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皮来到厅外,见韩全晦傲然站立在庭院正中,远处的院门处站着几名东宫侍卫,都是头颅低垂,一副胆战心惊、垂头丧气的样子,显然这些人平时已被这韩文约父子欺负的惯了。韩文约则站在大厅出口处,低头欣赏着花坛里的花草,林皮走出来,他连头也没有抬一下,仿佛林皮此时已是个死人,和死人自没有什么可说的,轻视之情,一览无余。
傅玄灵和李佾这时也跟了出来。傅玄灵道:“夫君,韩统领家学渊博,一套“搜魂爪”另辟蹊路,别出心裁,让人防不胜防,你可要小心哪!”
林皮回过头来,向傅玄灵点头示意。傅玄灵这话决不多余,他一见到韩全晦,便知道此人功力不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高手风范。傅玄灵的意思自是告诉他,韩全晦的武功不依常法,阴狠毒辣,让他小心应付,不要措手不及,失了先机。
林皮昂然走至场中,与韩全晦相对而恃。在他心中,柳雪蝉决不允许受到半点玷污,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这时代的人,自没必要跟别人拼死拼活,是以微微一笑,道:“韩统领,我可无意冒犯。若是韩统领答应将来不再为难蒹葭姑娘,我现在立刻退出,绝不插手你们之间的任何事!”
他这本是一番好意,但听在别人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韩全晦虽是狂傲,但见识也是不凡,林皮气息平缓,步履稳健,与他从前在东宫中斩杀的那些侍卫大不相同。但他一来自恃武功已得韩文约真传,二来林皮那些讲和的话,听在他耳中反是威胁,当下阴恻恻一阵冷笑,道:“副率有命再说吧!”杀气陡升,十指成爪,向着林皮咽喉中抓来。
林皮只觉一股阴柔之极的气场压迫而来,知道这人功力不在自己之下,“离火诀”自然而然的提至极限。伸臂将袭来的一抓隔开,两人都是身躯一震,像商量好了一样,同时向后跃开。两人一交手,林皮便觉得一股阴柔之极的内力顺着手臂接触的地方,透体而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而这韩全晦出手前毫无征兆,动作迅捷无比,上来便是杀招,让人防不胜防,心中一凛,知道遇到了极难缠的对手,势不能让此人占得先机,否则自己恐怕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是以这一跃旨在避开敌人锋芒。
而韩全晦却又是另一番震撼。他手臂一接触林皮,便觉得手臂处一阵炙热,自己的内力一瞬间竟有些难以为继的感觉,自他艺成之后,这情景从未遇到过,骇然之下,先求自保,纵身跃开。
两人都收起轻视之心,互有忌惮,一时都不再出手,全神戒备的看着对方,心中思索应付之法。旁观众人见两人一触即退,便再不出手,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又能感觉到两人间一触即发的气势,俱是全神贯注的注视场中,大气也不敢出。
韩文约武学修为甚深,见到场中情形,不由眉头微皱,片刻之后,忽然鹰隼般的哈哈一笑,尖利刺耳的声音响彻全场,道:“林副率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一个区区从四品的副率,太有些屈才。二郎太也小气,这等人才,自该表奏圣上,大加提拔!”
李佾忙陪笑道:“中尉说得极是!”
韩文约不理李佾,走到场中,笑着对林皮道:“林副率,我儿手下尚缺一名副将,若是副率有意,即刻便可赴任!”
韩全晦急道:“义父!这……”
韩文约一摆手,道:“若是不想留在宫中,调任到外府也无不可!”
事情的发展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刚才还势要置林皮于死地,转眼间却又变成摆明价码的收买,林皮心中一阵厌恶,笑道:“这个就算了吧,我其实连这个副率都不想做!中尉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韩文约眼中阴靂一闪而过,笑道:“好,副率若是一时还不能决定,便回去好好考虑考虑。韩某随时恭候!”说罢,再不理众人,转身向院外走去。韩全晦对着林皮冷哼了一声,紧随其后而去。
待到两人去远了,三人也回到厅中,分别坐下后,太子李佾咬牙切齿道:“这些阉贼,寡人与他们誓不两立!”
林皮能深刻体会到他此时的感受,不过在林皮心中,这些古代的帝王将相,身处万人之上的高位,关心的却永远只是自己的利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李佾和韩文约也没有什么区别,所差的也只不过是如今一个强势而另一个处于劣势而已。当然,客套话该说还得说,同情心林皮还是有的,因此笑道:“二郎不必在意,所谓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他也只是一时猖獗而已。”
傅玄灵笑骂道:“夫君哪,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不怕杀头吗?”
林皮道:“是是,这话是有点过分了,要是跟别人说还差不多!弄不好就来个文字狱!”
傅玄灵恨得直咬牙,骂道:“跟谁都不能说!”
李佾笑道:“不妨事!不知怎么,只要是林兄的话,我就爱听!林兄,这一次你可真给我长了气,先前我任命了两个副率,都被韩全晦这厮当场击杀!哼,我就是不信这个邪!”
林皮一愕道:“我都是第三个了?这事……未免有点不寻常!”
李佾这时还有些兴奋,道:“怎么不寻常?”
林皮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有了这么个念头,让我说,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傅玄灵沉吟道:“殿下虽是刘行深和韩文约所拥立,但那时候殿下年纪还小,如今殿下已然长大,圣上的龙体又一日不如一日,因此这两人对殿下看守的也日渐严密。前两位也都是韩全晦借验证武功之命,当场被格杀,以奴家看来,他们这是生怕殿下有异心,脱出他们的掌控,是以才杀人立威,警告殿下!”
李佾恨声道:“我堂堂太子,岂能受他们左右,他们越不让我做,我偏要来!再说,这率职,统领东宫内府三卫,防卫左右寝宫。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那宜秋宫,我便一天都没有住过!”
傅玄灵见林皮一头雾水,道:“左右两个内侍率府,分管左右两宫侍卫,其中两个副率,专责内宫的守卫,更是每日都要随侍两侧。内府三卫,便是亲卫、翊卫、勋卫,刚才那位郭中侯,位属四色官,乃是内府亲卫的头领,日后便要听令于夫君。左府副率乃是韩文约的养子韩全荣,负责宜秋宫的侍卫,殿下自他上任,便一天也没有住在那里!”
林皮这才算明白,微一思索道:“也许我是想多了。我还以为他故意不设右副率呢!”
傅玄灵奇道:“夫君怎会有此奇怪想法!”
林皮摸着腮帮子,道:“据说古人围城的时候,都是只围三边,必要给敌人留一个逃生的出路,这样便可以瓦解敌人斗志。我这比喻是不是有点不大对,你们听明白了么?”见两人一脸迷惑,想了想,双手比划道:“城门好比就是个平衡点,若是双方都不动,便很难知道对方虚实,只能誓死力拼。若在有把握的情况下,给对方留个选择,根据对方的选择,便可以探知对方的虚实,对症下药!”
说完了,自己也不太满意,正要再解释,傅玄灵骇然道:“夫君说的一点不错!圣上这一次大病,生死难料。刘行深他们必是不知殿下是否还在掌握之中,是以故意卖个破绽,看看殿下是否对他们心存二意!殿下,恐怕我们是中计了!”
李佾微一思索,也即明白,色变道:“这么说,他们故意不设右正副率,便是要看看我怎么办?这,这可……”说到此,脸上已是血色全无!
林皮本来还想问他蒹葭的事情,一看此情景,实不好再开口。他也不愿意再讨论这问题,起身道:“二郎,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我本来就不是当官的料,这什么副率我实在当不了,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走。听到后面李佾和傅玄灵分别叫道:“林兄且慢!”“夫君等等!”心知这一停下来,便是没完没了的麻烦,当下毫不犹豫,快步走出了大厅。
他顺着原路走出,路过各个宫门,众侍卫见了他都是面现敬佩之意,显然刚才与韩全晦比武的事情,众人都已知道。林皮却知道,那韩全晦的武功着实不凡,若是真比下去,结果难以预测。总之,先离开此地再说。到了那郭中侯把手的宫门,林皮打了个招呼,二话不说,快步走了出来。正向前走着,忽听身后傅玄灵呼唤道:“夫君,等等奴家!”
林皮转过身来,见傅玄灵快步走了过来,一到跟前便娇嗔道:“你这死人,丢下自己的媳妇便跑,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
林皮道:“难道天底下就有你这样的媳妇?生怕我死得早,玩命的撺掇我和人家比武,我现在又把你休了,你去哪都跟我没关系!我去哪你也别管!”说完,转身就走!
傅玄灵一把揽住林皮手臂,媚笑道:“夫君哪,人家领教过你的武功,知道你身上的内功,天生便能克制那死太监的阴柔功力,你自己试过了,奴家可有骗你吗?”
林皮最怕她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这女子魅力惊人,这般撒娇似的动作着实让他吃不消,偏生她还一肚子草包,没有一点真材实料,更让林皮觉得有一种无可言喻的刺激感。再加上她说得确实也有道理,韩全晦的反应,他也看到了,无奈道:“算你这回说对了,不过,我已经辞职不干了,嘿嘿!”
傅玄灵抱着林皮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随后又令林皮心惊胆战的扭了扭杨柳般的腰肢,腻声道:“夫君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奴家怎敢不听!只是奴家刚刚忘了一件事,特意来告诉你的!”
林皮魂不守舍道:“什么事?”
傅玄灵道:“奴家忘了告诉你,昨日蒹葭妹子独自一人出城去了!”
“什么?”林皮便似兜头被泼了一脸的凉水,登时清醒过来,急问道:“从哪里走的,去了什么地方?”
傅玄灵道:“从北门出去,好像是去了法门镇的方向!”
林皮再不说话,挣脱开傅玄灵的手臂,大步流星向东宫外走去。
傅玄灵恨声道:“死冤家,你就这般的无情,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愣了一愣,终是莲足轻跺,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