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本来还很欢乐的气氛,却被陈飞的一句问话给终结了。
“其实我们后来能赢也多亏了弗兰当初设计的那些训练梦境,见识过那些猎奇的东西以后在游戏里出现再怎么奇怪的关卡,心理也有准备了,甚至还能有应对措施。虽然他那些梦境有点过于猎奇了……不管怎么说,为此可是要好好感谢他的,所以说起来,他今晚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呢?”
“他……上周出了车祸。”
这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对于付兰的死,卫昕并不想向他们隐瞒。而且付兰似乎在梦世界这一边,甚至有故意公开死讯,以传递某些信息的意思。现在梦世界这些伙伴们问起来,他便索性直接说出来了。
不告诉舒若璃,是因为这是付兰的遗愿。但仅仅是对付她一个人,卫昕已经知道想要隐瞒付兰的死讯是件很困难的事。而且舒若璃那边迟早也要知道的。
只是关于这死亡的真相,他当然不可能对所有人说。至少目前不能。
面对着这几个朋友,卫昕想到,也许以后会出现他需要他们帮助的情况,毕竟他们都是与他一同战斗过的人,他与柳为所计划的那件事,肯定会牵扯到更多的人。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坦白付兰的死讯,好让大家在真相公布之前有个心理准备。
大家说了些悼念缅怀的话,为人生的无常感叹一番,便各自离去。彼此都知道下一次齐聚,也许只能是以另一次战场或者游戏为契机了。
但是离开之前,卫昕感觉事实并非像付兰以前所说,梦者之间会极力避免在个人梦境相见,至少他们现在的态度并没有那么绝对。梦者之间相对疏远的关系确实存在,但友谊这种东西,无论在哪一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也许那只是当初他为了自保,并且限制住自己的活动范围,才那样说?卫昕回想起来,现不无可能,付兰本人也在那一晚亲口承认过的。
这样一想,似乎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认识一次了。卫昕从一开始便没有壳,很多常识都是由付兰传授,虽然他并没有很过分地误导过他,但从付兰那里说出的知识,肯定会比壳里自带的信息多上几分主观色彩。而卫昕的第一次战场经历,也是在哈扎马的设计之下走了一条特别的路,这就导致他与其他梦者之间出现了更多本质上的差别。
在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之后,刚开始的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会对以后的展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他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维持着一种迫害妄想症般的心理(要说起来那也是拜付兰所赐),然而眼前的画卷逐渐铺展开,面对着更多的还隐藏在阴影之的威胁,以及所能接触到的更广阔的世界,有些事情,他必须认真考虑了。
卫昕不知道现在自己走的路到底是好是坏,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最终的掌控权,终究还在他自己手上。
以梦境影响现实,以现实影响梦境,仅仅是今天这一项小小的练习,卫昕已经隐约把握到了那种感觉。
也许这就是属于他的那条路?
坐在学术交流会现场一角的卫昕,依然是一副沉思者的姿态,不仅是因为他确实有些事情要想,还因为这会正如柳为所说,实在是无聊透顶。
仿佛永无休止的演讲和言,领导说完到教授,教授说完到学生代表,还有各项目的负责人,从早上一直说到下午,除了午餐时休息了两个小时竟是毫不停歇。
这种情况下,他不呆的话肯定是要死了,手机都已经玩到没电。到最后,后排的很多人甚至连掩饰都不用,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台上讲话的人也视若无睹,却硬是要将一堆敷衍了事的废话说完才肯罢休。
竟然把交流会开到这种程度你们这帮混蛋是何苦啊喂!
李安雅忽然偷空跑到后排来跟死人一般的卫昕小声聊天。
“知道痛苦了吧?”
“我本来就没必要知道啊……你这种会议经验丰富的人来跟我比,居心何在?”
李安雅耸耸肩:“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这样子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卫昕说:“阿雅小姐擅离职守专程来嘲笑我真的好吗?”
“把工作随便推给别人做就好啦,反正也只是做会议记录之类的。”
“你的老师对你还真是宠溺。”
“在外面还是要叫他老板。”
昨天李安雅陪着卫昕玩了一天,两人基本已经混熟,说话也开始随便起来。李安雅本来就只比卫昕大两岁,虽然已经进入职场当了秘书,却也同时身为柳为的私人弟子,所以表面的御姐气质之下其实还是一颗乙女心,熟识之后对于卫昕来说跟学姐无异。
至于柳为给她的私人授课,自然就是关于人脑分布式计算系统的相关知识。
……
“这么说你也是个领主?”当时卫昕是这么问的。
“不是的,成熟的领主十分稀有,而我更是连领主的资质都没有,没法像你们那样接触梦世界。”
李安雅甚至不是左明弈那样拥有特殊精神力的人,但卫昕知道柳为既然选她,她肯定有着过人之处。
“我正在协助老师进行系统的扩展研究,努力使这个系统能够由我这样的普通人操作,但那需要更高级的硬件支持,还有脑科学的几项重要研究,只希望在五年之内能弄出雏形就好。”
“为什么不让左明弈参与进来?”卫昕想起那天她与左明弈的对话。
“老师之前一直不怎么提师兄的事,我先前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懂,否则那天也不会对他开枪。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选择了我……”
而这项系统扩展工作,并不是说柳为打算将分布式计算向更多人开放,或者提供给国家机关。
“这个系统和我是绑定的,也就是说,即使有别的领主现了这个系统,也没法操作。”李安雅解释道,“之所以把它交给我,是因为老师他时间已经不多了。”
随后卫昕才得知,柳为会坐在轮椅上,不是因为残疾,而是因为他已经患了肌萎缩性侧索硬化症,也就是史蒂芬-霍金得的那种病。这是无法治愈的绝症,即使通过药物和手术能延缓病变,并将病变暂时阻止在大脑以外,也不能阻止全身性的瘫痪。
柳为研究的不是理论物理,而是实用科学,操纵人脑运算系统时可以只用大脑,但研究时则必须亲力而为。病重之后,他不可能像霍金教授那样坐在轮椅上思考宇宙奥秘,所以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
……
从对前一天谈话内容的回忆回过神来,卫昕侧过头小声问:“为什么柳先生还要参加这种浪费时间的交流会,他完全可以不来的。”
李安雅说:“老板说有几个老朋友要来,所以还是接受了邀请。”
晚上参加酒会时,卫昕果然看到柳为在另一桌和几个教授谈话,脸色有些严肃。
没过多久,他操纵着轮椅驶到卫昕对面,沉思了一会儿,向卫昕问道:“你们学校的方教授,你一定知道吧。”
卫昕点了点头。
柳为叹息道:“他去世了。”
卫昕说:“我知道。”
“你知道?”柳为有些惊讶。
卫昕压低了声音:“偶然得知的……我还知道他其实是被谋杀的,虽然看上去像是自杀。”
柳为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有细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对于某些事情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他说:“这个事情至今还是对公众保密的,但圈内基本都知道了,不过消息竟然封锁了近一个月……”
卫昕意识到警方应该已经确认这不是自杀事件,而且这个案件的层级似乎又被提升了,现在自己再到那个警察局,应该已经不可能看到那些卷宗了。
“我听了那些同事的描述,感觉这应该是屠梦者下的手。”柳为说。
卫昕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下手呢?”
“我也在奇怪。方教授弄出gF这种东西确实招了不少骂名,可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也只是听国家安排,甚至技术上大多都由研组负责,他只是挂个领头人的名义。所以有能力雇佣到屠梦者的组织,应该不会因为这个就杀他,而能成为屠梦者的人,我想也没那么不明事理。”
“会不会和他正在开的那个主动防御系统有关?”
柳为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那种东西招惹谁了?只是新一代防火墙而已。”
两人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于是柳为便说将此事也列入日程,只是不要和轻组的任务重叠,让卫昕不必再管,由他找人去查。毕竟这是与梦者界相关的事,而且虽没有明确证据和明显的联系,两人却都怀疑这与弗拉克托财团有关。
屠梦者的活动有些频繁,考虑到这种梦者的人数极少,很有可能是同一人下的手。
这时,卫昕想起另一个离奇死亡的人,便把江帅自杀的事告诉了柳为,同时还提了那三句遗言。
这个梦有多大?
壳一定要破碎吗?
对不起,这样的世界我还是无法接受。
柳为用食指轻点着自己的鼻尖,沉思道:“虽然你提到他是即将进入方教授门下的准博士生,但我感觉这和方教授那边是两件不同的事,牵扯到的是另一批人。只是,他们为什么会杀人呢……不,严格说来不是他们杀的,而是这个江帅自己无法承受,才选择了自杀。”
“另一批人?”卫昕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