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正是长得酷似柳雪蝉的胡姬蒹葭。林皮的失态她都看在眼里,扑哧一笑,翩翩袅袅的走过来,扭腰肢坐在两人之侧,朱唇轻启,清声道:“想不到杜郎这里还有客人,奴家适才失礼了!”纤手轻探,将林皮掉在桌上的酒杯拿起,左手拿起酒壶,满满的倒了一杯酒,道:“奴家自罚三杯!”说罢,一饮而尽,真是豪爽之极。
林皮见她这时已是换了一身衣服,虽是简洁朴素了许多,却更显得婀娜多姿,显然也是下了一番功夫。这女子竟然和柳雪蝉如此相像,林皮失魂落魄的看着她,竟似没有听到她说什么,木呆呆的看着她连饮三杯,只觉得她一举一动,和柳雪蝉竟然也有几分相似。
那边杜光庭比林皮还是不如,目光空洞,也不知看向哪里,口中念念有词:“自身为炉,精气神为材……”
蒹葭见两人一个痴一个呆,她三杯酒喝完,两人竟是连半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竟似对她视若无睹,这情形她可从未遇过,心中也不知是可气还是可笑,索性也便一语不发,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看着两人,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林皮心中却在想:“难道雪蝉也来到了这时代?不应该呀,她当时虽然冲到屋子里,可是却没有碰到我和小皮,若说附近有能量场的话……对呀,在桃源中的那个滑翔翼,绝非古代人能够想到的,我当时就觉得奇怪,难道……可是她见了我为什么不理我?对呀,这不是我的身体,我该怎么跟她说……”想着想着,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忽然伸出手去,一把握住蒹葭的手臂,颤声道:“雪蝉,是我啊,我是林皮!”说过之后,眼窝竟是一酸,眼圈已是红了。
蒹葭只觉左臂被他大手握得生疼,又见他神色古怪,勉强笑道:“客人,你,你认错人了!”
林皮痴痴道:“不会的,世界上的人虽然有长得像的,可是绝不会有这种巧合,我们本来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你别骗我!你一定是怪我这么多年没来找你,是我不对,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也来了,否则我宁可死了,也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受苦!雪蝉,雪蝉,以前我什么都不懂,但是自从那天我知道你的心事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梦里都是那天的情景,我们一起去找小皮,然后一起回去。”
蒹葭见他目光中真情流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有些害怕,也有些感动,偷眼看了一眼杜光庭,见他眼望着窗外,似乎对此间的事好不知觉,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怒火来,狠狠地看着林皮道:“不错,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林皮见她满脸怒火,心中一痛,柔声道:“是我错了,我以为你在那边,我……我对不起你!”
蒹葭怒道:“你跟本心里就没有我,否则便是天涯海角,又能怎样!”说罢,便要用力甩脱林皮握住手臂的大手。
林皮哪肯放手,抓得更是用力,痛苦道:“雪蝉,雪蝉!无论怎样,都是我错了!”
蒹葭美目中泛出莹光,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淌落,悲声道:“你,你去死好了!”
林皮心中绞痛,热血上涌,道:“好!”环目四视,似乎在找什么,接着松开抓住蒹葭的手臂,大步走至窗口,一头栽了下去。
“啊!”杜光庭只听一声尖叫,猛地醒过神来,见多年未见的蒹葭正站在窗边,忙道:“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对不起!”
蒹葭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一跺脚,飞一般地跑出屋去。
却听身后杜光庭道:“林兄,林兄!你看到林兄了吗,他什么时候走的?”
“酒仙阁”内的杜光庭见蒹葭怒而离去,知道是自己适才走神,自己来见她也不过是来辞行,即已见到,说不说倒也无所谓了。只是林皮何时走的,却一点都不知道。听到楼下一阵吵闹,正要起身过去看看。只听屋外一阵脚步声,接着就见林皮风一样的奔了进来,进来便道:“杜兄,我媳妇呢?”
杜光庭见他火急火燎,满身尘土,脑门上顶着个红红的大包,奇道:“林兄,你媳妇是谁?”
林皮道:“雪蝉啊!就是蒹葭!她哪去了?”
“蒹葭是你的夫人?这从何说起?”杜光庭闻言一愣。
林皮一看屋中无人,撂下一句:“我跟你说不清楚,我找她去!”转头便走了出去,只听到外面传来:“雪蝉,雪蝉,蒹葭,蒹葭”的叫声,接着便是开门关门声。
杜光庭有心出去阻拦,不过这场面他可应付不来,叹了口气,又想起适才林皮的关于内丹的那些话来。
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更大了,杜光庭苦笑一声,心想:“这位林兄可真是……呵呵,不拘小节!”
正在这时,只听一人喊道:“下贱坯子,你居然还敢在这,给我打,往死里打!”只听林皮的声音道:“滚你妈的,老子没工夫理你!雪蝉——”接着便是叮叮当当一阵打斗声。杜光庭先是一惊,又一想:“这位林兄虽然行为怪异,但身手不凡,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喊话那人中气不足,一听就是个不会武艺的,便再多的人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果然,片刻之后,外面忽然一片安静,杜光庭到底放心不下,忙从“酒仙阁”中走了出去,到了楼梯口向下一看,只见楼下早已乱成一团,桌椅摆设乱七八糟的倒了一地,酒香扑鼻,显然酒坛子也被打碎了不少。
只听林皮的声音骂道:“你小子是不是皮痒痒了,信不信老子立马让你做人妖!”
杜光庭走下楼梯,见酒楼内早已空无一人,除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十几名大汉。在酒楼的门口,一人面朝地面趴着,身上骑着一人,不用说也知道,正是林皮。地上那人兀自口硬,骂道:“王八蛋,老子将你碎尸万段!”
林皮道:“你碎呀,我看你怎么碎!”
地上那人道:“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给我下去,我剥了你皮!”
林皮骂道:“你就是个傻叉,老子让你剥,你剥啊你,不剥你是孙子!”
杜光庭听着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位林兄也算是武林高手,且时常语出惊人,以自己的眼光看来,可说是个奇人,却不料这番举动便如个泼皮无赖、市井之徒一般,一点儿高手的风范都没有。
这时外面看热闹的越来越多,虽大都知道地上趴着那位,正是当今郭淑妃的弟弟,亦即是之前被林皮小小教训了一下的国舅郭敬述,但这小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众人大都受过他的欺负,反正他这时趴在地上,也看不到众人,又见林皮打得痛快,说得可笑,都跟着起哄。
原来林皮之前见蒹葭落泪,一时间心如刀绞,只觉自己对不住她的地方太多,听她说出那句话来,一时血气上涌,想到:“我在那时代对不起她,让她苦等了我十年,到了这时代,却还是对不起她,又让她等了我好几年,也难怪她会生气,我真不如死了算了!”当时意乱情迷,纵身便往楼下跳去。待到头撞在地上,磕了个眼冒金星,才醒悟到这几年内功真没白练,区区三米多高还真摔不死自己。摔了一下,也就清醒了许多,心想:“我得赶紧向她赔礼道歉,求她原谅我!”当即返回来,却再也找不到人了。正在酒楼里寻找,那郭敬述恰好搬来救兵,围住林皮便打,林皮正在烦躁中,三拳两脚便将围住自己的十多名大汉打翻在地。郭敬述一见势头不妙,转身便跑,正想着自己太过轻敌,早知道叫一队官兵过来。林皮已然到了他背后,抬起一脚正踹在他屁股上,顿时摔了个人仰马翻,随即便骑在他身上。杜光庭下来时,两人正在互骂。
林皮听到众人起哄,却忽然冷静下来,心想:“这可坏了,刚一来这就得罪了国舅。这可是集权时代,国法都是他外甥家定的,我走是没问题,可是龟儿子到时候去哪找我?况且雪蝉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还没找到呢!这可怎么办?”正想着,下面的郭敬述哼哼唧唧道:“小子,你识相点,老子我还能留个全尸,否则……”
林皮听他说话就来气,抬起手来照着他后脑勺就给了一个耳刮子,骂道:“否则个屁,老子现在就给你留个全尸!”打完了,想到若非这小子捣乱,自己也许就找到柳雪蝉了,现在倒好,今后能不能留在这长安城里,还是个问题。真是越想越有气,屁股一使劲,重重地在郭守敬的腰上坐了一下,郭守敬那虚弱的身体怎经得起这一下,屎尿差点没出来,顿时杀猪般的惨叫起来。
旁边人群中李九看着林皮教训郭守敬,真是既觉痛快,又为他担心,忽然间想到:他刚才身手矫健,十几个大汉转眼之间就被打翻在地,说真的,自己连看都没看清楚。还有那位道士,气度非凡,蒹葭向来眼高于顶,便是朝廷中一等一的极品大员,说不给面子也能不给,怎么这道士一句话,她就喜上眉梢,忙不迭的打扮好了去见他。这两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不由想起林皮的话来,这人难道真是那个林皮?
正在这时,只听人群外面一阵喧哗,有人厉声喝道:“都闪开,谁敢在此聚众闹事,不要命了吗?”话音一落,围观众人纷纷让开,现出一队衣甲鲜明,手持武器的官兵来。
众官兵上来便将林皮和郭敬述围住,当中走出一个人来,身披铠甲,腰悬宝剑,身后紫色披风迎风招展,真是威风凛凛。这人向林皮两人看了一眼,冷冷道:“聚众闹事,都给我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