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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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陆正还在从青蛟和独角虎的叫声之中推测它们之间的故事,那边青蛟和独角虎已经开始真正的放手一搏。吟啸之后,那青蛟盘结水潭之上,忽然头部向后一缩,随即口出喷出道道烈焰真火,向独角虎射去。那独角虎也毫不示弱,四肢顿地,仰天发出一声大吼,嘴巴张开极大,从中喷出一股黑色水柱来。这是他们以本身天赋之能开始攻击对方了!

    黑色水柱一喷出,即与青蛟的烈焰冲撞在一起,水火冲撞,发出轰然的爆裂之声。黑水溅落四周,所有被沾到的草木一瞬间枯萎下去,发出极为难闻的腐臭的味道。而烈焰真火所及,更是造成片片焦土。这火十分奇特,甚至掉落在水潭之中也不熄灭,而是以水为柴一般继续燃烧着,水潭之上顿成一片火湖景象!

    这青蛟和独角虎的喷火和喷水算是它们的神通吗?当然不是,就好像鱼儿生来会游水,鸟儿生来会飞翔一般,这不过是它们天然生成的一种天赋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却仍然有其特殊之处,因为鸟儿能飞、鱼儿能游都会在其身与其他生灵不同,比如鸟儿能飞是在其拥有翅膀。但是这青蛟喷火和独角虎喷水,却不是在其身中有一个火囊或者水囊。它们的这种能力,更接近修行人修炼神通之后修炼而成的种种法术。

    陆正早早避开一边,以免被无辜波及,他绕至一块大岩石之后观察这水火齐攻的情形。他发现这声势场面倒是十分壮观,但是青蛟和独角虎之间的争斗却是十分笨拙,两兽之间既无诱敌手段、也无诈败之欺,争斗手段毫无花巧,只知道以自己本身的手段直接冲撞,实在算不得高明。

    水火交攻之中。青蛟在水潭上空不断扭动身躯避开独角虎的黑色水柱,而独角虎也在水潭边上不断跳跃来去避开青蛟的烈焰真火,看起来两者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没能奈何谁。

    再斗一阵,青蛟不再喷火而独角虎也不再喷出黑水。两兽各自后退了几分,独角虎大口的喘息着,看起来已经十分疲累,它踞地而视,目光死死盯住青蛟,带有不甘。而青蛟则是缓缓降落靠近水潭,看样子马上就要潜入水潭之中。但两兽此时都戒心十足。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对方此时发起攻击,都十分小心翼翼。

    忽然那青蛟长吟一声,猛然一抬头。张开嘴巴,看样子就要向那独角虎扑过去,喷出烈焰。那独角虎已经无力喷出黑水,吓得四条腿僵着一跳,掉头就跑。哪知道那青蛟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滋溜一下钻入了水潭之中。原来那一声长吟不过是它虚张声势罢了!

    虎去蛟潜,潭水面上的火也在青蛟下潜的一刻尽数熄灭,那被黑水腐蚀的草木已经枯败,腐臭之气被流风吹散,不复能闻。水潭附近又恢复了平静。只有片片烧焦的土地还在冒着热气与白烟,证明刚才在这儿曾经发生一场大战。

    陆正从大岩石后面走出,他的脚步很轻,生怕惊动了水潭里的青蛟。这洪荒之中真是处处危险,稍不留神就会丧命,自己刚才已经小心看过水潭周围,并没有什么鸟兽足迹,这才放心大胆的喝水。没想到这里没有鸟兽之迹是因为水潭中藏着这么一个厉害的家伙。

    于是,陆正当下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赶紧离开这里。这两兽其中任何一只,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小命。现在他已经到达山脚,还是如之前所计划先上了这座山的山顶,看清楚周围的情形,然后再决定往哪边去。

    眼前这座山,山势峻拔,要爬上去极为不易勉强走了一段之后,陆正想出个办法。他爬上身边的一棵大树,然后锁定上山之路前方不远处的另一个大树,以御物之力抓住那棵大树的树枝,如同自己的手臂抓住一般,纵身一跃,荡至那棵大树之上,随后再锁定下一棵树,如法炮制。

    一开始,这个办法还有些生疏,有时候不小心会让他撞到树上,或者一不小心法力太大,将树枝整个拧断了。几次之后,他已经不需要在下一棵树上停留了,可以直接在树与树之间,以御物之力作为手臂一样,抓住树枝荡身前进,就如山间的猴子一般。

    只是这么一来却是极耗法力,才过了十几棵树,陆正便觉周身一阵酸软,在抓住下一根树枝的时候,御物之力突然消散,顿时让他跌了下去。好在这棵树叶并不算高,而且他终究反应十分灵敏,落下之时虽然是触不及防,但是却不慌乱。在半空之中,努力将身子一折,勉强以最后残余的法力施展出御物之力,抓住附近一棵树。

    虽然这道御物之力一抓之下随即散去,但是终究让他下坠之势一缓,最后稳稳落在了地上。这下情势大为惊险,但是这么一来,反而让陆正胆子大了不少。他在原地休息之中,一边恢复法力,一边在心中回味刚才自己御物之力的施展,亦不断揣摩如何精准施展御物之力,使之不会耗费太过也不至于使用不足,尽量使用的刚刚好。

    所谓刚刚好,自然是无过或不及。想到这个,陆正又自然而然想起了乐先生曾经教给他的习琴之道,指与琴弦之间,两者需不相欺亦不相离。所以不可一味的只是张扬自我,也需要明白琴弦之所受。否则指力过重,琴弦便断,指力过轻,弦音不达。

    此时再次揣摩乐先生的话,顿时明白指力与法力并无任何区别,如何使用指力,便如何使用法力。而当初习琴之时,决定多少指力的并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自己的心。那么如今决定使用多少法力的应该也是自己的心!

    而自己的心在哪儿呢?弹琴之时,虽有心中之情自然流淌而出,却从未问过心在哪儿。荒未央就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自己当时投机取巧,拿御龙诀之中的一句话回答了,‘合身心为我,自我之中,舍身之外便是心’,结果连荒未央给让自己给搪塞了过去,但是自己终究还是不明白,心究竟在哪儿。

    苦思之下,陆正想起刚才在水潭边饮水,神识未动,他却能看见背后那独角虎接近的事,忽有所动。神识自元神而出,破除诸幻而以元神直感万物。但也需要心之所向,神识才能自然锁定。为什么刚才自己心无所向,而神识已察觉周围变化呢?莫非神识已经与心融合为一?

    陆正自然想不明白这些问题,他没有继续去想,却在这样的困惑之下,让他忍不住想要弹琴。在这里当然没有琴,于是他闭上双目,抬起双手虚拨一下,就如真的在弹琴之时一模一样,他弹的正是。

    指尖跳动之际,心意之中忽然有七情流转,随着他心中的琴音开始流动,陆正脸上现出一缕微笑,然后又是双眉陡然怒起,紧接着却是眉头一皱,露出忧愁之色,哀矜之容,恐惧之貌,惊讶之态。七情先后而发,随后是七情同至,陆正面上七情之色顿去,只有一片醇和。

    虽然是无弦虚拨,但陆正却比任何一次弹奏都来的投入和陶醉。他找到了另外一张琴,这张琴与生俱来,也是七根弦,便是他的七情。七情之音,是一切音声之初,七情之变,是一切音声之化。随着他心意的流转,七情变幻,陆正整个人就如一张琴一样,开始发出一种无形之音,不断地向四周散去。

    这是他在树上那奇异的定境之中顿悟到的一切,从万物之声之中而来,刚才一阵惊慌之下,他无暇去感悟回味,此时却让他心中有着越来越多的感悟。

    当初在日月庐,他听闻马王小白的蹄声创作了,乐先生曾经感喟了一句“万物有声,中有主者方成纶音。”并让陆正尝试解答这句话。陆正当时便回答,万物之声乃是无心之声,间或杂以其情怒而不足以悦耳,唯有人之纶音蕴藉七情,有始有终,能达我意,却不违自然。

    万物皆有情,譬如刚才的青蛟和独角虎,他们也能发出怒意之声和恨意之声,想来它们自然也有欢乐和恐惧,但是却未必有忧愁和思虑,这似乎是独独属于人的情绪。而天地之间,唯人能具足七情。唯七情具足,然后知心之所在!

    七情同在是诸般滋味涌动纷扰吗?恰恰不是,七情同在之时,是一片澄澈纯然,中和而无扰。唯有七情之一突出,此时见心意涌动,有种种念头横生,随生随灭,不可当真。但此种心念亦能主宰人之行止,因此也可以叫做心。

    原来荒未央对自己说的那一通话,并不是在胡说八道,而是极具深意,到最后他就是要告诉自己四个字,无心为心,只不过从他嘴里说出的是美人无心。荒未央所说的无心,便是七情同在。

    陆正心中一片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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