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惊鸿默默的低叹一声,假装无意的撩眉透过纱窗向外张望,只见她跟前伺候的小丫髻正随着纤云坐在竹林旁摹着花样子刺绣,窗子门帘四周并无半分人烟,这才收了视线,伏在我耳边关切地道:“姐姐也总要想好退路,我跟着四爷这么几年,他反复无常的事并不少见”。
“这个我自然知道,你倒不必替我忧心了“,我轻应一声,稍带安抚之意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心中的顾及和盘算自是不愿吐露,亦是撩眉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取了袖兜里的怀表看了一眼,借机转了话题道:“这都要过了饭时了,怎么柳汝生还不回来?他每天这样脚不着家是忙些什么呢?”
“咦,竟是快过午时了?”,她就着我手中的怀表看了看,吃了一惊,一边起身,一遍笑着解释:“姐姐不用理他,他近日新开一铺棋茶社,平时与诗友们饮酒作诗,迎来送往的应酬,如今忙的紧,我也懒得理他”。
我点点头,想到当今情景,忙作了补充:“这样也好,省的他在家中无聊生事,只是不要轻言涉足朝事就好”。
“我省的,早已嘱咐过他了,咱们别讲他了,喊幺儿布宴,姐姐吃过饭再回吧”。 她提裙下榻,得了我的应答,掀了帘子对着管事嘱咐了几句,又喊了小丫头收了榻几上的零嘴。饭菜倒是上的挺快,我们用了午膳,又随口说了些许闲话,我才坐轿回府,倒也是琐事隐去不提。
阳春已过,端午将至,与四阿哥授课早已作罢,有了肌肤之亲后,不论装的怎样不在意,总也是觉得尴尬,我整日窝在瑾瑜院中,在京都剩下的日子倒也平顺,可不知是何缘故,近几日我身子懒倦一日胜似一日,又格外贪吃嗜睡,因我本性一向如此,也未察觉不妥。
这一天刚过巳时,我睡醒斜倚在榻上,随手翻了求来的戏剧话本,又分外无聊的抛掷一侧,舒展着身子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只觉得腰间大腿的赘肉几乎粗了一圈,忙掀被下床,对丢了鸡毛掸子迎上来的纤云随口笑道:“看看,不过歇了几日,我这身子竟也粗壮了不少,只怕真是离了京,就没有这样的享受了!!”。
“小姐是怕我和弄巧离京后不能像现在这样忠心的服侍吗?只管放心吧”,纤云取了一侧搭在屏风上的外衫给我,一面对着帘外喊道:“弄巧,打盆水来吧,小姐起了!!”。
弄巧帘外轻应一声,端了水盆放置榻侧,望了纤云一眼,凑到我面前道:“小姐,晟睿院有人来请纤云姐姐去一趟”。
我正接了纤云手中的温湿净巾,敷在脸上轻柔的揩拭,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一紧,连忙扯了面上的净巾,蹙眉疑惑的问:“来人可说了什么缘头?晟睿院一向与我们不甚走动,如今巴巴的来请人,倒真有些稀奇了!!!!”
“这有什么稀奇不稀奇的,是好是歹,我亲自去看看才知道”,纤云接过我手中的净巾放到青铜盆中,侧身递给了弄巧,俯身整了整被我踢翻的被褥,不以为然的笑道:“即便是打骂,我多些忍耐,谨言慎行,不让她们挑刺捉了把柄就行了!!!”
纤云于内院宅斗原本要比我深思熟路的多,我沉吟一声,略微宽心的点头应是,“这会想必没什么紧要事,也让弄巧陪你一起吧!!!”。
待她们行礼掀帘出去,我闲来无聊只盯着雕花镂空窗棂怔怔出神,心中喜忧参半,也知侧福晋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是眼皮沉重,却不知是何时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等醒来时看弄巧蹲在我榻前无助失措的哭红了眼,惊得我忙不迭的坐起,俯身凑到她面前,关切的问:“出什么事了?侧福晋为难你们了?纤云呢?”
“纤云姐姐被她们留下还未回来”,她突然跪卧在我面前,扯住我的衣袖,慌不择言的哽咽着求道:“小姐一定要救救纤云姐姐,李参领相中了她,侧福晋要送她做通房”。
“你去院前守着,见到纤云喊了她来,我仔细问她”,我压住心底的惊愕,沉声吩咐她,却不免暗暗思索,难道是李韪恼怒我因霜迟之事折了他的颜面,故而迁怒于纤云?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纤云掀帘进来,还未行至跟前已扑倒在地,抱住我的腿失声痛哭,满口呜咽,“李参领品行不济,曾因淫**女,被贝勒爷罚过杖刑,家中正妻又是当今五公主之女,八福晋的姑表姊妹,一味的专横跋扈,不知杖毙了多少房妾侍,纤云是宁死不从的!!!求小姐救我!!!”
“别急,你先起来!!”我起身搀她站起,撩眉看了一眼窗外,院内空寂寂的不见半分人烟,我这才扶她临榻上坐下,沉声问她:“不如去求了贝勒爷吧。”
“没用的,侧福晋自己做的主张,没有知会任何人”,她婵婵的秀眸中浮起一丝绝望,其内噙含的泪珠儿簌簌而下,垂眸摇头失望的道:“贝勒爷一向不会过问内府的事,福晋更不会为此和侧福晋置气,奴才能求救的就只有小姐了”。
四阿哥想必正是求之不得吧,多好一个在八爷党内安置眼线的良机!!这次当然不能求他了。
“我先前说了离京会捎带着你们,只怕也是要食言么了!!”我故意撇过头不去看她眼中的情绪,心中也是踟蹰万分,毕竟纤云是四阿哥的人,我若横加干预,会不会变动了自己的全盘计划呢,可是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让李韪注意到她的呀!!
“小姐也没有法子吗?”,她一脸遮掩不来的失落和绝望,手指握住复又松开,面上带着几分凄然道:“届时我就一头撞死在府前柱子上,也省得遭他亵渎”。
“你别急,天无绝人之路,总要先容我想想办法”,我攥紧她的手,敛去眸中的计量,凝眉侧首沉思,轻声许诺安抚她,明知这是她的激将之法,她性子一向决绝,我作壁上观翘首以待的等着看事态如何发展,或许只能把她逼上绝路。
“求求小姐救救奴才,奴才以后伺候小姐一辈子”,她泪光莹然的俯跪在地,不住的磕头,面上感激之色云涌而起,一脸希冀的似是把我当作了最后的依赖。
我与侧福晋积怨已深,本不该再去招惹,可看着纤云身陷泥潭置之不理我又于心不忍。而且此事绝非不会与我毫无干系,自是不容我冷眼旁观,总要想法子替她挡过这一劫了。
转眼几日已过,这天刚过了卯时,我便早早的梳洗完毕,忍着四月的清寒,躲在后花园的芭蕉树下,假装无意的瞄过四阿哥下朝的必经之路,直看到那抹蓝紫朝服包裹的挺拔身影,才慢慢踱步出去。
我掩唇轻咳一声引的他扭转身子顿住步,提裙碎步快走他面前,抬眸笑吟吟的望着他,俏声嫣然地道了吉祥,欠身问安:“贝勒爷回府了?”
他清俊的脸上薄寒渐褪,清冷的眸底似是而非的浮起一丝玩味,迎着晨曦竟也有几分温润的光晕,却也是温言出声:“你巴巴的守在这里,怎么,是有事找我?”
“贝勒爷这些时日一直躲着奴才,奴才就只能自己舔脸迎来了“,我抿了抿唇角,在他静静的目光下,不假思索,倾身上前半抱住他的小臂,指尖顺势而下握住他垂于身侧的手指,窥到他身后的小厮悄然后退,缩在一侧。
我止住心中暗笑,宛自垂眸半是撒娇半是乞求的笑道:“最近朝事很忙么?怎不见贝勒爷去瑾瑜院走动呢!”末了,我才故作娇羞的掩唇提眸,娇睨他一眼笑道:“子衿也对贝勒爷想念的紧呢!!!”
府内的丫鬟哪个不是捧高踩低之徒,四阿哥这些日子对我的疏远早就让他们生了怠慢我的心思,我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不过就是想要借他增添我在府中的威慑力,即便改日我到侧福晋院中撒泼胡闹,让她院中下人迫于四阿哥之威也不敢与我正面冲突。
握在掌中的微凉指尖有着小小的触动,他与我逆光对视,狭长的凤眸中有惊愕一闪而过,薄唇上扬,黑如点墨的眸底似有似无的的撩起难见的羞赧,长睫下垂,只静静的看着我,柔声道:“起的这么早,你身子可是安妥了?”
声音清越低沉,带着微微的薄荷凉点点滑过我的耳际,我吃惊之下,心中警铃大作,脸上的火烧也只一瞬间便缭缭绕绕的点晕开来,倏然抛开他的手,额角低垂着再不敢抬头看他,用自己都恨不得捻断的温柔嗓音轻嗯一声,罔顾他伏在我耳边的闷笑,礼也未行几乎落荒而逃。
掩着发烫的脸庞我暗暗唾弃自己,不过就是被他看出了我心中的小伎俩,可恨是自己先乱了阵脚泄了底。然不论我丢脸如何,总算达到了想要的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