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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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哲自然不知道随云巨巨是重生的,他目前还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九岁的原随云比较合适,他先前脑洞过各式各样的九岁巨巨,这般温文尔雅微笑待人的人设,也不是没想过,但并非是他想的最多的那一种。
驴人者先驴己,驴人者先入情,若自己没点真才实学,若自己不付出丝毫真心,你扯个什么淡,驴个什么人,分分钟反被揭穿反被驴好吗!
别听着驴人好玩,看着爽快,驴人耗费的不仅仅是时间与精力,最费的是心力,最累的是心。
天下最悲哀之事,不过是驴人者反被驴,反被自己驴。
话说回来,明明随云巨巨不过是个年仅九岁、尚未黑透的童颜巨矮,徐哲的心中,就是莫名的有点忐忑不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徐哲下意识的轻轻摩擦起书卷边角,心想,除去童颜巨矮的随云巨巨表现的过于“正常”,到底是有哪里不正常呢,而且这与常人无异的公子表现,也可以说是随云巨巨少年老成、心理年龄略着急啊……
徐哲想了半天,脑中却始终像是隔了层似是而非的薄纱,死活想不出来,徒有心中残着一股难言的不安,迟迟萦绕不去。
这种莫名的不安感,还是头一次。
然而,为连头绪都分毫没有的事情苦恼不已,这实在有点蠢,随机应变这个成语,并不是无故出现的。
徐哲将心中的不安暂且抛到一边,深深反思片刻,下了一个决定。
——不管随云巨巨此刻是黑、是白、还是半黑半白,他都要用对待正常病人的态度来对待随云巨巨!这便非常足够了!
颜医的设定是什么?
善良热情!热爱生命!乐于助人!刚从大山里头出来的小年轻!爱病人如爱亲子!
洁白无瑕的真·白莲花一朵,以及,很重要的一点,他不能人道。
在脑中将计划简单顺了一遍,徐哲又恢复了医者本色。
徐哲换了几盏烛灯,端坐在木桌前,换了一本又一本的记载书卷,几乎熬了一整个通宵,寅时将过时,才疲惫的和衣而睡。
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清晨,原随云来敲门。
他敲了几声,里面都没回应。
原随云不由微微叹息,又抬高声音,道了一声“失礼”,继而刻意放轻步伐,推门而入。
室内,无声无息。
原随云走至书桌前,尚且短小的五指在书桌上一摸。
他摸了一桌子的书。
原随云又试探一扫,扫到那烛灯,他伸手摸了下,只剩下短短一截,几乎全部都要烧尽了。
昨晚,这个人果然还是没睡。
原随云缓步朝床铺走去,对他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黑色的,他脑中的世界是黑白一线的,他全部的世界皆由声音点线组成,随着他与床铺的距离越近,他便能听到愈发清晰的呼吸声,这呼吸清浅而规律,就如徐哲其人。
江湖传闻,颜医不仅性情温顺可亲,长相更是堪比天仙下凡,俗话说,相由心生,享有这般美誉的一个人,也不知到底是生了一副怎样的样貌。
而就在他与床铺只有三尺之时,那呼吸声突然断了。
徐哲霍然睁眸,翻身而起,拿起床头玉箫,眼底冷光频现。
但待他看清来者,顿时浑身又软的没了骨头。
徐哲有气无力的半坐回床,打着哈欠道:“少主啊……”
原随云歉意一笑,放轻声音,道:“抱歉,吵到你了。”
徐哲揉眼摇头,道:“还好……这是要用早饭了吗?”
这声音还带着些许鼻音,比昨日听到的稚嫩三分,添了几分疲惫与慵懒。
这人多半是熬了一宿。
原随云无奈道:“你果然是不听话。”
徐哲茫然的眨眨眼。
原随云叹气道:“我昨日分明叫你早睡,你这是看书看到了几时?”
自觉心虚,徐哲干笑两声。
原随云道:“你若饿了,我让下人端一碗粥,你喝了便继续睡吧。”
原随云的态度太过自然,徐哲不禁面上微红,羞赧侧头,不由低声道:“你明明比我小的……”
原随云“恩”了一声,三声。
徐哲抵赖了,在床上滚了两圈,被褥盖住头,含糊不清道:“劳烦少主了,午时我再起来吧,现在实在是倦的不行,失礼继续睡了……”
原随云:……他这只是客气一下,这人当真非常之自觉哦?
随云巨巨叫你起床,你也敢赖床。
但人都趴床上睡了,他还能把人硬拽起来不成?
于是原随云无可奈何道:“我会叫下人路过你房间时,勿要大声喧哗的。”
徐哲懒洋洋的“唔”了一声,又道了一声“多谢”。
原随云来到徐哲房中不过片刻,便又踏步离开了。
推门时,原随云漫不经心道:“不知徐哲的武功数路不从何处?美梦当中倒也警觉的厉害。”那股杀意……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也绝非常人可以拥有。
重生一世,历经世间种种,原随云自然晓得,唯有手上沾血的人,才能拥有这般凌冽冰冷的杀气。
徐哲又在床上滚了一圈,朦胧迷糊道:“都是师父教的一些功夫,自保足矣……”
又是一觉梦醒,室外烈日当头,徐哲拍拍双颊,眼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只觉神清气爽,精神十足。
他方才起床稍稍整理一番,声音不过是些悉数声响,便有侍女在门外道:“徐神医,你起了的话,便稍稍洗漱一番吧,少主早都叫我们在这儿候着,就等着你起来啦。”
徐哲赶忙开门,果见三位侍女分别提着水桶、手拿木盆、捧起洁净手帕,在门外候着。
竟然叫女子等了这么久!
徐哲顿感罪孽深重。
徐哲急忙一手提起水桶,一手拿起木盆,自己搬到房内,看向三名女子,无措道:“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生性懒惰,睡得太久……你们……你们无需如此!我习惯一个人弄这些东西了,你们不如将盆桶留下,告诉我在哪里方可打水洗衣,全部我自己来就好了……”
“——无争山庄养着这些人,也不是叫她们什么事都不用做的。”
由声及人,瞧见那转角处的人影,三位侍女急忙躬身道:“少主。”
徐哲无需躬身,只是为难苦笑道:“你让女子伺候于我,可真是折煞了我了!哪能让女孩子家的做这些……不行不行,我实在不习惯,你让她们去做别的,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原随云目标明确,走至徐哲面前,微微仰头道:“可是睡醒了?”
……艾玛,仰望着他的巨矮巨巨xd,心里倍得意!
徐哲干咳一声,道:“自然是醒了……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与原庄主吃过了吗?”
原随云却答非所问,道:“你若不喜女子伺候,我可替你换上壮丁男子,你虽比我虚长几岁,但仅凭昨晚一夜,我便深感你不懂得照顾自己,既然来了我无争山庄,你……”
原随云忽然听到侍女讶异的惊呼声。
原随云收声,疑道:“…徐哲?”
侍女低声在原随云耳边道:“少主,徐神医流泪了……”
哦?
原随云满面忧色,上前道:“徐哲,怎么了?”
徐哲像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流泪了,他茫然的触上眼角,抹去了几滴泪珠,泪滴莹莹剔透,立于食指指腹。
徐哲有些出神。
他缓缓将指尖放入唇中,舌尖轻舔。
……咸的。
嗓子有些哽,徐哲轻咳几声,道:“那便听你们少主的,换成男子吧……除去未来的妻子,万万没有让女子侍奉自己的道理,并不是这三位姐姐做错了什么,少主……随……随云你莫要错怪了她们。”
见原随云面色微异,徐哲莫名略感难堪,不由咬唇冷哼道:“你昨日说了我可叫你随云的……还是你昨晚,说的果然只是客套话吗…”
徐哲有些低落。
原随云情不自禁以手掩唇,以防自己禁不住轻笑出声。
这人当真比他大?这性子可当真淳朴,也不知在江湖闯出名声的大半年中,是怎的安然生存下来的。
是了,前世二十有三,不说这九岁稚童的外表,他自然是比这个小神医大了不少的。
不过这般性子……
原随云心中冷笑,不过一字,蠢。
“阿哲。”面上,原随云如此亲切的喊了一声。
徐哲霍然抬头,面色大喜,那质朴喜悦不加掩饰,即使是原随云这个看不到的瞎子,也能感受到他纯挚真诚的欢喜。
只是以亲近的称呼唤了一声而已,何必开心成这个样子?
原随云又心下生疑。
实在是此人是前世今生以来唯一的变数,至少距今为止,这是唯一一个,原随云感到有趣的同时,又不得不多想几分。
索性也到了午饭时间,原随云再次与徐哲一同前去觐见原东园,以便稍后一同进餐,只是这半路上,却不像昨日般寡言少语,只要原随云想,他从来都是个让他人对他敬佩不已、心生喜爱的人,他斟酌性的挑选了些不涉及个人身世、亲人、**的话题,与徐哲一问一答了起来。
徐哲最初还有些拘谨,但原随云的态度实在太叫人舒服惬意,不一会他就招架不住的被随云巨巨软化,不用原随云问,便迫不及待的说起了行医一年间的趣闻趣事。
徐哲的情绪当真鲜明,真挚而又澎湃,这般快乐太过灼人。
原随云不禁感叹道:“你看起来真是快乐。”
徐哲面带笑意,笑着反问:“人之一生何其短暂,命定之事既然已成定数,又何需斤斤计较不放,给自己多找不快?”
原随云沉默片刻,淡淡问道:“徐哲,最让你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徐哲沉思少许,眼中爆出一阵精光,一字一字,铿锵有力,朗声答道:“助人、帮人,若能尽力绵薄,以己身之力,助他人脱离苦海,让他人展露笑颜,当看到他们舒心微笑、浅笑、大笑之时,便是我感到最最快乐开心的时候啦!”
“所以——”原随云道,“你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来帮我治眼的了?”
徐哲一顿,面色稍沉,迟疑片刻,才道:“……对于我所有的病人,我都是这样想的。”
原随云顿时面露失望,叹气道:“我本以为,我与阿哲一见如故,你对我或许还要多添几分用心,没想到……”
徐哲慌乱看了一眼随云巨巨,又道:“也不全是!”
他在心中斟酌了下说法,才小心翼翼道:“出师处事以来已有一年,我给很多人看过病,有的医好了,有的却是无力回天,但那些病人,治病最久的也不过十日半月,只要无甚大碍,我一般留下后续调养的方子,便启程离开,且那些人大多都是成年老人,要不就是三、四岁的幼童,与我年纪相近的几个,与其说是病症,不如说是毛毛躁躁的跌打摔伤,而你……你的眼睛,的确是我出山以来见过最棘手的,医治时日定然不会太短,而你的人……你的人……”
徐哲讷讷了两声,小声说:“你的人,也是我见过的与我年龄最为接近、性子最好、长的也是最好看的……”
原随云:……
徐哲突然道:“原随云,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思及昨日诊脉、摸发、触**、探舌,原随云奇道:“莫非你要在此处,便继续就诊不成?”
徐哲咬唇道:“不摸也无妨……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别让你父亲等急了。”
似是被戳到心事,徐哲急着转身便走,但是他却被原随云拽住了手。
徐哲愕然转头。
原随云拽上徐哲的手,从顺入流的摸上自己的发,引着徐哲的指尖,在自己尚未束起的发间穿过游走,笑问:“摸起来的感觉如何?”
徐哲渐渐红了脸,却是耐不住的又摸了几下,诚恳低声道:“很好……你的头发很好……”
原随云轻声哄弄起来:“你很喜欢摸别人的长发?”
徐哲插在原随云发间的手一顿,薄唇动了两下,终是道:“原随云,我饿了……”
原随云并不勉强,松开徐哲的手,道:“那我们便先去就餐吧。”
两人走至正厅,桌上已摆好饭菜。
见原随云与徐哲相处融洽,原东园心下大喜,小儿身边无甚玩伴,人之一生,哪能没有个交心知己的朋友,如今见两人竟似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哪怕徐哲治不好原随云的双眼,原东园也想着让两人多多相处一番。
饭桌上,原东园无非问了几句徐哲睡的可好,有何不习惯的地方,从原随云口中得知徐哲彻夜观卷,也不免劝导一番。
徐哲老实巴交的不断点头,不断吃饭。
饭后,下仆将饭菜清理干净,一行三人走至庭院湖边,湖心有一小亭,亭中有一石桌,桌上刻着纵横十九线,桌旁有四把小石椅。
原随云与原东园相对而坐,徐哲坐在两人前方,呈三角形状。
下仆送上清茶,又告退离去。
原东园浅浅抿茶一口,先行开口,道:“徐神医,我便仗着年长,称呼你一声贤侄,你可介意?”
徐哲摇头拱手,道:“哪里会介意?被无争山庄的主人叫一声贤侄,这可是徐哲的修来的福气。”
这话说的谄媚,但耐不住徐哲双眼清澈,神情真挚,面貌又佳,这话从他嘴中说出来,不仅没有一丝讨好之意,反而叫人觉得当真如此。
原东园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又迅速隐去,正色道:“贤侄,不知一夜过后,对于小儿这双眼睛,你又有何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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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有图,天娘画的小哲(太美怒舔无人可阻我)+青辞画的小哲衣服美哭!-app看图无能…↓
作者有话:
小哲从细节处已经开始布局√,小天使们可以猜猜这个世界又是怎样狗血淋头的身世啦√
以及尔康手揪住向原x哲邪教奔去的小天使们!你们还记得西湖湖畔的黄鸡二少吗/(tot)/,这个世界刷二少是重要剧情之一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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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方长小天使你们究竟是有多污……你们把作者的母上吓到了你们造吗qaq
今天晚餐时,母上一脸忍俊不禁的说:你的小天使们为什么辣么污……
作者一口喷饭:Σ( ° △ °|||)︴
母上:来日方长啊……
作者:……妈妈乖,我们吃饭…
特别感谢小天使全文补分(*/w*)!全文补分辛苦你啦!心疼摸摸翅膀缓解疲劳!感觉没多久就能冲9000大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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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娘(上色版)和青辞画(黑白)的小哲!图分别都标出是谁画的啦23333
母上对此评价(感叹脸):果然一千只小天使就有一千只小小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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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果日报我们明日见/(tot)/~~凌晨三点多了作者滚去睡了qaq,生物钟你总是死一天好一天我该拿你怎么办啊叽……
小天使们伸出的翅膀作者都啃啦!周一第一更过后再回留言√,估计是下午这样子恩……留言回复了继续撸明天二更_(:3∠)_
又一次,徐哲又一次消失在了叶枫晚面前。
看着自己逐渐消失的身体,叶枫晚惊恐的发现,他再也难以压抑住那早已盘踞心头的疲惫与心灰意冷。
在这不知因何而起的轮回兜转中,他踏遍了无数世界的千山万水只为了寻找一个人,而如今,身心俱疲。
最初,他想保护徐哲。这是他的责任,是他打乱了徐哲平静的生活,让他来到了这里。
后来,他想对徐哲说一声对不起。他找到的太晚,让徐哲一个普通人被迫跌跌撞撞面对这诡谲的江湖。他会用一切弥补他的迟到,成为徐哲的依靠,就像最初徐哲对他的那样。
再后来,他想告诉徐哲,无论背负着什么,他都愿意与他一起面对。他相信徐哲,相信那个面对他这个不速的古人,都能全身心的去接纳去帮助的人,所以请不要再这样躲着他。
最后,他只想问徐哲一句,为什么。
每一个世界的追寻中,他总能听到无数关于徐哲的传言。或温和纯善,或孝悌忠信,或仁心仁术,一身青衣翩然,似是尘世所有浊垢都染不进他的眼眸。纵然总是被卷入风波之中,人们也总是怜他身世,认为其不是被无辜牵连,也是深有苦衷。
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一个未来之人,哪来的什么桃源少主,九阴传人,神医之后的唬人身份?
最初,叶枫晚觉得他们是认错了人。
后来,叶枫晚认定许是世人以讹传讹。
再后来,叶枫晚想,一个毫无前尘的人,要在江湖立足,总是需有些许身份伪装的。
最后,叶枫晚再也无法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他是二,又不是真的傻子。
当他听闻与徐哲将与九阴有牵涉之人断臂碎骨,眼见徐哲为沽名将无辜之人先毒后医,当一代大侠被徐哲栽赃陷害声名败裂,在他面前屈辱的死去时,叶枫晚忍不住的去想,当年为他上药,与他携手西湖的徐哲,是不是只是自己脑中过度美化的幻觉。
叶枫晚知道他这样的想法真是混账极了。毕竟,哪怕徐哲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他都从未对不起过自己。就算自己或无意或有意破坏了他的计划,徐哲也不过是尽力躲得更远一些。
但他所秉持的全部信念,所受的全部教导,都在告诉他,徐哲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
他要阻止他。然而并没有用,当他再次找到徐哲时,又是一个世界的尾声。
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徐哲质问,徐哲却只是笑笑,眉眼弯弯,仿佛是最寻常的谈天,而叶枫晚在问他吃过了没。
徐哲说:“是。”
徐哲说,你猜的都没错,藏剑山庄的二少爷,也没传闻中的那样傻嘛。
但叶枫晚觉得自己傻透了。
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一切,都在徐哲轻飘飘的一声应下,碎为齑粉。
当他再也克制不住自身愤怒,上前想要攥住徐哲衣领,一拳挥出之时,徐哲又一次在他面前消失了。
再次恢复意识,叶枫晚发现他回到了徐哲变化的最初,他被叫做欧阳晚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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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此间,却再也不见昔日的繁华,只余烽火硝烟流离景。
过去的南宋武林,纵多有波澜,也只是豪杰游侠儿不安于现状吹皱的一湖春水。便是闹得轰轰烈烈的九阴真经,也不过是以五绝华山论剑始,以血衣华山跳崖终。五六十年过去,便连五绝都仅余东邪南帝尚存,九阴之乱,早已成为说书人都渐渐不再提起的一段笑谈。
而面对蒙人疾驰而来的铁蹄,再多的私心私怨,在国难当头之时也显得苍白不堪。
解决了几个鞑子,叶枫晚浑身浴血,手提泰阿,进了一间道旁茶肆歇脚。
店家被叶枫晚的一身煞气骇了一跳,定睛辨清了这正是方才追着那几个畜生踪迹而去的江湖侠客,才鼓起勇气上前招待。
茶水端上来,与其说是茶,不如说是清水上漂了几许茶叶沫子。
若是当初好茶非配好水不饮的叶枫晚,对这种“茶水”,连看都不愿看一眼。最年少轻狂时,更是少不得叫店家前来说道说道,这世间竟有如此不长眼的,欺到叶家少爷头上来。
但乱世,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叶枫晚皱着眉,直接端过茶碗一口饮尽了,才算勉强冲淡口中甜腻的血腥气。
已经快五年过去了。五年间,他似乎彻底忘记了徐哲,全心全意投入到反抗鞑子侵略的战争中去。
同样日薄西山的腐朽朝廷,同样虎视眈眈的野蛮异族,同样的战火与颠沛流离,一切都与徐哲口中的安史之乱是那么相似。对于家乡即将发生的战乱,他困于轮回不得解脱,也不知是否还有回去之日。正因这股同病相怜之感,面对南宋危亡,他实在难以置身事外。
稍作休息,叶枫晚正欲提剑离开,却被邻桌的谈论吸住了全部心神。
邻桌似乎是一行甫离开襄阳欲回门寻求支援的江湖客。当先一人,正说到侠之大者,该如郭靖夫妇,有此等豪杰镇守,襄阳必然牢不可破,言语间赞誉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另一人却悄声言道:“我倒是有些忧心的。听闻鞑子帐下新来了一位汉人军师,极得鞑子信任,已经立下军令状,五日之内必破襄阳城。”
“就是那个叫什么……徐哲来的?听都没听说过,区区一条鞑子的走狗,又能有什么本事。”
“五六十年之前,江湖倒曾出过一个徐哲,很是闹了一阵。”先前沉默的汉子开口,“我家长辈有参与过那场九阴之乱的,我又打小爱听他讲这些个故事。据说此人曾是桃花岛首徒,尽得黄药师真传。但狼心狗肺之徒养是养不熟的,这徐哲好好的东邪弟子不做,却化名血衣童子,九阴之乱时将一干人等尽数断臂碎骨,又从中神通眼底盗得九阴,被全江湖追杀,最后逃不过,跳崖自尽了。东邪也因此将其逐出师门。”
“你说的那个徐哲,又与这个徐哲有甚么关系!”
“听闻投靠鞑子的这个,是秉了血衣童子的遗愿,向江湖人报仇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在才来出头,定是把那本书练了,又想蹭鞑子的东风——”话道此处,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也有人说,这两个徐哲,分明就是一个人的。当年那血衣童子就有蹊跷,年近弱冠,长得还和小童似的。再加上那九阴真经,指不定还有什么童颜永驻的功效……”
叶枫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五年来与鞑子血战的昼昼夜夜,尽数化为对徐哲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怒。
入鞑子帐下?破襄阳城?
徐!哲!
——你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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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襄阳城下,蒙军帐中。
“系统,这真的是最后一个世界了吗?”
“多谢提醒。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结束时我的身体是什么样的,最后送回的就是什么样子的了。”徐哲轻笑,“说起来,等襄阳攻下,叶枫晚就能回藏剑继续做他的世家二少了,我也能……”
徐哲唇齿轻颤,喉头咯咯作响,突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回去?
自己还能回到哪儿去?
身为一个现代人,他与这纷繁的武侠世界本就格格不入。
而他如今满手鲜血满口谎言,难道就真的能忘掉这么多年发生的一切,回到法制的现代社会,做回当初的一个小宅男?
徐哲走出帐,任由凌冽的夜风吹皱他单薄的青衣。
今日是月初,不似充斥着光污染,连星星都找不到几颗的现代天空,此时的夜幕遍布星斗,流泻的银河将月亮都映的黯淡了几分。
徐哲盯着那轮朦胧的弯月,盯得入了神。
他本不过是21世纪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普通人,突然被拉进这轮回中,被迫一世一世的做连自己都忍不住唾弃的反派,他也不是不思乡的啊……
徐哲脑中突然回想起最初与系统绑定,系统所说的话来。
徐哲想放声狂笑,但又怕惊动身周潜藏的监视者,只得捂住脸,忍笑忍的浑身颤抖。
“没事,只不过想到任务就要结束了非常开心而已。”徐哲笑道,话语间充斥着满溢的愉悦之意。
早该意识到的。自己早已无处可回,无路可退。
从自己对花满楼撒下第一个谎起,从自己剥下第一个孩童的面皮起,自己就回不去了。
徐哲,是一个反派,只能是一个反派,仅此而已。
而反派,从来不会有好结局,也不应该有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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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终归还是破了。
城内百姓,因徐哲轻飘飘的一句“何必劳烦我军将士,不如将其都请走,也显出我蒙古铁骑的仁义”,便不允许带任何财物,被鞑子撵出了城。至于这些流民在荒郊野外是饿死还是冻死,自是不在“仁慈的可汗”的考虑范围内。而守城的江湖义士,则是都中了徐哲亲手所制的毒药,个个骨酥筋软内力全无,被关到城中一角严加看守,只待择一个良辰吉日,一同斩了祭旗了。
蒙古大军被一个襄阳拖住脚步已有五年之久,一朝得此大捷,全军的喜意压都压不住,守备的将领也干脆放开禁令,全军同乐。
徐哲作为攻下襄阳的献策军师,也被请去参加庆功大宴。欢饮至深夜,徐哲才得以不胜酒力离席,回到赏赐给他的原为襄阳世家大族所有的宅邸中休憩。
在亲卫侍从的眼中,徐哲今日的心情格外的好。明明早已喝的满面红霞,醉意朦胧间还招呼着手下再端上温酒小食,要在亭中赏月。
也是,不管是谁立下如此功劳,眼瞅着就要从此青云直上,也定是忍不住要志得意满,好好庆祝享受一番的。
徐哲喝的兴起,击箸而歌,唱了两句奇怪的曲调,又将手中红木嵌银的筷子随手抛开,跨坐亭外,斜倚廊柱,将手中糕点掷入池中,似是欲投喂塘底不知饿死多时的锦鲤。
随侍正腹诽这位大人真是醉得狠了,却见徐哲回过头来,冲他展颜一笑。那笑容魅惑天成,逸态横生,随侍看的一呆,神智也随着这笑,飘飘远去再也寻不回了。
身周梁间角落,净是重物坠地的扑通声。徐哲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色。一阵夜风迎面拂来,吹开徐哲散乱的发丝,透出一双清清明明的眼眸,哪还见得半分醉意。
不知何时,军中宴中欢饮达旦的喧闹声也悚然消失,偌大一个城池,一息间,竟似鬼域空城。
徐哲探身又拿过一盅酒,细细品着,等待着什么。
渐渐地,城中四处传来木材燃烧发出的哔剥声。
最开始,那声音极小极细微,若不是徐哲如今内力深厚耳功超人,定是什么都听不得。
而后,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空气也开始灼热起来。
徐哲抬头,滚滚的浓烟掩住了星月,橙黄的火焰跳动着吞噬城中的一切。
“啧,想最后再看看月亮都不行。”徐哲对身后单膝跪着的人影抱怨,“还没被烧死就被烟呛死了,能不能有点艺术感。”
跪着的黑影似乎早已习惯了首领时不时的脱线,自顾自禀报完侠士流民的救援与安置、城中各处的投毒放火、以及要员的单个暗杀情况,便在徐哲不耐的催促声中离开了。
送走城中剩余的部下,徐哲望着漫天火势,百无聊赖下开始胡思乱想。以一座城池为坟茔,以一军将士为陪葬,以漫天烟火为祭礼,以无数被他所救之人为见证——徐哲哧哧的笑,作为一个大反派的最后下场,也只有这样的大场面,才算对得起他的身份不是。
脑中系统提示连响,提示他任务已经完成,随时可以脱离这个世界,回到他的家乡。
“我在等叶枫晚。至此便要分别了,还不许我再见一眼?”
“我的儿砸,我自然了解他。”徐哲理直气壮,“我都派人到他耳边传话了,他怎么可能不会来?”
五六十年都过去了,以江湖中人的健忘程度,除了当事人,谁还会记得当年的血衣童子,谁又能将那么远久的人物和现今蒙古帐下的无名小卒联系起来?他这番回来,除了一个名号,什么身份都未曾透露。唯一的一点信儿,也是他刻意传达给叶枫晚的。
只是实在对不起他师父。
不过此时东邪已年逾九十,早已接受徐哲这个逆徒已尸骨无存的现实。既然如此,自己又怎忍心打扰师父平静的晚年生活,让师父方失而复得,就又再次眼见他的死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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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枫晚赶到襄阳时,襄阳已是一片火场。
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叶枫晚心中焦灼,百转千回一运,拔身而起,直冲入火光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烧灼后的焦糊腥臭,与呛人浓烟混和,令人烦闷欲呕。叶枫晚却顾不得这么多,睁大被熏得通红的双眼,一处处寻找着徐哲的踪迹。
也许正是天意,即便是这样如无头苍蝇一般的找寻中,在叶枫晚翻越一家高墙后,他竟看到了斜倚亭中一身红衣的徐哲。
一堵园景围成的火墙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只能在火焰跳动间,隐隐望见对面也是火光漫天,火舌已舐到徐哲的袍角,徐哲却无半点躲避的意思。
徐哲看到他的身影,施施然举起手中酒盏,遥遥敬了一敬,笑道:
“结束了,叶枫晚。”
“我送你回家。”
叶枫晚心中顿觉不妙,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看了眼身前火墙,咬牙一个玉泉鱼跃便欲直冲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