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始终是吞没了大地。
整夜,公子都在抚琴。
无尽悲凉。
我蜷缩在,呆呆地听着。咬着唇,不发一语。
这样的公子,我从未见过。
他一直都那么脱俗淡然,宠辱不惊。
可如今,他的身上散开来的惨痛不堪,让我从心底衍生莫名的惊慌。
他的琴声竟混乱无章,有时欢愉有时痛楚,分不清曲调。
不似他。
可分明是他。
“梦来。”公子抬眼看我。
黑暗之中,他的双眸如星辰,却是陨落般黯然。
“我再弹不出追忆。”他似在自言自语。
“十七年来,我都可以看到母后。看到她的笑靥,甚至,可以感觉到她轻抚我的脸时指尖的温度。每一年来都是这样。”
“你可知这样,有多么美好。多么地,令我迷醉。”
“就似我一直都在,抚琴给母后听。”
他笑了,极淡极淡,声音转低,似在梦呓。
“可我,再弹不出追忆。”
我心紧窒,突而剧痛。
是我,还诗子,心被碾碎。
“母后,真的走了。她不要简儿了。”
他哑声重复着:“她不要简儿了。”
十七年,天人永隔。公子仅能靠追忆,一次一次,在似梦似幻里沉迷。
但是如今,他的手,再撩拨不出追忆的曲调。
再不能在追忆中,看故人归来。
让他恍惚。
他仿佛回到那个不懂忧愁不知苦难的七岁孩童。
如瓷器般脆弱茫然。因母后的逝去,扭曲成伤。
他低叹一声:“梦来,你说该如何是好。”
我的泪,无声无息落下,渗入发鬓,濡湿枕被。
开口,已是幽咽:“你有梦来啊,公子。”
有梦来。有梦来可以为你唱。
反反复复,声色哀然,唱尽悲凉追忆。
只待故人归。
公子,你可知道有时候,梦来多么希望是你的故人。
哪怕魂魄无主无依。
却可以换得你的念念不忘。
却可以在漫长岁月里,纠缠着你,陪你度尽冰冷黑暗,再不孤单。
公子静默,停了琴。
夜色迷离。清冷如水。
有幽然歌声,穿破这阴郁黑暗。
像在这夜,有花怒放。
思念如藤,挣扎着从疼痛的心底破土而出。
追忆起,故人归。
勾起的,是极致的美好与痛苦。
“花妖无端,朵朵争放。
原适人,采荑而归。
请问故人,来自何方。
锦瑟无端,弦弦挣断。
原适人,含笑凝望。
若有故人,追忆惘然。”
我含着泪,低声吟唱。
原适人,若有故人。
便是追忆,也成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