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话之人乃是乌国右秘监赤虬,他的长相和国主黑沙利可称一时瑜亮,难分轩轾。不过赤虬打扮地却比较自然,对自己的丑并没有勉强掩饰,甚至还有意突出自己的难看。这就是为臣之道了,国主明明长得很丑,你就得想办法让自己更丑一点,得让人家一对比一看就忘了国主的丑!这赤虬号称黑沙利第一信任之人,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云天舒看赤虬反倒比黑沙利顺眼了不少,正所谓“长得难看不是你的错,非往漂亮里打扮出来吓人就不对了”。赤虬虽然长得也难看,但好歹有自知之明,没有以丑为美,这就不错了。
“赤秘监的话说得好!”云天舒道;“一个人人品好与不好,对国家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国家要的是那种能派得用场的人,一个人就算是杀人放火,坏事作尽,但只要对国家有好处,一样能出将入相。相反一个人若是没有能派得用场的本事,就算他是圣人转世,一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一样会被弃之如敝屣。赤秘监一言道尽了为王之道,治国之法,当为之浮一大白!”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手中竹箸在酒杯敲击了起来,一边敲一边高声唱道:“人称颂那杀万人的英雄,谁可怜那屈死的冤魂。有一日能手持宝剑,定要把那些英雄尽数斩杀!好救苍生!”
云天舒身为六处行动组组长,神通广大,道行通天,论打架更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惜偏偏没有一副好嗓子。苏莎的嗓子就已经是典型的破锣嗓子了,云天舒的嗓子比起苏莎的又差了三分。他这几句唱出来之后,满座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种声音是他发出来的。至于云天舒唱的是什么东西,反倒没有人在意了。
若山道人愣了半天,方才强笑道:“没想到云道还有如此的雅兴,如此贫道也来凑个趣!”他从把手中竹箸向空中一抛,喝了声“疾!”那两柄竹箸化为了两位眉清目秀的美女,一身劲服,手持宝剑,向众人行了一礼,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这两位美女不但相貌迷人,而且精通剑术,比寻常女子更多出了几分英武之气,最难得的是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很能引起男性的莫些不可言明的**。饶是在座的多是修道多年的人物,也禁不住微笑起来。
黑沙利哈哈大笑,道:“好好,今日才知各位仙人的手段。难怪人总算成仙,原来成仙有这么许多的好处。若山仙长,这样的本事本王可能学吗?现今宫里尽是一些平庸女子,甚是无趣。若是时不时能变几个有趣的美人出来,倒可以排遣一下寂寞。”
“这个……”若山道人犹豫着不知要如何回答。以箸化人并不是太了起的神通,顶多不过是一些高明的幻术。若是别人,教也就教了,算不是什么大事。但黑沙利究竟是一国之主,若是他对修行有了兴趣,说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
若山道人这么一犹豫,黑沙利脸马露出了不悦之色,道:“怎么,这么一点小事,若山道长还有什么为难之处吗?”刚才还是“仙长”,现在马降了一级,变成了“道长”。要是若山道人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接下来就指不定会变成什么了。
若山道人的脸也阴沉了下来。说到底他也是大罗金仙的身份,黑沙利不过是俗世一介国主。他能和黑沙利坐在一起谈笑言欢就已经是纡尊降贵了,岂能再受黑沙利的脸色?
赤虬不愧是有眼色的,看出了二人的不妥,马道:“国主,这种小事用不着若山仙长亲力亲为,国主当真要学,大可请宫内的几位供奉……”说到这里,赤虬有点说不下去了。只见黑沙利面沉似水,双眉紧皱,满脸都写满了“不快”二字。
赤虬马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黑沙利适才不过是随便一说,并非真有意要学什么道法。若山道人若是含糊过去,黑沙利事后未必会再想起。可若山道人这么一犹豫,就引起了黑沙利的敏感,让黑沙利觉得自己国主的权威受到了侵犯。赤虬这个时候出解,很容易就会误解为在他的心目中,若山道人比黑沙利更值得尊敬。一个王者,不管是真正的,还是自以为是的,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是手下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吗?绝对不是,他最不能忍受的是王者独一无二的尊严受到挑战。王者就是王者,天下地唯我独尊。天的神佛,地下的鬼魂他管不着,除此之外绝对不能有第二个人能挑战他的权威。不对,在黑沙利心中,连神佛都要排在自己的后面。
可想而知,在黑沙利这样一个国主面前,赤虬的辩解之言只会弄巧成拙。如果说若山道人的拒绝只是让黑沙利感到不满的话,那么听了赤虬的话,黑沙利就是满心愤懑了。世俗王权和修行者从来都是不相容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虚无飘缈的天宫地府可以随他们的便,实实在在地生活在自己的国土的修行者又岂能置身于王权的统制范围之外?更不提他们还有那些大神通了。对于俗世王权来说,修行者永远都是他们心头的一根毒刺。
你说什么,修行者对世俗的王权没有兴趣?你真敢保证每一个修行者都这么想吗?敢保证每一个修行者永远都这么想吗?敢保证修行者的门人子弟,七大八姑八大姨都这么想吗?有这个心思的不用多,只要有一两个,就能滔天巨浪!
若山道人也知道黑沙利的忌讳,也尽量不想去刺激他。可修行者究竟不是在官场打滚的人,就算是如赤虬这样打滚成精的人,不也有一时不慎说错话的时候吗?可赤虬能马向黑沙利谢罪,若山道人堂堂大罗金仙又岂能低三下四地向一俗世之人谢罪?他只能默然静坐,对黑沙利的表情视如不见。
“没有独立人格的臣子不好当?如果说时空中还有什么是一定的真理的话,那么消灭王权一定就是其中之一了。”云天舒自言自语,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却谁都明白他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启禀国主,我**士已然集结完毕,只待国主一声命下便可通过西元国直逼东平国境了!”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恰恰就在黑沙利和若山道人谁也不肯让步的紧要关头,乌国将军熊如铁大踏步走进大厅,单膝跪地向黑沙利禀报道。
乌国传言,黑沙利手下有一忠臣,有一宠臣,宠臣自然是赤虬,忠臣便是这位将军熊如铁。据说此人先前不过是一裨将,也不知怎么被黑沙利慧眼选中,一日三升,短短几年之内便升到了掌握乌国兵权的将军。熊如铁得黑沙利大恩,当然要誓死报主了。黑沙利吞并西元,与荀国争锋之举,便得到了这位将军的大力。这熊如铁也的确有些手段,乌国兵士被他训练得一个个如狼似虎,一提起作战一个个奋勇争先,悍不畏死。乌国本就民风彪悍,经他这么一练更是虎狼之师。列国之中传言若是单论兵卒强弱,乌国兵士当属第一。
黑沙利精神一振,若山道人引起的不快有意无意地被他丢在了脑后。黑沙利自诩为英主,孰重孰轻倒还分得清楚。若山道人这种人是断不能留的,却不必急在一时。现如今狡兔未走,这走狗还不能杀了吃肉。等着,总有那么一天!
黑沙利起身离座,道:“好,熊将军不愧是我国支柱,短短三日便已将全国的兵马准备完毕。众卿,随本王一直去检阅我乌国的雄壮之师,看他们如何为我乌国开疆扩土,奋勇杀敌!”说完,也不会理会坐在一旁的若山道人,把袍袖一甩,昂首阔步便走出了大厅。乌国群臣和一部分修行者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紧紧相随。
若山道人看着黑沙利一行人从自己身旁走过,沉默了片刻,长叹了一声,向余下的几名修行者道:“各位,既然国主已经先行,我们也跟着去。此战端一开,不知乌荀两国要葬送多少性命,我们权当是提前超度他们的英魂了。”若是黑沙利在这里,听到若山道人这种丧气话,说不定就会当场翻脸,命令手下拿人了。如今若山面前不过是几个与他一向交好的修行者,听见若山道人这番话,不由都是一阵默然。
云天舒冷笑道:“说得好,若山道兄真算得是悲天悯人,却不知此等话语何不在令国主面前说出来?若能劝得他回心转意,岂不是天大的功德?”
若山道人苦笑道:“云道说笑了,国主的脾气你也不是没看见。贫道不过一时犹豫使引起他的不快,若是公然反对,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早几年,国主还不是如此一意孤行,这几年也不知怎么了,越来越听不进他人之言了。”
“这就是帝王症了。”云天舒嗤笑了一声,“不管未登王位之前是如何礼贤下士,如何从善如流,一旦在那个位子坐得久了,一定会变得听不见别人的话,刚愎自用。越是前期英明的君主越容易犯这个毛病,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别人本事都大。”
若山道人点了点头:“云道所言可谓诛心之语,不过纵是如此,我等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尽自己一点心力,希望能有个好结果了。云道不是我国之人,自然可以置身事外,我等土生土长的修行者却总是割舍不下一点故土之情。”
“扯到爱国我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云天舒站起身来,道:“我倒是对令国主如何誓师很有兴趣。若山道,先行一步了。”说罢,将身一晃消失了踪迹。
黑沙利兴冲冲地带着众臣来到望远奋师楼,本来是满心欢喜,想着如何在十数万将士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威严,一抬头忽得发现竟有一人比他早一步站在了城楼正中央。黑沙利当即大怒,张口就待命人将这狂悖之徒拿下,千刀万剐。没看见这么多人都跟在本王的身后,不敢稍有逾越吗?此乃君臣大礼,若有人敢触犯,足可抄家灭门!更不要说有十数万人在看着了。若是让这个早死片刻,自己就不是乌国之主!
“国主,你来得有些迟了,云某在些等候多时了。”云天舒懒洋洋地向黑沙利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