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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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忘尤”时,已是傍晚。谭香嘟着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推开木屋的门。

  “阿蛮--”习惯性地唤着,却没有听到“阿蛮”亲热的回应。屋子里,一抹颀长的身影倚桌而坐。

  “爹爹--”谭香的眸子一亮,方才的郁丧一扫而去,扑进男子的怀中。

  男子眉眼含笑,抱住谭香的身子。他面容隽秀,温润如玉,三十岁的男子,看起来却和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般。一身青色棉布衣袍,松垮地罩在身上,眼神温柔宠溺,若非两条斜插入鬓的剑眉,几乎要和书斋里的教书先生一般。但他教导谭香学问时,又是严谨不苟言笑的,言语气度都多了分霸气和不容抗拒的力度。

  爹爹年轻时,一定是个名满天下的美男子。看着爹爹的面容,谭香就常常这样想。

  五岁那年,她被“爹爹”收养,那时的“爹爹”总带着一张鬼魅面粳甚是恐怖。最初,每每忆起中原镖局的血案,谭香总会发恶梦,浑身冷汗的惊醒,这时看到“爹爹”的面粳便会啼哭不止。从那之后,“爹爹”在她面前,便会摘具。她很庆幸,自己是雪泠峰上第一个见到“爹爹”如此美貌的人。

  男子亲昵地抚摸着谭香泼滑亮的青丝:“香儿,你长大了。还跟爹爹这么没规没距。”今年,她十五岁了,已经到了及笄的年龄。她就和他想象的一样,出落成一个倾国倾城的小美人儿。

  “爹爹是香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香儿最喜欢和爹爹亲近。”谭香又向男子怀中拱了拱。爹爹的怀抱是那样温暖,可以让她忘了所有的委屈。

  头顶,男子的笑容蓦然滞住,温润的眸子划过一丝晦暗。

  “你该知道,我并不是你的爹爹。以后,不准你再这么叫我。”冷厉的声音,字字钻心。

  谭香不解地抬头:“爹爹,为什么?”

  男子眉峰一凛:“你和泠上的其他孩子一样,都只是我捡回来的。你也该改口,跟你其他的师兄一样,叫我宫主。”

  爹爹对她,既有养育之恩,也有教导之情,无论是“爹爹”还是“师傅”的称呼,都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激。可现在,一句“宫主”,似要把往日恩情全部打碎,爹爹忽然的冷情令谭香心痛。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爹爹是杀人不眨眼的逍遥宫主,冷戾绝情是他的代名词。可是爹爹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还把泠上最好的东西通通拿到她面前,好像那些雪蜂,还有“画影”……

  今天的爹爹,好反常。可她还是温顺地唤了句“宫主”。逍遥宫里,没有人可以违抗宫主的命令。

  “香儿,我今天来,是要接你回泠。”男子转入正题,顺手为她拢好耳边的发。

  谭香睁大眼睛:“怎么突然要回泠?”

  十年前,她以为爹爹会带她回泠,可是他把她安排在了这片世外桃源。十年后,她已经打消了对那座雪山的好奇,爹爹却忽然要她回到泠!

  男子仰起下巴,用深沉的嗓音说:“你的四师兄血狼,已经背叛师门。从此逍遥宫不再有血狼此人,我要你回去,接替他的位置。”

  谭香惊讶不已。她虽然没有上过泠,但也听说过四师兄血狼的事。他与她几乎是同时拜入师门,而当十二岁的她还在花间扑蝶的时候,四师兄已经成为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血狼。

  可是,四师兄怎么会背叛师门呢?背叛逍遥宫的下场,不是只有一个“死”字吗?

  谭香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逍遥宫主却只笑不答。

  半晌,谭香凝着眉道:“我还不能回去。今日我在山下,输给了人。我不服气。若不能打败此人,我就算顶替了四师兄的位置,心里也不踏实。”

  男子挑眉,十分感兴趣:“哦?谁这么大胆,欺负了我家香儿?”心里却暗暗思忖,香儿悟性极脯是练武的奇才,又有他一手调教,普天之下,能打败她的,不过十人。这其中,就包括了他自己和她的四位师兄。这个人,会是谁呢?

  谭香想起被夺剑之事,说出来也是自己脸上无光,只撇撇嘴:“反正我很快就会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正说着,木屋外响起叩门的声音,一个清朗的男声拖长了问:“香儿,你在吗?”

  “是寒哥哥回来了!”谭香一跃而起,冲过去开门,眸子里掩不住的兴奋。身后,男子不着痕迹地戴上了面具。

  “香包子!”木屋的小门才开了个缝,门外的人已经闪了进来,大手不规矩地袭上谭香的脸颊,轻轻捏了一把,然后装作深沉道,“又吃胖了。”

  谭香脸上发热,小女儿家的娇羞态毕现:“寒哥哥好坏。”

  月浅星疏,小木屋的门外,站着一名青衣竹篓的少年。月色照人,映得他玉濯肌肤更明亮光滑。

  他英气勃发的面上,刻着瘦削的弧度。一双美眸流淌着不羁的春江丽水,此刻染了月光,全部荡漾着柔情绵绵。唇角微弯,神采夺人,颀秀的身姿如新生的桐树般朝气蓬勃。

  此人,正是日前指点陆华上山求教的少年!

  绝色的少年男女相倚而立,笼罩在月光下,如同一幅完美的画卷,美不胜收。却被屋内的一声咳嗽打破--

  少年这才注意到屋里还坐着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当下恭敬地曲身:“亦寒拜见世伯。”

  逍遥宫主“嗯”了一声,少年才敢抬起头。

  谭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知为何,寒哥哥好像特别敬畏爹爹。她和爹爹搬来这“忘尤”时,寒哥哥便住在山下了。当时她年幼,爹爹又要赶回雪泠峰,便托寒哥哥照顾自己。这些年来,爹爹每次看望自己,若是遇到寒哥哥,寒哥哥总是特别礼貌,不像平常和自己打闹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畏惧。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谭香提议:“宫主,我和寒哥哥许久没见了,想出去说说话。”其实是寒哥哥每次出门,都会带些好东西给她,当着爹爹的面,自然不能拿出来。

  面具后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抹难明的光,谭香未能察觉,她身边的慕亦寒却一个哆嗦,在在地打了个寒战。

  “你们两个孩子有悄悄话要说,我这个老男人总不能打搅。”男子说话似带了自嘲,又有几分亲切,使慕亦寒几乎以为刚才的一瞬是自己的错觉。又听他对自己道:“亦寒,等会你过来,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说。”

  慕亦寒点头,和谭香双双出了屋子。

  木屋前的一株桃花树下,谭香倚着树干,笑得美丽而狡黠:“拿来--”边说边摊开手心。

  “什么?”慕亦寒假装不知,漫不经心地欣赏月色。

  “寒哥哥你该不会忘了吧!”谭香心急地跳了起来,“香儿白天才受了委屈,寒哥哥你又欺负我……”说着,竟真的红了眼眶。

  慕亦寒慌了神,一把拉过谭香,揽进怀里,轻拍着后背安慰:“香包子,我的好香儿,别哭,寒哥哥跟你开玩笑呢。你看?”

  说着,变戏法一般摸出支珠花。白绢挽成的花朵绽放枝头,其间点缀珍珠翠石,月光下熠熠生辉,好不漂亮。

  谭香常年住在山上,习惯了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柔亮的长发也只是用绸带绑起,这可是她第一次插珠花。

  慕亦寒的巧手已为她把珠花挽进发中,谭香破涕为笑,高兴地晃脑:“寒哥哥,香儿好看么?”

  慕亦寒眉眼生情,淡淡地,却一字一句道:“我的香包子,是世上最好看的。”

  谭香心里甜丝丝的,脸上染了绯红。忽然想起白天那灵犀山庄庄主说过的话:天生丽质的女人都有个毛病,就是总是幻想男子都成为自己裙下败将。

  她是这样的人吗?她只是不服气,不甘心输给那样自负狂妄的人!

  想着,谭香嘟起了嘴。慕亦寒诧异:“怎么,香包子不喜欢吗?”

  谭香:“不是,寒哥哥送的,香儿都喜欢。只是想到了一个讨厌的人。”

  慕亦寒失笑:“谁敢惹我们家香包子不高兴啊?不怕被桃花镖打成马蜂窝吗?”

  谭香的脸色更苦了:“寒哥哥,我打不过那人……他夺了我的画影宝剑,我不服……”

  谭香说着说着,又带了哭腔。她从没把慕亦寒当外人,就连逍遥宫的事,也不避讳对他提起。反正爹爹也不反对。

  寒哥哥跟她一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住在这山上,这两年,为了谋生,开始学着经商。他是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谭香可以毫无顾忌地把练武时的困难向他倾诉。而且,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才不违背当年亲生爹爹的遗愿--要她做一个普通女孩吧。

  慕亦寒轻拍她的后背,任她在自己怀中发泄委屈。眼中的清澈却缓缓被云雾笼罩。

  是他做错了吗?如果他知道那劫镖案是灵犀山庄所为,绝不会指使那镖头来找谭香!

  他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劫镖案,他只是担心自己不在,他的香包子会寂寞无聊,才给她找些事做。没想到,竟是害了她吗?

  “香儿,”慕亦寒的声音,温柔得能渗出水来,“宝剑总是能讨回来的。既然那人那么恐怖,别再去找他了,好吗?”

  谭香从慕亦寒的怀里挣出,倔强地:“不行!我发了誓,一定要报夺剑之仇!有仇不报--非,女,子!”

  慕亦寒看着谭香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样子,不觉好笑。知道劝她也是无用,只希望灵犀山庄那人,不屑与谭香计较。

  也是,以那人的冷冽性子,怎会和女子纠缠。慕亦寒摇,又觉得自己多心。

  谭香忽然想起什么,抓着慕亦寒的衣襟:“寒哥哥,爹爹要带我回雪泠峰了。我不想回去,寒哥哥也舍不得我回去吧?”

  慕亦寒一怔,宫主怎会忽然要香儿回雪泠峰?

  谭香见慕亦寒不说话,更加急切地道:“爹爹要香儿做杀手,香儿不喜杀人。寒哥哥,你去向爹爹求亲吧。香儿嫁给寒哥哥,就不用做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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