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季疏比奈两人的行径,西铎完全视若无睹,只是下筷的速度加快,先帮修斯和池豁夹满了他们面前的碗,然后才轮到自己。
待吃完桌上大部分的菜后,季疏比奈两人才渐渐慢下动筷的速度,互相靠着,双双腆着肚子,慢悠悠,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池豁帮忙盛的酸果甜汤,两人都是一副“很饱很满足”的表情。
比奈看了看满是狼藉的桌面,喝了口酸果甜汤,笑眯眯地说:“哎呀,兽人的食量就是大,以后小豁做的吃的,可不能跟兽人分享。”说完还用眼角斜了斜西铎。
季疏无视西铎散发的寒气,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池豁不自觉地笑出声,嘴角上扬,眼睛弯弯的看着西铎,心中剩余的那点紧张感也随着这一笑而消散,一旁的修斯也是面色和煦了些。
西铎虽然浑身冒冷气,但也没去跟季疏比奈两人计较,显然是对他们两个这样的行为模式习以为常,连冒冷气也只是因为池豁在场而觉得不好意思才出现的。
吃完午餐,季疏和比奈两人抢过池豁手中的碗筷,自告奋勇的拍拍胸口,表示自己吃了池豁做的食物,洗碗这种事就交给他们了,说完也没理池豁的反应,直接把他往修斯的房间推,比奈还使劲的朝西铎使眼色,要他也去修斯的房间里。
西铎皱着眉头看了看比奈,又转头看了看因为季疏比奈两人的举动而有些愣神的修斯,没说什么,搀扶着腿脚不便的修斯也上楼进了修斯的房间。
确认修斯他们全回了修斯的房间后,季疏比奈两人笑嘻嘻地击了个掌,但下一秒,他们击掌发出的清脆响声还没消散,两人便双双苦下脸,然后一脸嫌弃的将木桌上的陶罐、陶盘、碗筷啥的收拾了,全都搬去了后院,洗碗。
看修斯和池豁的脸色再加上吃午餐前他们偷听到的修斯和池豁间的对话,季疏比奈两人便决定在午餐后留下来,本来还想像之前一样,躲在房间门口偷听的,但西铎的出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以西铎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会让他们两个有机会在外面偷听,但季疏比奈两人仍是不死心,虽然他们不管怎么做都偷听不到,但等到他们聊完以后看看他们的神色,猜想一下情况,那也是好的。
这边的季疏比奈两人正苦哈哈地洗碗筷,另一边,正和修斯面对面坐着的池豁也是一脸苦哈哈的表情。
西铎站在旁边,虽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却潜意识的觉得这事对于池豁来说很重要,神情也就比平时还要更严肃正经,没有丝毫放松的紧盯着池豁看,对于池豁的紧张踌躇,更是担忧地皱紧了眉头。
对面是认真严肃的修斯,旁边是紧盯着他不放的西铎,池豁原先放松下的心神又再一次的紧张起来,心中的那根铉绷得紧紧的,手心的汗擦了又擦,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在修斯开口前,结结巴巴地张嘴将自己的底抖了个彻底。
从自己未成年时父母的意外去世到亲戚得知他的情况后为了他父母的遗产而虚情假意的讨好甚至威胁;从刚开始的慌乱无措到后面认识耽于美后的平静生活;从自己突发奇想的外出爬山到意外掉到山沟沟里;从独自在陌生的世界危险的森林里的疲于奔命到遇到西铎;从刚到部落的紧张忐忑到现在的努力融入这个世界。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心情,池豁都没有遗漏的说了出来,包括自己的性别是男性无法生育下一代以及人类的平均寿命。说完,池豁低下头,不敢去看修斯西铎两人的表情,咬紧牙根,闭上眼睛,等待修斯对他的判决。
修斯听完,神情有些呆愣,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小豁,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你在你的那个世界,就相当于西铎这样的兽人?!而你最多只能活到中年?!”
池豁在想起这个世界的中年是指一百岁以上一百五十岁以下后,才后知后觉的小声“嗯”了一声。
修斯倒抽了口气,嘴唇抖了抖,却没说出一个字,没发出一个音,脸色苍白,神色复杂。
过了半晌,没有听到任何回答的池豁按耐不住了,虽然还是低着头,但眼睛不再是紧闭着的,而是透过因他低头的动作而下滑遮盖住眼睛的头发间的缝隙,偷偷抬眼观察修斯的神色,见修斯的脸色难看,有些失落的再次垂下眼睑。
西铎一直是绷着脸,面无表情的站着,即使听了池豁说的、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的话,他也是没动分毫,只是眼神有些闪烁地紧盯着池豁不放。在确认池豁没有说谎后,也只是微皱着眉看了下修斯,而后上前一步走近池豁,伸手揉了揉池豁的头。
池豁傻愣愣地抬手摸了摸被西铎揉过的地方,一脸的惊讶,片刻后改为了欣喜,双眼发光的盯着西铎傻笑,一不小心眼神扫过修斯,笑容立马冻结,僵着脸低下了头,看着紧握的双手发怔。
修斯神色复杂的看了池豁一会,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怂样,叹了口气。说道:“你刚刚说的全都是真实的?!不要跟母父开这种玩笑,这没什么好玩的,小豁。”
修斯语音刚落,池豁便倏地板直腰板,快速看了修斯一眼,握紧汗湿了的双手,目光徘徊在修斯的脸部四周徘徊不定,就是不看修斯的眼睛,“母父,我没有说假话,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是玩笑,而且......”池豁顿了顿,面上浮现不自知的苦笑,“大概、永远都、回不去了吧。”
池豁的回答让西铎紧绷的心弦松了些,但又因为池豁脸上明显的苦笑而再次绷紧了神经。心疼池豁过去的经历,庆幸池豁爬山时没掉到其他地方去,刚刚好可以让他捡回来。
爱情真是无比神奇。这没有半点证据的事,池豁那么一说,西铎就那么信了,即使池豁看起来并不像说谎,池豁也没有说谎,但这听起来玄妙的事,要是其他人说,西铎恐怕就不会那么轻易就信了对方,而且可能还会认为那人病得不轻。
池豁回不去了,只能留在这里,西铎觉得高兴,但又为自己的高兴感到羞愧,毕竟池豁是再也回不来家了,这对于池豁来说,可不是一件高兴的事,而且,按照池豁的说法,池豁顶多也只剩下不到八十年的生命...
西铎眼中的的痛苦哀伤显而易见,心中五味杂陈,却无法做些什么,只得抬手再次摸了摸池豁的头。
修斯看着池豁沉默了半晌,脸上的神色几度变换,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神色严肃,“小豁,你、可真心将我、当成你的母父?”
池豁满脸错愕,连西铎也觉得有些震惊,隐隐约约的,有些明白修斯的打算,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充当背景板,只是因着他心情不好,连带的周身的气温也下降许多,让人无法真正的忽视他,只能算是个不称职或是不够格的背景板。
池豁听了修斯的话,又难得的发现了西铎的情绪不太对劲,便立马垂下眼睑。修斯质疑他,西铎似乎也在生他的气,池豁觉得有些失落,但转念又想到,换成自己听到这些,没将对方当神经病立马将对方赶出家门就不错了,哪里还会过问这些。
见池豁只是看着桌面却不看他,修斯微皱了下眉头,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原先本是紧张池豁的健康问题,不成想却引出了这么件匪夷所思的事,这事听起来就像是个遥远的、虚幻的只在人们之间口耳相传的传奇故事。
修斯原先本是不信的,只当池豁是在开玩笑,但看池豁的神色以及他说起过去时的一些小动作,再加上联想到他平时严重缺乏生活常识的样子,便让修斯信了七八分,但这事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终归,修斯心里还是存了些犹疑,才会问出这么个问题。
即使池豁说的事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相信的范围,但修斯到底是将池豁当做了亲生的小雌性般宠爱,自那日池豁开口叫他母父开始,他几乎整颗心都扑到了池豁身上,现在问出的这个问题,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无视池豁可能给部落带来的危害,可以让池豁留下来的说辞。
毕竟,未知的人事物总是容易引起人们的恐慌。
修斯的脑子里满是繁杂的思绪,放在腿上的手早已是在暗地里揪紧了兽皮衣,手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但等了半晌,也没见池豁开口,忍不住皱了眉,有些焦躁地叫了声“小豁”。
听了这一声“小豁”,池豁抬头看向修斯,瞬间有些失语,喉咙口好像是被一大块干涩的面包堵着了般,有种窒息的难受,深呼吸了几次,那窒息感才离他远了些。
池豁喘了几口气,脸上的惊慌失措渐渐的由坚毅所替代,正面直视着修斯的眼睛,语气铿锵,“您便是我的母父!我唯一的母父,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
池豁这几乎是喊出来的话,让修斯红了眼眶,一颗高高悬在空中的心脏这才放回了原位,静默了一会,才憋回了有些丢人的那丝哭意,面部表情稍稍有些扭曲,但心情的愉悦让他禁不住嘴角微勾,加上那还稍微有些扭曲的面部表情,唬得池豁又开始紧张起来。
池豁的额头都开始冒出了虚汗,却又不敢胡乱开口,只得僵直了身子,硬邦邦直挺挺的坐着,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稍微动作一下,便会惹得修斯暴怒。
修斯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表情是多么的诡异,听了池豁的回答,心神一放松,这才发现身体上的疲累,也没跟西铎池豁两人解释什么,只是朝西铎池豁两人摆摆手,说道:“我有些累了,要休息一下 ,你们先离开吧。”
修斯语音刚落,池豁就好像是将今天所有的勇气都用光了般,整个人都有些虚软了,想要再跟修斯说些什么,但嘴巴开开合合,硬是没吐出一个字,只得怂着肩膀,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与西铎一同离开了修斯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