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人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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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一个月做什么呢?思琳盯着房间桌面竖起来的倒计时上醒目的“30”发呆。电脑

  播放器里传来了一首她特别喜欢的歌《最初的梦想》: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

  才走得到远方

  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

  千钧一发

  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

  拥有隐形翅牓

  把眼泪装在心上

  会开出勇敢的花

  可以在疲惫的时光

  闭上眼睛闻到一种芬芳

  就像好好睡了一夜直到天亮

  又能边走着边哼着歌

  用轻快的步伐

  沮丧时总会明显感到

  孤独的重量

  多渴望懂得的人

  给些温暖借个肩膀

  很高兴一路上

  我们的默契那么长

  穿过风又绕个弯

  心还连着像往常一样

  最初的梦想紧握在手上

  最想要去的地方

  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

  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

  实现了真的渴望

  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

  ……

  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两大渴望,其中一个是有个温暖的家,有了景枫,这个愿望就实现了,而另一个就是长大后成为一名作家,不想过去这么些年,在现实中跌跌宕宕,早已忘记这最初的梦想。

  翻开这些年闲暇时偶尔发发牢骚的博客,竟不知这久不耕耘的荒地何时有了上千的粉丝。旁边留言上,充满了催更的急切言论。之前思琳不过偶尔弄点散文或短篇小说,没想到受欢迎的程度超乎自己想象。看着这么多能读懂自己文字的知己,她心里充满了力量和温暖。

  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在这片土地上打发打发时间,和更多人分享自己的诸多古怪想法吧。

  自此,每天下班回来,思琳就开始了日均3000字的小说创作业余生活。当桌面上的倒数数字显示为3的时候,思琳竟已基本完成了一篇为数十万字左右的中篇小说创作,博客平台的粉丝快速增加至三千多人,人气可以说直追不少新秀作家的主页了。

  看着这超出自己想象的数字,想着景枫几天后在机场等自己一起坐飞机回家过年的美事,思琳忍不住掩着嘴巴傻笑起来。

  “咳咳……”隔壁的男生轻亮了下喉咙,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清晰可闻。

  思琳赶紧闭上嘴巴,不再乐呵。第一次走进石林8号丙,迎面撞上的人就是住在隔壁的男生,相邻而居这么久,除了偶尔碰面打声招呼,原来一句多余的话都未曾多说。

  窸窸窣窣,又是一阵隔壁房间翻身的声音,估计他今夜亦是无眠。

  “那个……”思琳忍不住开口

  “听说……”想不到对方同时出声。

  “你先说……”两人一起谦让。

  接着是几秒钟深沉的安静。

  “听说你也是M市来的?”隔壁男生打破了平静。

  “嗯……我和我男朋友都是!”思琳提供了更多的信息。

  “我们是老乡呢!我高中在市一中念书,你们呢?”

  “我们在县一中,不过我男朋友比我高一届,03年上的大学。”

  “那算来,我跟你男朋友是同届呢,不过他现在估计上直博四年级了,而我还在为第四次考研冲刺中。”男生语气中有些无奈。

  思琳鼓励安慰了对方几句,并相互介绍了姓名和一起回忆起家乡的一些事情。两人越聊越熟稔。

  没想到这一年多以来,每天听着他呼吸声为自己壮胆作伴安稳入睡的邻居,竟是同乡人,世界真是太小太奇妙了。

  “那考完接下来这一次,如果不上,你还打算再来一次吗?”最后,思琳忍不住好奇问道。

  “不知道……”唐卡立迷茫地回答。仿佛考研是他生命的终点般,是一定要走到的尽头。

  思琳没有再追问,两人也困了,相互寒暄下不再说话。

  意识越来越模糊,在睡前的最后一刻,思琳忽然在脑海里得出一个结论: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关卡,如果没有勇气冲过去,就只能在它前面画地为牢,茫然徘徊,失去方向,但幸福却恰恰在关卡之后。

  首都机场熙熙攘攘,人潮拥挤。思琳拖着个大行李箱,站在出口处踮脚张望。

  按照景枫航班的到达时间,他应该就在出口处迎面而来的这一波人群里。果然,思琳很快从数不清的陌生面孔中找到了她朝思暮想的那张棱廓分明的方脸,如万绿从中一点红,随大潮缓缓向思琳的方向移动。

  “景枫,景枫,我在这!”思琳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声音清脆高扬。

  近了,她迎上去,一下扑进那思念太久的怀抱里,深深吸了吸鼻子,陶醉在那熟悉的体香里。景枫揉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下,任由思琳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

  回家的航班差不多要安检登机了,思琳还恋恋不舍地依偎在景枫胸膛,没有放开的意思。

  “马景枫,到底走不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冰冷带酸的话语。

  思琳慢慢抬起头来,眼光绕过景枫宽大的肩膀,才发现身后杵着一个一脸冷傲、气质高贵的女子,如锋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上下扫量着自己。

  思琳疑问的眼光投向景枫。

  “苏雅,在国外偶遇的老乡,待会跟我们同一个航班回家。”景枫淡淡介绍到,头也不回,拉着思琳的手就往前走去。

  “哦,老乡!”思琳喃喃几声,回头朝那女子礼貌地笑笑,而她却只是嘴角一提,淡淡回应。思琳尴尬地转回头去,求证地看着景枫。

  “她就那样的性子,别管她!”景枫若无其事道。

  “哦……”思琳耸耸肩。

  飞机稳稳地翱翔在平静的白云之上,仿佛比陆地上行驶的公交车还让人淡定。但相邻而坐的三人却在来来往往的目光交流中暗潮汹涌。好一会,苏雅才淡淡中带些挑衅道:“你的小女友?不打算介绍下?”

  景枫眼光落在手上的期刊上,淡淡道,“江思琳,M市新丰人。”

  “你好!”思琳对苏雅挤出丝笑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景枫没跟你提起过我吧,我叫苏雅!”苏雅声音不高,却明显有些盛气凌人。

  景枫微微抬头,冷冷地扫了眼苏雅,“有提起的必要吗?”然后又清清淡淡地继续看着手中的期刊。

  “你……”苏雅大呼了口气,眼光转向机舱外,没再说话。

  “空调大,赶紧把外套披好!”景枫边说着,边放下手里的书籍,帮思琳披上她上机后脱下的棉外套。

  思琳甜甜地朝景枫微笑一个,苏雅右边嘴角不可发现地扯动了下。

  下了飞机,景枫把自己和思琳的大包小包全一手包办,淡淡地跟苏雅道别后,就护送思琳回家去了。

  迎接苏雅的司机也早已候在门口,恭敬的帮苏雅提着行礼往外走去。机场外,看着景枫和思琳坐上的的士,苏雅眼里的骄傲慢慢变成了孤独凄凉,虽然那破车比等着自己的那辆奥迪寒碜得多,但心里却万般渴盼,坐在的士里头的是自己和景枫。

  可是,还有机会吗?想着景枫在荷兰时为她所做的,应该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他离开思琳了吧。

  年二十九,回乡过年的母亲忽然咳嗽厉害,苏雅陪着她到市人民医院看病。

  挂号完毕,苏雅与母亲在呼吸门诊外候着。不经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门诊室内,是他!

  苏雅轻轻走到门外,隔着门上透明的玻璃往里看,果然没认错人,那人就是景枫的父亲,他单手轻轻护着那位坐在医生面前,面色苍白如纸的女人——那女人却不是景枫的母亲。

  苏雅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拎着耳朵听着医生的讲话。

  “肺癌中期,必须得尽快动手术!”医生淡淡的一句话,让苏雅口张得半天合不上。

  一会,景枫父亲扶着那女人朝门外走来。苏雅赶紧侧身避开。

  “别怕,会好起来的,费用我来想办法!”景枫父亲揉着那女人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一高护着一矮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道拐弯处。

  苏雅呆呆地坐回母亲身边,脑子里快速反应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忽地,苏雅站起来,“妈,我去去就来。”朝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丫头,整天脑子里装的都不知是什么东西?”陈苏无奈地摇头。

  同一天,景枫在思琳家呆了两天了,准备回家帮忙整理下屋子过年。

  候车处,景枫拉着思琳手道:“丫头,今年就不打算邀请你去我家过年了,想起去年你那窒息的样子,看着就心疼。”

  “好耶,反正该见的都见着了。”思琳如释重负道。

  “放心,在你嫁入我们马家前,我一定会把所有路子给你铺好,让你做个幸福的小媳妇。”景枫微笑的脸上带着丝丝自信和理所当然。

  思琳脸颊飞红,甩开景枫的手,“上车吧,司机都不耐烦啦!”

  “好,那我先走了,初六过来接你一起坐飞机。”景枫揉揉思琳头发,转身上了车。

  车上的男女老少,齐齐看着这位帅气出众、温润如玉的年轻人,禁不住不自觉地给景枫让开路子。

  座位已坐满,景枫站在靠窗处扶着车上杆子,朝窗外的思琳挥挥手。车子前后抖动几下,不一会就向前开去了。

  思琳静静站在原处,目光追随着车子渐渐远去,久久未离去。虽然过去的两天已尽诉衷肠,但百天离别的苦未能完全淡去,连短短接下来的几天离别,也让人觉得有万般不舍,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苏雅,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思琳心里总隐隐不安。

  景枫看着后视镜里头的思琳,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她一定又在胡思乱了吧。

  大年初五,同样是朝阳酒店,同一个包厢,景枫被父亲以百般理由拖到了这个饭局里。同样是那几位男士,不同的是女士只有苏雅一人。

  “就说咱们雅儿跟景枫有缘分嘛,连在世界的另一头都可以碰上!”苏雅父亲苏云祥边坐下主位,边朗声带笑说着。

  “就是就是!”景枫父亲诺诺应着。

  景枫瞥了眼坐在旁边孤傲中捎带娇羞的苏雅,冷冷道:“如果我没记错,我导师与荷兰院校合作的项目是中建集团一手牵线的吧,而你正好在这所大学读研究生……”

  苏雅不看景枫,有种阴谋被看破的尴尬,低声喃喃道:“是又怎么样?只没想到你竟然可以说服导师只过去了三个月。”

  景枫恢复淡然,弱弱笑而不语。

  “景枫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吧?”苏雅的舅父陈东阳眼带笑意温和道。

  “是的,陈总,今年九月就升博五,最后一年了。”景枫大方答道。

  “未来有什么打算?我一直在物色个合适的助理人选。”陈东阳扫了眼苏雅,“雅儿的眼光极好,我看你行!”

  景枫笑而未答,若有所思,苏云祥赶紧接话:“如果不喜欢中建,住建厅这边也是求贤若渴,这两年想引入几位像景枫这样的高端人才,进入直接副处待遇。”

  景枫仍然笑而未答,他父亲赶紧接话:“真是太谢谢你们为小儿所想的了,景枫能遇到苏雅,能有你们这样的长辈提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苏雅斜睨了景枫一眼,一脚踩他脚趾上,轻嗔道:“你说句话呀!”

  景枫忍住疼,轻皱眉头,脸上依然保持微笑,礼貌道:“感谢两位前辈厚爱,可惜晚辈不才,没什么鸿鸪之志,只想一生在校园执教,培育新人、专研学术。”

  “这样嘛……”苏云祥扫了眼苏雅,眼里一瞬流露出心疼,苏雅瞪了他一眼,他赶紧笑道:“大学教授,也不错啊!只要你喜欢,我们都支持!”

  “C大校长是我哥们,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跟我说!”陈东阳豪声道,“只可惜我的助理又得重新物色人选了。”他面带惋惜道。

  “谢谢陈总!”景枫客气道,斜睨了眼苏雅,眼里隐着一丝不屑,我会凭自己的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苏雅,如果你想用名利来绑架我,少浪费心神。

  苏雅回了眼景枫,失落中含着不甘,马景枫,走着瞧,会有办法让你低头随我的。

  饭局一开又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送走苏云祥、陈东阳和苏雅三位,景枫没再看父亲一眼,坐在回家的士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

  直到车到了村口的集市上,景枫父亲出声打破了平静,“司机,就在这里停车。”

  司机停了下来,村口离家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景枫眼光充满疑问地投向父亲,不知道他在这里下车打什么主意。

  马致富付钱下了车,景枫跟着走了下去。马致富眼光望向远处的夜市,对景枫淡淡道:“景枫,我们父子多久没一起逛过这集市了?”

  说着,马致富踱步走向夜色下灯光辉映的集市,景枫紧步跟上,淡淡道:“不记得了,那都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

  小学二年级,景枫家里从葵竹村搬到县城,初二那年又从县城搬回村里,而父亲带着哥哥和自己逛集市,都是在小学二年级以前的事。重回葵竹村后,这位失意的商人就没在公众中露过脸,集市更是他绝对不会出现的舞台。

  “是啊,你看这家粥粉店还在!”马致富指着路边的一家饮食店,有些惊喜道。

  “嗯,记得父亲那时经常带哥哥和我到这里吃炒牛河,味道一流!”景枫难得在与父亲的对话中露出了丝丝笑意。

  “还有这家废物回收的,也挺到了现在,还越做越大了,记得那时我经常看到家里凭空消失的一些用具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你们兄弟干的吧?”

  “父亲知道?我和哥哥只想换些零花钱。”景枫更是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有些羞愧。

  “你们那点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睁只眼闭只眼罢了。”马致富嘴里也难得噙了丝笑意,脸上显出许久未有的为父的尊严。

  景枫笑笑,没有说话。

  “当年父亲之所以冒那么大风险做生意,还不是迫切地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要不哪能带你们母子三人逃出这贫瘠的土壤,到县城里最好的小学、初中念书,还吃最好的餐厅、住最繁华的街区。”

  马致富骄傲几瞬,嘴边一声低到无的叹息,“如果不是一时大意,投资失败,我现在肯定不用过得这么窝囊,你们母子更是物质丰饶。”说着,他手里拳头紧握,青筋尽露。

  “作为父亲,你确实已经尽力了,成败已是过去的事情,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过去所欠下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债,是我们全家人的,我会和你一起填补。”景枫语气真诚,宽慰着父亲。

  “填补?景枫,你可知道那是多大的窟窿吗?以为真的只是零零散散几十万?”马致富看着景枫的眼神,盛满了绝望。

  “不是吗?母亲跟我们是这样交代的。”景枫心里隐隐不安。

  “我那是不想让你们母子担心,隐瞒了实情。当年还有一笔百万的巨款,是以我个人名义跟高利贷调用的,到如今,这笔钱已经利滚利翻到快二百万了。”

  景枫心头一紧,一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马致富继续道:“你以为当年到我们家打砸的人是普通的债主吗?没看他们那凶狠的手段,不是流氓般的高利贷,谁还干得出来!”

  景枫脑海里闪过当年流氓追债的卑劣行径,对父亲的话没再怀疑,心里重重地往下一沉,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看,那不是马致富,欠了一屁股债没还,还敢出街!”旁边传来路人鄙夷的话语,景枫父亲赶忙把脸低下,快步向前迈去,直到认出自己那人已远去,才慢下了脚步。

  “景枫,一个大学教师得有多清苦,哪怕是能留下C大任教,前些年的收入也只够你维持在B市的日常开销,等待遇好些时,也至少要省吃俭用省下大大好几年,才可能解决在那的住房问题,接下来还有小孩教育等支出……要填补历史债务,不知道是牛奶马月的事情!”马致富语气中透着百般的无奈。

  “那不是马致富?当年的富豪,现在连出街都得摸黑,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旁边店铺的老板叹息声刺耳地传来。

  景枫父亲掉转头往回走,凄凉道:“回家吧!看到了吗?父亲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人不人鬼不鬼,躲躲藏藏!就期盼着你们有出息了,重新光耀门楣,全家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我会努力的!”景枫咬咬牙道。

  “靠做大学教师吗?父亲母亲还有几年活?好彩还能活上个二十多年,不好彩……难道还要让我们这样过个十年、八年,到老到掉牙、走路拄着拐杖,有钱没法吃,有景没法看的时候,才可以坦荡地出来见人?”

  马致富双眸比漆黑的黑夜更阴沉,略带激动道:“景枫,苏雅是个不错的女孩,苏家又那么一根独苗,背景强大,实力雄厚,绝对是个最佳的选择,江思琳人长得是讨人喜欢,可论长相,苏雅也没差多少,老婆,只要能生孩子就行,老了,都一样是昨日黄花,那时候,哪还有什么爱情。”

  “你如果懂得什么叫爱,母亲这辈子就不会如此孤苦了!”景枫声音恢复了以往与父亲对话的冰冷。

  “二百多万,虽然比预期中大许多,但我会争取在毕业前把这历史包袱扔掉,这不但是为了你们,我不想思琳和我一起背负这些,只想她跟着我能开心幸福!”景枫语气淡淡而坚定。

  “你……有办法?”马致富极其诧异地看着景枫,不敢置信。

  “如果不出意外,我的最新研究成果应该值这个钱!”景枫没看向惊讶的父亲,大跨步走进了院子的大门。

  本想着可以靠它填补窟窿后再解决住房首付,看来还得再努力些,尽快把目前的研究完成,着手第二种防水材料的研究,景枫思量着。

  马致富站在幽黑的院子里,怔怔看着景枫走进大楼的背影,又是骄傲,又是感慨,更是担忧,她,还能撑到那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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