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突然生出这感觉,林皮也觉奇怪。正想着,只听屏风外那人道:“刘学士大驾光临,我康鲁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话音粗壮豪迈,随着声音落下,一条大汉从屏风外走了出来。林皮这才发觉乐声已停,这人出来的真是恰到好处。
这大汉一身胡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短须乍然,外形与声音一样,都是颇为豪迈。此人外形比之蒙亨也毫不逊色,但不知为何,林皮竟不觉其豪迈,反而觉得此人心机颇深。细看才发觉,这人鼻梁颇高,鼻尖下钩,颇给人阴鸷之感。
刘承雍和采薇儿一见到此人,纷纷站起,刘承雍笑道:“听说康老板去外面采货,想不到已经回来了,来来,刘某敬康老板一杯!”
康鲁道:“不敢不敢,我康鲁一个大老粗,每次见到学士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说出什么粗话污了学士的耳朵,这酒就更不敢叨扰了!”说着,目光转向林皮。
刘承雍忙为林皮介绍,林皮才知这大汉便是胡姬酒肆的东家粟特人康鲁。粟特人原是波斯人的一支,后进入华夏,便逐渐改用华夏姓氏,共有九姓,因此常被称为“九姓胡”,这康姓,便是“九姓胡”中的一个。
只听康鲁笑道:“原来这位便是独退数百马贼,抢回佛骨的林副率,康某这一路回来,便时常听到副率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想不到能在这里相见,真是三生有幸!”说着,向着林皮抱拳施礼。林皮连忙还礼,心想:“这康鲁好大的气派,刘承雍怎么说也是朝廷中的大官,见了他却颇为礼敬,而他也坦然接受,到底是这时候的风气使然,还是他有什么大后台?回去得问问傅玄灵!”想起杜光庭所说的话,便道:“听说东家精通音乐歌舞,连蒹葭也是你教的,不知道是否真的?”
刘承雍显是不知道,大感兴趣的看着康鲁。康鲁哈哈大笑,道:“副率真是说笑了,若是想要蒹葭娘子前来相陪,便请直说!何必要来难为康某!哈哈,康某这两下子,混口饭吃还可以,怎么能教得了蒹葭娘子!”他一说完,刘承雍和采薇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皮干笑了两声,只觉这人说话处处占着先机,绝非简单之人,又想起之前他在屏风外的感觉,不由暗自低吟。却听康鲁又道:“只不过今日贵人来的太多,娘子如今正陪着左相和郭坊使,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如愿!”
刘承雍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林皮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康鲁看着林皮哈哈一笑,道:“不过若是刘学士和林副率相请,尤其副率如今立下大功,声威正旺,康某前去疏通疏通,或许大有可为!”
刘承雍一听,顿时面露喜色。林皮却是另个想法,不知为何,他总觉此人别有用心,尤其后面这些话,更是不怀好意!不过林皮可不怕什么左相右相,尤其是这个左相韦保衡,摆明了是个马屁精,尸位素餐的无耻之徒。自己老婆死了,他却借此拍皇帝老丈人的马屁,而自己转脸就跑来酒楼中喝酒取乐,怎么看也不是个好东西。
林皮笑了笑,张开口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一阵吵闹声,接着听到一个清脆而又娇媚的声音道:“闪开,我来找我家那没良心的冤家!”林皮本来张开的口张得更大了,心想:“这女人怎么来了?这不是添乱吗!”正是傅玄灵的声音!
只听外面李九的声音道:“娘子!当家的!坊主!您别闹了,副率在……哎呦!”最后一声大叫,显然已是吃了亏。林皮想到那日在“佛前倒”的情景,不由替李九暗暗祷告。刘承雍看了一眼林皮,目光中充满了同情,似是在说:“林兄保重!”林皮暗暗苦笑:“自己来这里是为了见小婵,最怕她跟来,可是怕什么却来什么!他不是跟那个李可及在一起么?怎么却又跑来这里!”
忽听外面有人高声道:“娘子,既然别人无情,便让韩某来陪娘子!”声音尖厉,语气狂傲,不可一世。林皮一听便听出来了,暗道:“这个死太监怎么也跑来喝花酒?真是天下大乱了!”
接着又听到一个轻佻之极的声音喊道:“娘子,怎么有兴致到这里来,既然来了,便到我“酒仙阁”里,如今蒹葭娘子也在,咱们来个双美同乐,岂不快活死了,哈哈!”说话声中气不足,却多了些淫邪的意味!林皮一听,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心中骂道:“郭敬述你这擦粉的小白脸,上次怎么没把你满口狗牙打碎!”
只听傅玄灵娇叱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休寻老娘开心!”话一说完,只听外面一阵大笑。林皮心道:“娘的,这就是美女的魅力,这些贱骨头被骂了,心里还美滋滋的!”康鲁显然想不到傅玄灵会来,听到外面已乱成了一锅粥,向两人苦笑一声,道:“两位稍歇,康某得去会会这位西京中康某最怕的人!”说罢,施了个礼,赶忙走了出去!林皮看他慌张的样子,全没了开始时的淡定自如,暗暗好笑:“他可不知道这婆娘是色厉内荏,草包一个!”想起刚才郭敬述说的话,心中忽然有了个念头:“这蒹葭到底是不是小婵?怎么除了那次她为我落泪,就再感觉不到什么似的!今日说什么我也要将这件事弄明白!”
只听外面康鲁粗豪的声音道:“傅娘子芳驾莅临,康某真是不胜荣幸!林副率现在正在“春风阁”,康某就陪娘子前去!”傅玄灵的声音娇嗔道:“康东家,你知奴家的夫君是有妇之夫,还要让他来此,谁不知道蒹葭妹子才貌出众,若是夫君他因此变心,奴家可跟你没完!奴家定要将蒹葭妹子勾引走,让你这胡姬酒肆从此无人光顾!”话一说完,外面又是一阵躁动,吵闹声、叫好声、大笑声乱成一团。康鲁连忙赔礼,道:“是,是!康某一时疏忽,下次再也不敢了!娘子还请移步春风阁!啊,原来李将军也来了!一起请!”却听傅玄灵得理不饶人的娇呼道:“你们以为奴家是这么好相与的吗?哼!那个冤家不出来给奴家磕头赔罪,奴家就站在这里不走了,让你这里今天做不了生意!”
“春风阁”中林皮和刘承雍面面相觑。林皮这才领教到傅玄灵的厉害之处,自己何尝不是被她这般死缠烂打弄得焦头烂额,可够那康鲁喝一壶的!林皮的性子本来最喜欢热闹,但此时心中有事,不欲成为众矢之的,忍不住大声叫道:“媳妇,你再呆在外面丢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休了?”话声中隐含“文王八卦诀”内力,果然声音一落,外面便是一阵安静。
却听傅玄灵咯咯笑道:“夫君哪,人家知道啦!不过人家就是小心眼,康东家将人家的夫君勾引来,人家怎么能不还以颜色!”
林皮心中一动:“这女人又要耍什么花样?”便道:“老子怎么教你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康东家别见怪,林某家教不严,真是让你见笑了!”后面的话却是对康鲁说的。
只听康鲁道:“哪里哪里,是康某的不是!娘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康某一定照办!”林皮心中暗笑:“你小子算是上当了,这女人的花花肠子,多得连我也望尘莫及!”
只听傅玄灵娇笑道:“奴家先谢过康东家!谢过左相,谢过郭坊使!谢过韩统军,刘统军!谢过在场的各位大人,各位爷们!”林皮暗道:“好家伙,来了!”果然,只听傅玄灵接着道:“奴家呢,就是有点小心眼,奴家想:康东家既然将人家的夫君勾引来了!奴家若不以牙还牙,恐怕回去连觉都睡不好了,所以奴家也要勾引东家心里最重要的人。奴家今天既然来了,便要蒹葭妹子相陪!康东家,你说这可好?”最后一句直说得娇婉柔媚之极,虽是满口询问,却哪里有半点询问的意思!话一说完,外面先是静了一静,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赞同声,有人便道:“康东家说话要算数!”又有人道:“左相何不成人之美!”一时间群情振奋,热闹之极。
刘承雍笑呵呵的看着林皮,赞叹道:“林兄这位娘子,真不愧是西京中巾帼翘楚,轻描淡写的便将人从左相手中抢来,刘某和林兄一道而来,真是来对了,哈哈!”
林皮一听傅玄灵说完,心中已是狂喜,真恨不得立时将她抱过来亲上两口,外面如此声势,任他再大的面子,也不愁对方不放人。想到将要见到柳雪蝉,心中一阵兴奋,又是一阵紧张。刘承雍的话,竟是一个字也没听到耳中。
正在惊喜交集之时,傅玄灵已是风一般的飘了进来,美滋滋地坐在林皮身边,媚声道:“夫君,你该怎么感谢奴家!”林皮见她还是穿着在家中时的装束,怪不得引起如此大的轰动,换做自己,也必然是败得落花流水,惨不忍睹!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就答应不休你了!哈哈!”傅玄灵娇哼一声,也不管刘承雍在场,牛皮糖似的向林皮身上黏了过来。
林皮大感吃不消,想到柳雪蝉马上要来,更是叫苦不迭,无奈这美娇娘刚刚立了大功,林皮再怎么也不敢马上就过河拆桥。勉强将傅玄灵扶起来,打岔道:“你不是和李可及一起来的吗?他人呢?”傅玄灵咯咯笑道:“奴家生怕康东家不够分量,所以求李将军一同前去,这便万无一失啦!”
对面刘承雍由衷的赞叹道:“有李将军前去,左相怎都要卖这个面子!当家的真是滴水不漏,刘某佩服的五体投地!”
傅玄灵却白了刘承雍一眼,娇嗔道:“大学士还是不要教导奴家的夫君,什么家花没有野花香,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养之类的话!奴家就感激不尽了!”
刘承雍一愕,心想:“这怎么成了我说的了!”却见傅玄灵灵眸闪动,娇柔无限,顿时有些色与魂授,只得自认倒霉。刚要说两句话,忽听林皮惨叫一声,大声求饶道:“我错啦!小的错啦!以后再也不顺口胡说啦!”傅玄灵媚笑一声,轻轻松开纤手,柔声问道:“夫君,怎么啦,你是否腰痛?”
林皮热泪盈眶,正要说话,心中忽然一动,听到屏风外面传来轻柔的脚步声,顿时一阵激动,什么痛楚刹那间都忘得一干二净!
只听屏风后面响起甜美动听的声音:“奴家蒹葭拜见刘学士,林副率,傅姐姐!”随着这悦耳的落下,转出一个婀娜多姿的胡服女子。这女子虽然面罩轻纱,娇容若隐若现,却不是蒹葭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