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屋里的时候,丹尼斯就立刻住了嘴,他楞了一下,脸上挂上了新奇的表情将夏川和深蓝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而后道:“你们这是上哪儿薅来的古董款衬衫西裤?”
深蓝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古董么?”这位祖宗当惯了野人,只觉得长袖长裤穿着束手束脚的,行动很不方便,好在布料十分舒服,所以也就勉强忍耐下来了。
夏川也扫了两眼,他穿衣服只对裁剪和质地有要求,款式什么的他注意得很少,至少他看到这两套衣服只觉得样式有些传统,但说古董就有些夸张了吧?
“衬衫么,除了条纹花式有区别,其他都差不多。”深蓝随口答了一句。他太久不穿衣服,除了花式条纹,也看不出别的区别了。
丹尼斯嗤笑了一声,可嗤到一半才想起来被他嗤的两个人他哪个都打不过,于是硬生生又把剩下一半咽了回去,怂怂得道:“差不多吧,反正挺古董的,现在哪里还有人穿这种的。”
他想说这种样式穿出来铁定被说土,但是偏偏面前这两个宽肩窄腰大长腿,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即便是这种古董样式的衬衫,套在他们两个身上也依旧挺养眼的,跟“土”字不沾边。
“对了,咱们呆着的这艘船叫什么来着?航线是怎么样的,还有多久能靠岸?”丹尼斯喝了口床头柜上晾着的水,然后麻溜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一边勾着拖鞋一边抱怨:“那个小护士今天跟丢了魂儿似的,我说什么她都答非所问,鸡同鸭讲,聊得我心累,还什么都没聊出来。”
夏川和深蓝被他问得又是一愣,这才发现他们两个只顾着和良先生兜圈子,追找关于纹身的事情,连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忘了问。
“这艘客轮叫——”夏川回忆了一下,道:“多米尼克号。”
“没啦?”丹尼斯诧异道。
夏川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嘶——”丹尼斯咂摸了两下,道:“说起这个多米尼克号,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呢?”
夏川一愣,道:“你也听说过?”
“怎么?你知道什么?”丹尼斯一听他这话,环视了一圈房内的摆设和布置,道:“挺普通的,看着也不像是什么特别有名的豪华客轮啊,咱俩居然都耳熟?难不成上过新闻还是什么?上新闻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啊……”
“记不清了。”夏川皱着眉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道:“可能曾经听过,应该是很久以前了,当时估计没有往心里去,不然不会印象这么模糊。”
船名毕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信息,所以两人想不起来,也就不再费心思了。
丹尼斯勾到了拖鞋,穿上站起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扒完了,换成了一套样式更传统的条纹病号服,还不如夏川和深蓝身上的古董呢。
他此时也找不到替换的衣服,只得愁眉苦脸耷拉着脑袋跟在两人身后,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这人虽然是wes公司的高级研究员,听起来似乎是个严谨且一心专注工作的人,实际上工作之外的私人时间里,他比谁都要在意穿着打扮,尤其在餐厅那种漂亮姑娘很多的地方,让他穿着病号服趿拉个拖鞋过去,比让他裸·奔还难受。
不过……
他摸了摸自己冒出胡茬的下巴,感觉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就是裹上了那种古董衬衫估计也风骚不起来,于是也就认命了。
谁知老天偏偏跟他们过不去,好像故意不想让他们好好吃顿饭似的。就在三人经过一扇虚掩着的门,能看到餐厅就在眼前的时候,两句对话飘进了他们耳朵里——
“你真的想清楚了?”一个低低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听起来沉稳而厚重,尾音微微有些上扬,语气里压着一股诧异和不理解。
“差不多吧……”另一个有些哑的声音跟着响起,说话的人应该上了年纪,发音有些含混,每个字都显得有些拖拉,他顿了顿,又道:“我最近昏睡不醒的时候,总会梦到以前的事情。不止一次了……”
单听对话内容,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三人停步的。
真正让他们顿住身形的,是说话的这两个人——
前者丹尼斯和夏川并不陌生,正是之前和深蓝起过冲突,被深蓝打了一拳的杰拉德,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德国医生。
而后者,不止丹尼斯和夏川,就连深蓝也不会陌生。
“林顿教授?!”丹尼斯惊叫了一声,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一巴掌便把那扇门推了开来。
那扇门的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显然是关门的时候没有关到底,又滑开了一些。
门里的两个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所以在门被推开的时候,脸上都满是惊诧。杰拉德的脸色有些黑,显得很难看,而坐在他对面的老人,在看清门外三人的脸后,更是一脸尴尬,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年纪大了的人,反应总归有些迟钝,他张了张嘴,脖颈都涨红了,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道:“啊!你们已经醒了?”
丹尼斯:“……”
夏川和深蓝站得略靠后一些,扫着屋里的两人,都皱起了眉。
林顿教授显然选择了一句最不靠谱的问候。他们三个醒来的事情,杰拉德早在凌晨就已经知道了,甚至还去了丹尼斯的屋子,在那里被深蓝狠揍了一拳。现在还能看见他嘴角的伤,有些微肿发红。林顿教授和他呆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三个已经醒来了?
他知道,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看丹尼斯他们,反倒在这间他们以为上了锁的房间里说着令人生疑的话,这就很有问题了……
更何况在这之前,夏川和深蓝就已经对林顿教授起了疑心,总觉得他的一些举动很有问题,只是不知动机是好是坏。当时丹尼斯还不太愿意相信,可现在的情况,却明明白白地证实了夏川和深蓝的一部分猜想。
至少可以确定,林顿教授对他们三个有所隐瞒,他确实存在着问题。
丹尼斯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他这个人向来咋咋呼呼的没个正形,一惊一乍显得十分聒噪,可很少有生气的时候。至少夏川认识他的这三年里,从没见他生过气。
如果他直接摇着林顿教授大声嚷嚷,倒还正常,可他现在的脸色却是近乎平静的,可是这份平静只是虚虚地浮在表面,任谁都看得出来,下面压着怎样的波涛汹涌。
林顿教授一看他这表情,脸色就更尴尬了。他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来回了好几次,最终目光却绕过了丹尼斯,冲他身后的夏川和深蓝点了点头,道:“你们先进来吧,把门关上。”
屋里的人着实没什么威胁,就算杰拉德和林顿教授加起来乘以四,都不是夏川和深蓝的对手,所以他们两个没什么好顾忌的,干脆地跟在丹尼斯身后进了屋,背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随着门锁“咔哒”一声,落了个严实,流动的空气被锁在了门外,屋内的氛围变得极度凝滞。
这是个单人房,不比丹尼斯住的医务室宽敞多少,放上一张床,一张矮几和两把扶手椅,就不剩多少地方了。
两把椅子被杰拉德和林顿教授占了,此时站起来让座只会更添尴尬。还是杰拉德替林顿教授解了围,冲那张单人床比了下手势,也没看夏川和深蓝,只冲着丹尼斯开口道:“坐。”
丹尼斯是个从小到大都惧怕医院的人,二十七八岁的人了,看到医生还是会生理性腿软。他以前碰见杰拉德就跟耗子碰见猫一样,偏偏因为自己身体不舒服,或者夏川受伤的缘故,还总得往杰拉德面前凑,久而久之,对杰拉德的那间诊疗室形成了一种类似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般的感情。
见到就怂,见不到又时不时会提两句。
搞得夏川一度弄不清,他和杰拉德这个严肃的德国佬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即便这会儿丹尼斯脸色极其不好看,听到杰拉德这句“坐”,还是条件反射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夏川:“……”
丹尼斯:“……”
杰拉德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还比较满意,但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的眉心常年微皱着,形成了两道浅浅的沟壑,使得他这个人看起来极其不好亲近。
夏川在他的诊所里治过不少次伤,还从没见他露出任何温和些的表情,也不怪丹尼斯怂。
既然已经坐在了床上,丹尼斯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绷着脸张口道:“教授,你瞒了我们多少事?”
林顿教授“呃”了一声,先没急着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深蓝和夏川,道:“你们也坐吧。”
“我比较喜欢站着,你随意。”深蓝冲他挑了挑下巴,他不是丹尼斯,和林顿教授的交情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天,没有过多的情绪。再加上屋里还有个他看了就极其不舒服的杰拉德,使得他根本就不想在这里长留,打算听完林顿教授的解释就抬脚走人。
夏川点了点头,附和了一下深蓝,也没有要坐下的打算。
林顿教授干笑了一声,道:“诶——你俩太高,站着压迫感有点儿重。”
深蓝“噢”了一声,道:“挺好。”
林顿教授:“……”
“其实你们也不用这么剑拔弩张。”杰拉德突然沉沉开了口,他从眼梢瞥了林顿教授一眼,道:“他其实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林顿教授大概这辈子头一次听他说句能听的人话,放松了一点儿脸色,吁了一口气。
结果他这口气刚吁完,正要进气的时候,就听杰拉德又补充了一句:“至少现在是的。”
“……”林顿教授一口气就卡在了鼻前,憋了个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