”
我笑道:“何止叮当乱响简直是头破血流知不知道她对我的评价是什么?六个字:气死人不赔命。”
竹若别过头去看路灯嘟囔:“这评语倒非常正确。”
我接下来说了几件学妹个人以及学妹与我的轶事正说着忽听见竹若嘴里喃喃有辞。仔细听去是什么“碰碰”、“叮叮当当乱响一气”、“头破血流”反复囔着这几句。
于是我问:“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竹若眨眨眸子很无辜地说:“当然在听啊你不是说你那个‘杯杯’逼你写信去结果信被寄掉了吗?”
我哭笑不得:“这件事是两钟前就说完了的!”
她“呵”了一声惊奇万分:“过了这么久吗?我都不知道。”又怨道:“都怪你口才这么好让人家听得出了神连时间都忘记了!”
我仰头作欲哭无泪状愤然道:“天哪!想不到植某终日气死人今日竟会被人气死!”
竹若说:“千万不要被气死了不然我就没男朋友了。”
我白眼一翻:“谁说我是你男朋友的?”
她理直气壮:“我说的!我说过的我要做你的女朋友老天爷都拦不住。”
我非常干脆:“不算数。”
她自信满满地捏拳道:“世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这可是你说的。现在我宣布:为了增进我们的感情我要给你取一个新的名字。这个名字只能我叫你不准告诉别的任何人也不准让别人用它叫你!”
我哂道:“我承认你爸给你起的名字非常好但却不表明你自己能想出好名字来所以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的!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叫‘羞于启齿’我还怕别人知道了笑我呢!”
她粉拳捶至我闪开道:“说罢是什么样的伟大名字?”
竹若眼中迸出光彩宣誓般说道:“从今天起我就叫你‘当当’!”
我疑惑道:“你是否《大话西游》看多了?还是《侠客行》充盈脑袋?”不过这句问话显然是多余的因为无论什么原因她一旦想用“当当”这名字叫我以常理论就没可能她会不用它唤我。
此后每次我问她起此二字之因她均是牙关一咬说:“不——说!”
***
竹若有早晚洗头的习惯晚上洗是为了洗干净头早上则是因为头太长太多头晚睡觉不好保护起床后总乱乱的不美观故要洗后吹干以便编扎式。我说她麻烦晚上那一遍大可省了她立刻驳了回来而且驳得有理有据——原来她看过《三国演义》从中找到了支持自己行为的事实依据: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三国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有一个人叫关羽字云长下巴上长了一蓬长长的胡须这个人呢怕胡须断了于是就用纱罩将胡须保护起来还每天定时清洗——试想连一个大男人都可以这样保护胡子她一个小女人这样处理长也就毫不为过。
为此她还时刻随身携带个小电吹风重入梦乡的我就是被这小玩意儿的声音弄醒过来戴上眼镜一看表七点二十三分距我上次看表过了四十又八分钟。
竹若坐在床边对着床着柜上的镜子一绺一绺地吹干秀。她今天换了件淡蓝色的上衣和浅绿色的长裤袖子挽到肘上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
这并非夸大。她从不穿短袖或无袖的衣服也不穿短裤或七分裤裙子至少也是齐脚脖子;且在家中养成了良好的作息习惯和饮食习惯近蔬菜而远荤腥用她的话说就是“绿色饮食健康身体”。此外她还多方面维护皮肤结果就养就了一身电视广告上才看得到的娇嫩肌肤。说实话我初见竹若时产生的惊艳感觉就是由她的雪肤和亮而非容貌引起的。
我侧头去看窗外一片碧空雨早没了。
竹若俯目看来笑着说:“懒鬼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
我伸个懒腰长吐出口胸中浊气惬意地说:“有比家更让人身心舒坦的地方吗?”
竹若反问:“你觉得有吗?”
我答非所问地说:“我希望将来能有三个家。”
竹若拿起一绺未吹过的湿捉弄地用尖划我的脸佯嗔道:“你的心还真不小呢!”
我把双手枕在头下感受着尖带来的微痒而湿冷的触感说:“一个家就是现在这个另一个是我和我的妻子组建的还有一个家则是在我岳父岳母那边。”我顿了一顿“一个人一生如果能有这三个家那也就死而无憾了。”
竹若眨眨眼睛若有所思。
半个小时后我才起床。竹若吹干头两手翻飞不过五六分钟十来根大大小小的辫子井然有序地排队站到她颈后。
我张目结舌地问:“你……你是变魔术还是扎辫子?我咋连你的手都没看清呢?动作竟可以这么快!”
她几下盘好辫子得意洋洋:“怎么样?好看吗?我可是练了十几年才有今天的功底的——以前在家里时连我妈的头都是由我负责的!”
我长叹道:“算了我看你今天最好不要出门。”
竹若顿时怔住。
我抢在她爆前续道:“我怕你出门后弄得那些同龄女生羞愧而死同龄男生则鼻血狂喷而亡到时人人写下‘害我命者盖世美女欧阳’或‘索吾魂者霸欧阳’等等血书害你今后晚不能眠映证了千古成语‘自食其果’的正确性……”尚未说完竹若已笑着挥舞粉拳捶至:“臭懒鬼!又作弄人家!”
公历的七月正是农历的六月时分农田内的活儿属于暂的空闲期所谓的“红五月”刚过要到六月下旬玉米才能成熟到可以收获的程度;稻谷则更迟一般要等到我九月开学前几才能收割故我虽在农村长达两个多月的暑假大多时候都不需要干重活儿。
早饭后我陪竹若出外考虑到雨后山上小路泥泞难行便带她沿着屋前不远的小河顺流而下。
太阳已升了起来幸好雨后空气凉爽行走间并不觉热。一路上竹若好奇不断我负起导游重责一会儿教她如何辨别冬瓜南瓜黄瓜苦瓜丝瓜的藤叶一会儿又解释怎样从叫声形态脚印生理羽毛辨别鸡鸭鹅诸禽种类及各自的公母一会儿还要说明这棵是桦不是杉那株是稻不是麦粗茎那虽然茎也有甜味但只是玉米杆不是甘蔗而菜是种地里而非田里……
说到嘴也累得如脚一般时已时将近午两个人四只脚才走出了四五里远从由脚下一条碎石路折入了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