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林皮和傅玄灵并骑而行,两人已纵马奔行了一个时辰,此时缓行,是要让马匹休息休息。林皮冷哼道:“你少来,我还谢你,你要是不把我灌晕,生出这么许多事情来,我早跟她把话说清楚了!”
傅玄灵却不以为意,媚笑道:“夫君不谢便不谢,奴家才不跟你一般见识!不过,奴家倒要问你,你怎么知道在酒中下药的便是奴家?”
林皮一怔,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傅玄灵委屈道:“奴家就知道,在夫君的心里,天底下的坏事都是奴家做的!”
林皮道:“好说好说!到现在你终究是跟我说了句实话!”心中却想:难道是小婵做得,打死我也不信!
傅玄灵半天不语,忽然哼道:“奴家哪点不好,是否因人家哭着喊着给你送上门来,你就连正眼也不看人家一眼。别人对你避之不及,你却反而放心不下!”
林皮道:“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这叫什么吗……哎呦!你干吗!”原来傅玄灵大怒之下,不等他说完,扬起手中马鞭子向着林皮头上抽了过来,恨声道:“奴家就是犯贱!”
林皮见她粉脸通红,怒目而视。心中一软,心想:“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又一想:“这女人心眼太多,长这么大我也就遇上这么一个,三两句难听的话对她可实在算不上什么!”顺口道:“知道就好!”
“你!”傅玄灵用力夺回马鞭,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纵马扬长而去。林皮大叫道:“等等,马不行了!”眼见傅玄灵越去越远,无奈之下,催马赶了上去。
法门镇隶属扶风,离长安城不过二百余里,两人快马加鞭,天黑时分,便到了法门镇。林皮紧跟在傅玄灵身后,见她进了镇子,直奔“佛前倒”客栈,他原不想再招惹摩尼教的人,但两人既然同来,总不能对她不理不管,只得跟了过去。两人先后下马,傅玄灵看也不看林皮,独自走了进去。
因为太子被刺、佛骨被盗之事,法门镇上已冷清了许多,“佛前倒”自是颇受影响,这时虽正是饭点,客栈里却没多少人,贾有财闲的无聊,正在柜台前哼着小曲,一眼看到傅玄灵一身男装,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这位智慧使可从来都不曾光顾他这酒楼,他小眼睛滴溜溜打量着傅玄灵,正考虑是不是要说话,只听傅玄灵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一双招子废了!快给大爷准备一间上房,好酒好菜伺候着!”说罢,扭头向楼上走去,旁边小二连忙跟上。贾有财吓得一缩头,正感纳闷,见林皮迈步走了进来。他是何等的老奸巨猾,顿时有些明白。
林皮看了一眼傅玄灵的背影,冲着贾有财一抱拳,苦笑道:“掌柜的,还有没有房间!”
贾有财眯着眼睛道:“这位军爷可是要住店,还是要吃酒?”
林皮一愣,这才醒悟到自己来时匆忙,还穿着那身副率的行头,道:“住店,还要一份酒菜!”
贾有财道:“住店嘛,小店空房间多得是,只是小店概不赊账,先要付一半的押金。我看军爷这身打扮,自是要住上房了,一晚上一两银子,酒水另算!军爷……”说完,手捻胡须,眼望着林皮。
林皮知道这人财迷心窍,也不跟他计较,伸手入怀。哪知掏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这才想起,自己那天被傅玄灵灌倒,外面衣服都被除去,身上金银自也是都被取走了,因为除了金银外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也就没在意,想不到这时做了难。当下嘿嘿笑道:“掌柜的,下次再给!”
贾有财可不管这套,嘴一咧,大声道:“没钱?送客!”
林皮心想:“我要是离了这里,那更是没地方去了!”忙道:“掌柜的,我下回一定给!”
贾有财道:“军爷这身衣服,那也是上了品阶的,怎么会连店都住不起?分明是不想给钱!要不然,那你这身衣服便是骗来的!”说着,冲着旁边的贾三道:“贾三,送客!”
贾三虽不认识傅玄灵,却认识林皮,但他是贾有财的手下,堂主既然发令,那自要照办,冲着林皮一拱手,道:“军爷,对不住了!”
林皮这个气呀,心想:“老子这身衣服,好歹也是个将军,四品哪,起码也是个省长级别的,自古至今也没见过哪个省长付不起店钱让人给轰出去的。看来老子天生不是当官的命!哼,不住就不住,就是不吃不喝,我也得把小婵找到!”正要转身离开。忽听楼上傅玄灵娇叱道:“你跟得大爷这么近干什么!”接着只听“叮了桄榔”一阵乱响,跟在她身后的那名小二已被她一脚踹下楼梯。接着,只见一道白光直奔贾有财面门,贾有财伸手借住,乃是一块白花花的银子,足有十两重。
那好端端的被踹下来的小二和贾三等人,都是贾有财的手下,何曾吃过这等亏,但堂有堂规,堂主不发话,却也没人敢动,因此都是目视贾有财,跃跃欲试,只等堂主一声令下,便将那不男不女的家伙胖揍一顿。
却见这位从不吃亏的贾有财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嘟囔道:“老子这算见识到什么是母老虎了!”干笑几声道:“咳,既然有银子了,军爷随便住,爱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贾三,还不好生伺候着!”
贾三跟贾有财时间最久,知道其中必有缘由,忙对林皮道:“军爷请!”那名被踢下来小二哎呦着来到柜台前,似是还想博得堂主的同情,贾有财照着这小子就是一耳刮子,道:“小子,狼嚎个啥,这一脚还是轻的!你小子就烧高香去吧!”说着,将手中银子往柜台上一扔,道:“拿去,算你小子这一脚是替我挨得!”这做惯伙计的,哪个不是八面玲珑,这小子立时知道楼上那位惹不起,真金白银摆在面前,浑身上下早就没一点疼痛了,收起银子,笑呵呵的跑一边去了。
林皮进了一间上房,吃过酒饭,贾有财一直也未曾露面,林皮乐得如此,靠在榻上,想着这些天来的事情。
小婵一个人到法门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天初进长安时,她也正巧从外面回去,怎么才过一两天,就又出来了?她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我向她说起我的名字,她既像认识我,又像是素不相识?难道她怕我骗她?又或者是……时空转移的时候出现了问题?以那个乱七八糟的火神祝融来看,还真有可能!
傅玄灵的意思,好像是小婵将我迷倒的,这怎么可能?我今天是否说得重了?可是这女子鬼点子太多,真不知道她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不管怎么样,今天还是有些收获,傅玄灵显然是和太子一伙的。可是若这么说,她为什么又要去盗佛骨,这不是明摆着为难太子么?还有摩尼教的事,真是想不透!她既然告诉我小婵来了这里,一定也知道小婵的下落,不管她生气是不是真的,我还是去劝劝她吧!
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墙壁对面便是傅玄灵的卧室,他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
林皮靠着墙壁听了听,以林皮的耳力,却什么也听不到。林皮心中立时闪出一个念头:“难道她竟然不在房中?”一惊之下,顿时想到:“难道我又被她骗了?”忙走出房内,到了傅玄灵的门口,一推房门,却推不动,里面上了闩。林皮轻轻敲了敲门,没人答应。想了想,终于暗运内力,轻轻将门闩震开,破门而入。
刚一进门,只觉一股劲风迎面袭来,只听傅玄灵怒叱道:“你干什么?人家死了也不要你管!”
林皮苦笑一声,一把将飞来的枕头接住,只见傅玄灵坐在榻上,正对他怒目而视,案边一盏油灯,发出淡红色的光芒,映照在傅玄灵的眼睛中,也似有熊熊的怒火。
林皮尴尬道:“我还以为……我来看看你!”
“你怕我丢下你自己跑了是不是!”傅玄灵道,语气中既是愤怒,又有些伤感。
林皮虽是能言善辩,却不擅说谎,可是便是再傻,也知道此时绝不能说真话,只得避重就轻,讪讪道:“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蒹葭在哪?”
“不知道!”傅玄灵显已怒不可遏,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团东西,向着林皮丢了过去。真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林皮一把接住抛来的东西,直觉入手沉重,来不及放下,屁滚尿流的从房中跑了出来。出来之后,反手将门关上,想了一想,暗运内力,隔着房门将里面的门闩轻轻合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害得老子还以为她跑了!”林皮低头一看那团东西,见是一个布包,只觉有些眼熟,打开一看,里面有几锭金银。翻过手去又看了看布包,暗道:“这不是我的钱包么,原来她一直带在身上,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原来花的是老子的钱!”又一想:“从东宫出来时,她说要回家取些东西,难道竟是这个?”
林皮回到房中,心想:“算了,不想了,这女人的心思我永远也猜不到!看来今晚是不能知道小婵的去向了,只有明天再说,明天准备好好赔礼道歉,娘地!”想着想着,只觉眼皮发沉,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次日清晨,林皮睁开稀松的双眼时,天光已是大亮。只听门外贾有财的声音道:“军爷,起来了没有?”林皮答应了一声,只觉脑中发沉,拍了拍脑袋,站起身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只见贾有财手中拿着一摞衣服,衣服上面是一封信。贾有财笑眯眯地看着林皮道:“军爷,这是给你的!”林皮接过衣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贾有财指着信道:“你看过便知!”
林皮哦了一声,回到房中,将衣服放在案几上,打开书信,只见上面写满了娟秀的小楷,一看便是女人的笔迹,林皮只看了一句话,脱口而出道:“我……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只见书信上面写道:“你说奴家在你酒中下药,奴家便下给你看!奴家走了,不过既然答应你找人,便告诉你她在哪里,法门寺、太乙池、乾陵,只在其中之一。奴家的去处也在其中,来晚了便赶不上了,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