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
云落是被一阵阵的雷声吵醒的,看着庙外的倾盆大雨,还有依旧停在大树下的马车,眉头紧皱。
这马车里虽然淋不到雨,可是现在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马车又恰好停在大树下,太危险了。
云落起身走到了破庙门口,对着雨中的马车叫道:“黑子大哥,到里面来躲雨吧,外面太危险了。”
黑子是他一开始告诉云落的名字。
马车里面没有任何的回应,云落不由得有点担心起来了,这么大的雨,他会不会出事了啊斛?
她想跑过去看看,可是雨实在是太大,这一跑,肯定会淋湿的。
她只能继续喊道:“黑子大哥,你听到的话就回我一声,不然我过来看你了哦。”
这话落下之后,车帘终于动了动,然后黑子钻出了马车,抱着头朝着云落这边跑来。
云落松了口气,不过让她奇怪的是,这黑子跑进来之后,竟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跑到了里面。
看着他已经浑身湿透,云落从包裹中拿出了一块毛巾朝着他走去。
只是当她靠近的时候,原本低着头的黑子忽然转身用背对着她。
难道他在害羞?
云落心想着肯定是他身上都湿透了,觉得不好意思吧。
就算如此,他也没这个必要吧,因为她现在也是一身男装,他有什么好避嫌的?
但云落也没多想,只是在他身后道:“黑子大哥,擦一下吧。”
“不……不用了!”黑子背对着她摇摇头,声音低沉。
云落只以为他是因为不熟悉才不好意思,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毛巾放在了他的背后。
看到庙宇的一角堆了一些干柴,她抱了一些过来,又从自己睡的被褥下拿了些干稻草引燃,生起了一个火堆。
做完这些之后,云落转头看到黑子正在用她留下的毛巾擦着,笑了笑道:“黑子大哥,你把衣服脱下来烤烤干吧,我去睡觉了。”
云落回到了之前睡觉的地方,背对着黑子躺了下去,怕他还不好意思,她又说了一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偷看的。”
说了这句话之后,她不由得笑了。
自己这几天怎么老是遇到这种尴尬的场面,上次是北堂昕,这次竟然是个车夫。
这古代的男人也真是的,脱个衣服比女人还要扭捏。
犹记得上次在万华寺的后山,她给南翼玄治伤的时候也这样,就好似她想要非礼他似的。
一想到南翼玄,云落嘴角的笑容就消失了。
自己这次又逃走了,他一定会勃然大怒吧。
不过他都已经在整个大陆通缉她了,再严重还能怎么样?
再说了,现在的她已经换了一张脸,身高也有所改变,南翼玄要想找到他,应该没这么容易了吧。
正想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脱衣服的唏嗦声,云落笑了笑,闭上眼睡去。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转身,所以并没发现火堆旁的黑子原本黑漆漆的脸已经变得白皙细腻,那双灿如星辰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云落的背影,嘴角的笑容邪魅而妖冶。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云落起身之后,发现黑子已经穿着干爽的衣服等在了那里。
雨后的清晨空气清新,看着外面泥泞的道路,云落的面色有点凝重。
这里距潞城也就半天的路程了,不过还需要翻过前面一座不高不低的山。
昨晚的那场暴雨这么大,路都变成了这样,而且山路很容易发生山体滑坡之类的,很是危险。
但是现在不走的话,南翼玄若是追上来,直接就可以把她堵在这个破庙里面了。
想到这里,云落还是对着黑子道:“黑子大哥,上路吧。”
黑子点点头,两人出发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山路上,出乎云落意料的是,山路因为是石头铺成,反倒行进起来比平地上顺利。
但云落也没放松警惕,让黑子尽量赶得慢一点,然后要时刻注意边上的山体,她自己也时不时地探出车窗看看。
一路无事,只要过了前面的那段山路,就是潞城的范围了。
云落的心里也松了口气,肯定是自己在现代看了太多的山体滑坡啊,泥石流什么的,所以才会这么担心。
也是呢,古代开个山路虽然都是人工的,但是这质量可比现代的那些豆腐渣工程好得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平稳的马车忽然“咯噔”了一下,云落还未反映过来,就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这是?
云落眸子一瞪,正要钻出窗外去看,外面却传来了黑子的声音:“快出来!”
“砰!”
黑子的话音刚落下,一块
石头忽然穿透了马车车顶,堪堪擦过云落的面颊,掉在了她的脚边。
云落几乎被吓傻了。
这时,原本在马车外的黑子忽然钻了进来,他拉起云落的手猛地朝外一甩,将她整个人给扔了出去。
可是因为惯性,他自己却重重地跌回了马车里面,又一块石头砸下,正好砸在了他的头上……
被甩出去的云落总算是反映了过来,她这才发现无数的石头正从山坡上落下,劈头盖脸地砸在了马车上面。
黑子还在里面!
“黑子大哥!”她一声惊呼,想要回去救他,可是才进一步,几块石头就砸在了她的脚边,挡住了她的去路。
“黑子大哥,你撑住!”云落飞身跃起,一边躲闪着朝她砸来的石头,一边在石头上借力,好不容易接近了马车。
可是就在她的手要碰到马车的时候,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路边的整个山体崩裂,泥浆伴随着大量沙石奔涌而来。
云落大惊,身子一转朝着边上跃去,可是小腿还是被一块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
但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疼痛了,因为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泥石流将马车朝着崖边冲去。
手中绝丝射出,缠住了马车的车檐,马车有着片刻的停顿,可是下一秒,却又动了,而且将云落整个人都扯了过去。
“放手!”一道怒吼声自马车里传出。
“黑子大哥,你没事就好,我会救你出来的!”云落咬着牙,用着全部的力气将马车朝后拖去。
若是边上有棵树,她就可以把马车固定住了,可是那些树都随着泥石流连根拔起了。
所以,她只能靠着自己的力气。
一块又一块地石头砸在她的身上,背上,她却无动于衷。
“我叫你放手没听到吗?”里面的吼声继续,虚弱中带着担忧。
云落依旧不肯放手。
黑子是为了救自己才被困在马车里面的,她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的。
可是忽然,云落只觉得手中一轻,绝丝失去了拉扯的目标,她整个人都朝后飞了出去。
在稳住身子的刹那间,她正好看到失去了一根车檐的马车被推下了山崖。
“黑子大哥!”云落的叫声被泥石流的轰鸣声淹没,马车瞬间消失不见。
泥石流已经平息了下来,山道上堆满了石头和冲下来的树,却唯独不见了那辆马车。
云落看着还被绝丝缠着的那截被砍断的车檐,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只不过花了十两银子让他送自己到潞城而已,可是他却为了救自己而付出了生命。
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就在云落伤心不已的时候,一棵一半留在上面,一半悬在崖外的树忽然动了起来。
云落心中一喜,连忙跑了过去。
果然,黑子正挂在那半棵悬在外面的树枝上。
“黑子大哥,我拉你上来!”云落趴在了地上,正好能够到黑子的手,用尽全力将他给拉了上来。
他浑身上下都被泥浆包裹着,脸上是血水混合着泥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云落用着自己同样满是泥水的袖子胡乱地擦了一下他的脸,让他勉强能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光有点涣散,动了动唇,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你……怎么样?”
“我没事!”云落摇着头,这才发现他脸上的血都是从头上流下来的。
“没事……就好。”说完这几个字之后,黑子就晕了过去。
很明显,他的头被石头砸伤了,而且血还在不断地流着,他的伤口需要马上处理。
可是现在……
云落看了看周围,一边的山体崩塌很容易影响其他地方的山体,她绝对不能在这里久留。
想到这里,云落撕了一条衣摆,将他受伤的头缠住,然后背起他朝着前面走去。
马车和马都被冲下了悬崖,这是她唯一离开这里的办法。
只是,刚刚她的小腿被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而且她的后背也被砸了好几下,现在是每走一步,都会传来一阵剧痛。
但是她咬着牙,一步都没停,一直,一直地往前走……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极其相似的一幕。
那天下着大雨,南翼玄的脚受了伤,她就是这么背着他在山道上走着……
山道上,一道娇小的身影背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地行进着,两人都是浑身的泥泞,那份狼狈却掩不住坚强。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云落的脚和后背已经疼得麻木,脚下的步伐也成了机械式。
终于,就在她马上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前面忽然出现了一辆马车。
云落早已没力气看清马车上的人是谁,只是说了一句“请把我们送到潞城”然后便昏倒在了
地上。
当云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转目看了看,这里应该是一家客栈。
想起昏迷前一幕,云落这才意识到他们被人给救了。
既然自己没事,那么黑子呢?
想到这里,云落想坐起身来,可是才一动,发现自己的小腿竟然被一块木板给固定着,而且她浑身痛得厉害,特别是后背,就好似被火烧着一般,火辣辣地疼。
“嘎吱!”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云落转头看了过去,却在看到来人之后愣了愣。
“青鹭,怎么是你?”
进来的人一身青衣,头扎马尾,正是跟她在青稞镇的小巷里错身而过的青鹭。
青鹭的手上端着一碗粥,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云落的身边,冷着声音道:“喝粥吧。”
云落嘴角微抽,都到这个时候了,这青鹭还是这么一副冰块样。
她想伸手去接粥,可是才一动就收回了手,可怜兮兮地看着青鹭道:“我手痛,吃不了。”
青鹭也没多话,只是默默地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然后舀起一勺白粥递到了云落的嘴边。
云落心满意足地吞了这口粥,笑眯眯地道:“想不到我家青鹭也有这么温柔体贴的时候。
青鹭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一勺接着一勺地喂着云落,直到一碗粥见底,她还是没说一句话。
肚子里有了点东西,云落的精神也恢复了不少,想着昏迷前遇到的马车,不由得问道:“青鹭,那马车里的人是你吗?”
“是。”简单利落的一个字,却让云落心中无比的温暖。
在青稞镇遇到的时候,青鹭虽然假装不认识自己,可是她肯定是一直都跟着她的。
然后在知道她要雇车到潞城的时候,用轻功或者快马先她一步到了这里。
也许是看着天气不好,又放心不下自己,于是驾着马车回来找她,正好遇到了狼狈不堪的两人。
想到这里,云落又问:“对了,那车夫呢?”
也不知道是云落的错觉还是怎么的,在听到“车夫”两个字的时候,一直没有表情的青鹭神色变得有点奇怪,只是瞥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云落没有多想她的神色,见她不说话,心中担心起来,“他……还活着吗?”
当时无法判断他到底伤到何种程度,但头上不比其它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要命的。
“活是活着,只是……”青鹭终于说话了,但语气有点古怪。
一听她这欲言又止的语气,云落皱眉道:“怎么了,是伤得很重,还没醒来吗?”
这伤在头上,可是很容易变成植物人的。
“嗯。”青鹭点点头。
云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想也不想地道:“带我过去看看。”
青鹭稍稍犹豫了下,然后背起云落,走出了房间。
黑子的房间就在云落的隔壁,推门进去的时候,云落眸光一顿,双眸陡然间瞪大。
她竟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冷冽!南翼玄的贴身侍卫。
他为何会在这里?
难道是……
冷冽原本守在床边,在见到进来的云落之后,眸中闪过了一道近似埋怨的神光,但随即便垂下了头,朝着旁边站了站。
云落没有忽略掉冷冽的眸光,她的视线落在了躺在床上的人身上。
虽然还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她心中已经明了。
果然,当青鹭把她背到床边的时候,一张苍白却又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分明就是南翼玄的脸。
所以说,这个叫什么“黑子”的车夫,根本就是南翼玄假扮的。
所以说,他早就识破了自己伪装的身份,然后先她一步到了车行,又想办法让自己选他当了车夫。
所以说,他才会不敢跟自己对视,不敢多说话,更不敢在她面前擦脸脱衣。
所以说,在遇到泥石流的时候他才会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
照理她应该会有一种被耍弄了的愤怒的,可是现在她却一点都怒不起来。
有的只是心酸和心涩。
他明明可以直接将她抓回去的,为什么要扮成这么一个三大无粗地车夫跟在她的身边呢?
若是没有这次的泥石流,没有受伤事件,他就打算一直做一个不言不语的车夫吗?
他可是南月国的玄王爷,受万人敬仰的玄月公子,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又为的是什么呢?
云落让青鹭把她放在南翼玄的床边,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
此时的南翼玄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燥无色,整个人毫无生气。
云落的眼睛酸酸的,有液体
在里面滚动着,“大夫怎么说?”
出口的声音带着颤音,连云落自己都没察觉到。
冷冽垂在身侧的双拳紧了紧,冷冷地道:“头部重创,全身多处骨折,性命……堪忧。”
在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冷冽的声音抖了抖。
呼吸一窒,云落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利刃狠狠地扎了一下,撕裂般地痛。
一直在眼中徘徊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流了下来。
她伸出手,握住了南翼玄的手,冰冷的触感让她的心愈加的冷。
冷冽看着她这样,心中埋怨也消去了几分,毕竟她是主子喜欢的女子,是他未来的另一个主子。
顿了顿,他又道:“现在无法移动主子,属下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不过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到,不知道主子能不能……”
“青鹭!”云落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凌飞寒肯定在这附近对不对?立刻、马上去把他找来!”
那日青鹭明明认出了她却又假装不认识,她就已经猜到了几分。
她走前留了信,让她们不要找自己,那几个丫头就肯定不会找自己的,除非是凌飞寒下的命令。
所以她可以确定,青鹭是奉了凌飞寒的命令出来找自己的,却因为对他还有埋怨,见自己好好的,就故意隐瞒了他,却又不放心,所以才跟了上来。
青鹭看了看床上的南翼玄,还有云落脸上的泪痕,点头道:“是!”
话落,她身子一闪,瞬间从窗口跃了出去,消失不见。,就故意隐瞒了他,却又不放心,所以才跟了上来。
青鹭看了看床上的南翼玄,还有云落脸上的泪痕,点头道:“是!”
话落,她身子一闪,已经从窗口跃了出去,消失不见。
看着瞬间消失的青鹭,冷冽一直冷冰冰的脸上出现了几许震惊。
这个不管是从气质还是身手上来看,都跟他有着几分相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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