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乔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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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乔老爷子和往常一样,简单地在阳台上活动活动,就回他的房间里看电视。这是一部十七寸的黑白电视,儿子、儿媳包括孙女婧婧都多次央求想给他换台新彩电,可老爷子就是不点头。

  儿媳胡秀丽说,爹,你再不换我们客厅里的背投也没法看了,知道的还行,不知道的呢,还不定咋说我和银忠呢,你让他的面子往哪搁呀?别说咱家不穷,就是穷也不能我们看大的你看小的呀,再说还是个黑白的,可老爷子就是不换。

  他说你们看你们的,别人爱咋说咋说,我就看这台小的图像清亮,看啥有啥,屏幕小点放在我床头躺着看还不晃眼,浪费那个钱干啥呀!

  老爷子说那个“干”字时咬得特别清特别重,东北味十足,发的是第四声,他说“要是过去那会儿上哪找这小电影看去?你们俩口子工资也不高,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老爷子不吐口,乔银忠俩口子就不敢把彩电搬回来,要不,依他的脾气怎么搬回来就得叫你怎么搬出去,苦日子里头爬过来的人,说到底还是心疼钱呀。

  乔银忠小时候虽然跟父亲关系挺僵,甚至和他哥哥一样心里恨他,可是自从那个继母去世后,他还是把老爷子接到了身边。

  在对待老人上,应该说乔银忠和老婆胡秀丽都是没说的,这一点,局里内外都知道,没有不夸的。

  前面说了,乔老爷子大名叫乔永德,老革命。曾两次奔赴朝鲜战场,参加过上甘岭战役,归国时,成了二等甲级残疾,曾经获得过彭X怀司令员亲手授予的一枚英雄奖章。当过大鼎县的第三任公安局长、副县长、县委书记。老伴是个勤劳朴实的农村妇女,先后为他生了六个孩子,都夭折了,乔银忠小时候,母亲突然身患重病,不治而亡。

  后来由国家安排,父亲续娶了朝鲜一谷氏妇女为妻,乔银忠是他的第九个孩子,也是乔老爷子唯一的儿子。

  乔老爷子整天的工作任务,除了看报纸就是看电视,困了就睡一觉,中午饭基本上就他自己,晚上给不给儿媳他们带份子还要等她的电话。如今这年轻人他怎么看怎么不明白,干的是工作,挣的是工资,国家给的待遇够可以的了,怎么还成天在外边大吃二喝占公家便宜呀?儿子乔银忠就更不用说了,手里有权,求他的人多,早晨一睁眼空着肚子就走,说是工作忙,鬼知道公安局的工作咋就忙成那样?儿子吃,媳妇吃,就连小学六年级的孙子也跟着吃,光吃不算,俩口子花钱还大手大脚,特冲,现在的社会,谁能说得清吧。

  如果光吃点喝点,老爷子本来也不担心,管不了,就不管吧。都老大不小,成家立业的人了,路该怎样走明白得很。他腿脚不好,不常出门,仿佛笼子里圈惯了的鸟儿,外边的世界再精彩好象也与他关系不大了,只有一件事例外,那就是每月一次的支部活动他是不管刮风下雨,阴晴冷暖,肯定准时参加,雷打不动。常常还要写下厚厚的讲稿或心得体会小心翼翼地揣进衣兜里。对现在的日子,他挺知足,可自从那天晚上后,老爷子不由得暗自替儿子捏一把汗。

  老爷子晚上有个起夜的习惯,年轻人从卧室里传出的低低说话声他从来不听,可那天晚上那段话的内容只听到一句就吸引了他:“那钱,你得赶紧用那个身份证找地方存了,还上黑山吧。”“这事就不用你这个大队长操心了,我比你明白,再换个储蓄所……”后面的话就变成耳语了。老爷子赶紧走进卫生间。

  新闻联播老爷子是每晚必看的,外边精彩的世界虽然与他无关,但各地新闻他一清二楚,还不糊涂,也明白打黑反腐是怎么回事。回到自己的房间,老爷子就睡不着了。儿子在公安局上班,月薪只有八百多块钱,加上津贴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冤枉钱,有时达到一千二三百元或更多一点;儿媳在县旅游局工作,工资也不算高,俩人的工资每月都如数上交,交给老爷子掌管。别的不说,如果背着他另外还有钱,这钱又是啥道儿来的呢?老爷子心里不托底,而且听着好象还不是一笔。

  晚上老爷子好长时间没有睡觉。第二天一早心里还在没来由地生气:那钱到底是咋回事呀?一看儿子夹个包匆匆忙忙饭也不吃就出门的样子,就气得直喘粗气。他不想问,也没法问,毕竟是偷听来的呀,可一看见儿子就忍不住。看见儿媳吃饭时有点心虚看他的样子,他故意不瞅她,心里话:哼,还以为我不知道呢,看你们啥时候跟我说。儿媳问他你怎么了爸,脸色咋这么难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呀?老半天,他闷闷地哼了一句:我哪都舒服,没事儿,你们上班吧。

  “爸,那我们走了。”收拾停当的儿媳临出门时扭头说,孙子笑着摆手:“爷爷再见!”

  儿媳拉着孙子匆匆地向楼下走去。

  乔老爷子只摆摆手,哼哼着出了一口长气。

  老爷子锁着眉头,将头从铝合金的窗户探出去。直到那辆黑色轿车从楼前消失了,他的上半身还在阳台外边停滞,好象一尊困惑的雕像。儿子每天上班有警车接送,儿媳出门也有轿车接送,整个县城就屁股大个地方,从家到单位总共也就几步路,怎么不坐车上不了班呀?工人连工资都开不出来,孩子念书买个作业本都东挪西借地四处求人,儿子儿媳官不大,屁股底下却都坐好几十万的车,他们就忍心,就坐得住?

  以前这事他没少说,可他管不了,他一说儿子就说这是工作需要,儿媳倒好,干脆不吭声,你说你的,每天人家还是照样来接。今天看着更生气。工作干的咋样不知道,谱儿摆得可不小,如果他们手里还有钱,那钱还不定是怎么来的呢。咳,想想自己干工作那时候,现在这年轻人哪,没法说。

  远的不说,1978年他在大鼎当公安局长时,黑灯瞎火,下乡去办案子,有路的地方一人一台破自行车,没路的村只能步行着去,到哪都是想的工作,怎么把案子破了,给老百姓一个说法;当县长时,那是什么样子?下去检查工作,人人背着行李卷,骑台自行车。到公社把行李卷往办公桌上一撂,就奔各大队的田地去了。社员也不拿你当什么县领导,大不了一呲牙,打声招呼县长来啦,就埋下头继续干活,他们也就边检查边操起家伙跟大家一起干。可现在你瞅瞅,一个刑警大队长,一个副科长,屁股底下全是小轿车坐着,光油钱一年就得花多少?

  大约九点钟光景,乔老爷子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气消得差不多了,正蹲在卫生间里吭哧吭哧地洗拖鞋,客厅里的电话响了。乔老爷子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看书看报看电视,没事时总喜欢把房间、客厅和卫生间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有时为几只抹布也得在卫生间里洗很长时间。电话一响,他急忙去接。这是他每天为之高兴和企盼的事,但常常不是错打就是找儿子或儿媳的,连11岁的小孙子的电话都比他多几倍,无形中电话给他带来的又是失落,甚至悲哀。

  “喂,谁呀?”

  “我呀,亲家。在家呢,干啥呢呀?”

  一听是亲家老莫的声音,乔老爷子又有些泄气。老莫大名叫莫守成,也是离休老干部,他的老部下,原先大鼎县的水利局副局长,一生胆小怕事,小心翼翼,唯唯喏喏。他有点瞧不起这个亲家,可闲得无聊时又希望他过来说说话,他知道他这时候打电话没别的事,也是想过来聊聊,他每次来他家之前总要先打个电话,客气一番,知识分子那一套是深入骨髓改不了啦。

  果然,电话一通,老莫那个老腔调又来了,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没事过去跟他下盘棋,杀杀,走走,开心些。

  “下你个头!”乔老爷子也没跟他客气,半真半假冲着话筒说,“气还气不过来呢,哪有闲心跟你扯。”

  “又咋地啦,你这老爷子,”对方哈哈大笑,知道他是没事找事,“你就不能过个安生日子,有些事你非得管?眼不见心不烦,现在不是咱们当政的那个时候了,你还拿老眼光看人,不是自找气生吗?”

  乔老爷子不再吭声,“咔嗒”一声按了电话。

  放眼一瞅,过去那种贫穷落后的样子一点一滴都不见了,这几年,虽说儿子儿媳的工资按月交给他,可是也怪了,人家好象根本不看重那点工资,儿子乔银忠给他的感觉是越来越有章法,有能耐,你瞅瞅这家里现在置办的,简直比过去的皇宫不差啥了,当然,乔老爷子心里也就是这么一比而已,其实他也不知道没见过真正的皇宫是什么样,只是觉得儿子儿媳这么干,早晚得出点啥事,而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乔银忠栽倒,给他这个干了一辈子革命的老干部丢人现眼。

  乔老爷子更担心的是,万一出事,自己要不在了,乔银忠的老婆儿子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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