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被打起,纤云提着裙摆慌慌张张的便疾步走了进來,还未及近身,已是惶然的直跪在我面前,因雨丝而化了胭脂的雅致脸庞上犹带三分惴惴不安,垂眸怯怯的道:“行宫那边有人请小姐去一趟”。
因是出府在外,故而去了平日里常作的旗头装扮,她梳的是束了金线的简易二把头,两枚小小的青玉柳叶珠坠和一枚白珠坠角点缀其间,发后别了两支浮花素银簪子,簪在鬓边的那朵精巧的天青色绢花已被雨水浸染的深了颜色,一对寻常的青色翡翠耳坠犹自颤颤的摇晃着,而身上那一套微青墨花的素锦旗袍的前襟也是浸润了一半,想必途中着急,走的甚是匆忙。
想到方才提到的有官轿冒雨上山,见她又是这样惶然的赶來,我心中已是隐约觉着不妥,只是依旧压抑着不愿泄露,我又捏起银针绣了几下,听着外面雨水如注,只是镇静的笑着安慰她道:“再紧要的事也不值你火烧火燎的淋雨來禀报,这半山腰子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得了,还不过來擦擦”,一手递了榻几上的软绵净巾,直到她探前一步乖顺的接了在手中,我才俯身低声问她,“是九爷上山了?”
“小姐,咱们都失算了,九爷最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如今竟是冒雨上山,不知可是基于什么缘故”,她俯跪在我脚边软榻的踏板上,攥了净巾子随意在脸侧轻轻的揩了揩,攀着我的小腿,垂眸懊然道:“遣來的那小厮也很是无礼,我以不合礼仪,天气不愈百般推搪,他都不为之所动,只说是受了九爷的吩咐请小姐去一趟,也不怕被人拿住了说闲话”。
“我是他府邸走出來的奴才,见上一面还计较什么男女之防的,若是一味的推搪,倒显得目无前度主子了,就更令他起疑了”,我敛眉放了腰带到手侧的小簸箩内,微微低了身子凑前搀她起來,一并摘了她鬓边半湿的绢花含笑道:“ 就别说这无用的,快些帮我收拾妥当些,若是惹恼了九爷连我都不好交差了”,我稍稍顿了顿,继续捻低了声音道:“也将这些时日你暗中递的密函内容一并说了我听,别到时不慎露了马脚!!”。
看张明德临走时说的甚是真诚,不像是两面三刀之人,想必不会暗中使鬼,若是如此倒也好办了,毕竟说來我与九阿哥已是近两年未见了,即便有所生疏也是必然,若真是知道了这一段时候,四阿哥借我之名暗中递上的密函,说不定还能叫我蒙混搪塞过关,只是不知四阿哥是否会允许纤云将如此机密的内容告诉我呢?否则若是不慎被九阿哥识破,这荒郊野外的将我处置了,只对外说是冲撞他被赐死,即便四阿哥赶來只怕也是无用的。
“小姐即便知道了内容,未必就是周全之策,言语若是不达”,她微微迟疑的停了停,面露为难之色,复又沉声劝阻道:“毕竟贝勒爷远在京中,远水救不得近火,奴才们更是沒有什么籍口前去救场!!只怕是越发的黔驴技穷了”。
虽是如此说,却还是探身上前低了嗓子将密函的内容详细说了,看她的模样也不像作假,我亦是忙沉下心來一一记下了。
之后便是沉下性子做出行前的梳妆打扮了,想起我方才我对小丫鬟的说笑,不过是刚说嘴就打嘴,心下尤为的忐忑焦虑,无意瞥见纤云替我简单的拢了如意倭堕髻,又掂着身子取了一根盘花镶珠金簪替我别在鬓上,同样式的双蝶镏金花鈿,五瓣梅花金步摇,只觉着额头发间黄灿灿的一片金色,说不出华丽贵气,我不免愕然,正欲出言推脱,看她又翻了妆奁盒内的一对镶金翡翠手镯。
使得我再也按捺不住,也忙不迭的自椅上起身,忙忙的后退了几步,半撑着一侧的软椅的扶手看她笑着道:“这一套体面是福晋新近特意赏赐,要我平时赴宴來撑脸面的,自然是轻易不能示人,本來已然越矩了,现在拿出來招摇做甚么?你一向是最为稳重谨慎,怎么我还未见慌张,你倒自乱了阵脚!!!”
因我自來出身卑下,本來自备的金饰就少,加之如今虽为四阿哥宠爱,却并无名分在身,偶有的几件金品赏赐又是闪闪耀眼的过于艳俗,故來我的首饰一向以银制为主,后來乌拉那拉氏看了我素时装扮只觉太过寒酸,故而破例打造了这套金质首饰,想必也是受了四阿哥授意,虽是不合礼仪,府内众人却也不敢喋喋碎舌。
“小姐今日是三伏天过火焰山,连个遮阴依靠的地儿都沒有,既然沒法子,只能在穿着上打主意了,一來是说会见前度主子较是端庄隆重,自然不能轻易怠慢了”,她一面柔声劝我,直到我温顺的重又坐到椅子上,重又匀了滋润的胭脂递上來,“二來也好叫九爷知道小姐已为人妇的道理,又得贝勒爷的喜爱,省的叫他再生了轻薄之心!!正要是越矩才更够好呢!!”。
说着又寻了一件晃眼的雨过天青冰梅纹银缎偏襟长褙子,月白色银线和雪青丝绸织成的白蝶冰梅纹,颜色的深浅拿捏的十分细致,全然是纯手绣挑线苏绣缎织的,精美程度可想而知,配上其内的白绸竹叶中衣给人的感觉就是清丽脱俗,别有一种胜于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配上我额上的发饰竟显得尤为的不伦不类,只是纤云历來是在衣饰做功夫的,这样做也必是有她的道理,故而我也不愿细问。
她见我未再出言推阻便踏前披在了我身上,配上先前的雪缎云纹百褶裙,同色的天青锦缎绣花鞋,这一番装扮下來,闪闪亮亮的倒也叫我平白的添了几分贵气。
我借口外出遣了众人前去歇息,只让纤云一人提了防水的琉璃风灯在后跟着,我们撑着水波纹嫩绿油纸伞便向外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