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深蓝不可能真的就这么蹦进海里带着夏川“落荒而逃”,不然不止夏川要跟他打一架,等在场的这些人以后醒过来,估计得一起围过来群殴他一顿。
他抱着夏川扑进海中之后,瞬间变身沧龙,而后把浑身湿透的夏川顶在自己背上浮出海面,静静地漂在靠岸的地方,选的位置将好能和岸上的人对话又不会搁浅,一言不合还能撒腿就跑。
就在深蓝从人变成禽兽,施展“我瞎,还不会讲人话”*的时候,夏良他们几个拖家带口地起身走到了岸边上。
夏川抹了把脸上的水,从眼角斜了深蓝一眼,而后一脸平静地冲岸上的人道:“那么,我们就先找出口回去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林顿教授这二十多年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得避开监视,利用能利用的一切机会完善你所说的那种装置,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被公司盯上。如果真被盯上了,他这次回去的行动恐怕不会顺利,我们早点回去也能帮上一把,保险一些。”
毕竟,在场的所有人,不论是夏川、深蓝,亦或是夏良他们自己,都不会希望最后的结果不如人意。
“嗯。”夏良点了点头,而后冲他摆了摆手,道:“行了,要走就抓紧时间。至于你们两个小子的事——”他的目光在夏川和他身下的沧龙之间来回扫了一遍,道:“等我真正醒过来再找你们谈谈,到时候装死可不顶用。”
夏川感觉到身下的巨兽尾巴扑腾了一下,似乎要变回人身驳上几句,便拍了拍它的脊背,淡淡道:“别乱动,再让我落进海里沾一身苦腥味,回去就拿你下刀,卸了蘸芥末。”
深蓝:“……”
他说完又抬起眼,目光和夏良对上了。看起来年纪差别不大的父子俩没什么表情地对视了数秒后,都忽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极为浅淡的笑,从侧面看,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想说回去谈也没什么改变,我和他已经这样了,你回去可以选择跟我们住,或者我给你再找一间房子离我们远一些眼不见为净。”夏川保持着对他来说难得一见的笑,说道:“不过我想了想还是给你留个念想吧,这样或许醒得更快。我在那边等你来谈,别爽约。”
夏良也笑了:“我还没刻板到见到你们吃不下饭的程度,已经错过了你们所有的成长期,至少得把那段时间补回来再分家,起码得听你叫我一声爸爸再走。”
夏川嘴角一抽,无奈道:“……对着你们这样的脸我怎么叫?”
“行啊,以后我跟安遥画个老年装让你叫,叫完再卸回来。”夏良一脸“你看你爸爸我多体贴多开明”的模样,十分优雅地摊了摊手。
夏川:“……”
“小阿莫斯——”加德纳一脸蛋疼地拖长了音调,冲那头硕大的沧龙道:“别人家的儿子就知道要跟爸爸告个别,你怎么净装死,好了,我知道你害羞,不变回来可以,好歹摇个尾巴做做样子吧,狗都会摇尾巴呢……”
深蓝:“……”
夏川:“……”
夏良抱着胳膊没好气地看向他:“……亏得阿莫斯叛逆期没跟你在一起,不然天天都得跟你干一架。”
安遥在旁边补刀:“那加德纳一定是被打的那个……”
加德纳:“……”
深蓝深以为然地摇了摇尾巴,拍起了一大片白浪,最后一下直接撩向了岸边,准确无误地泼了加德纳一头一脸,熊得无以复加。
夏川冲众人摆了摆手,弯腰拍了拍深蓝的脊背,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然而刚拍了两下,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他看着夏良他们,用一种看似平淡的语气问道:“尽管这么说不太吉利,但我还是想问,如果……”
“如果我们醒不过来?”夏良十分贴心地帮儿子把后半句说了出来。
夏川深棕色的眸子一转不转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还记得巴迪离开之前说过的话么?”加德纳突然正色道。
夏川:“什么话?”
加德纳道:“他说这是海的记忆区……或许这世上有很多这样的特殊区域,海里有,陆地山川有,还有最常见也最普通的——”他说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每个人的这里也有。”
“很多年前,我和良还有巴迪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曾经聊过这些话题,我们当时生活美满、事业顺利,都还活得好好的。那时候,我们觉得其实这个世界很温柔,所有在这世界上存在过的生命,都有印迹被保存下来,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文字、影像、骸骨、遗迹…甚至故事、梦境还有回忆。”
“现在我们三个老的老了,死的死了,或许有机会再醒过来,或许不会……但我依然这么认为,站在我面前的你和阿莫斯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现实中的我们真的醒不过来,那就把这次的相遇当做是这个温柔的世界送的一份礼物好了,你们见过我们,并且记得我们,而我们也一样,还有什么比这更长久?”
确实,大概没有什么比存活在记忆中的人更长久了,记得多少年,他们便能陪伴多少年,虽然遗憾,但是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一生了。
“挺不错的,不是么?”夏良笑了笑,冲夏川道。
夏川沉默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道:“确实不错。”
“那该说再见了。”夏良指了指渺远无边的海面:“回去吧,我们总会再见的。”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又碰了碰额头,“不论是用这里,还是用这里。”
深蓝最后一次冲加德纳的方向甩了甩尾巴,而后驮着背上的夏川,转头朝更深远的地方游去。
他们已经历经过两个不同的世界,知道这些不过是一个记忆的片段,总有它的尽头,穿过那个尽头,他们就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