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皮见蒹葭反应如此强烈,心想:“难道我判断错误?牵错红线?”他自从杜光庭口中听说蒹葭的身世,潜意识中便认为蒹葭对杜光庭有情。那日临时起意,让杜光庭去找蒹葭,不过就是个瞎话,意在撮合两人。一来错认蒹葭为柳雪蝉,心中有愧。二来对杜光庭颇有好感,也愿玉成此事。可是蒹葭的反应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不由暗自思忖,终于还是不甘心,道:“可是杜兄说你从前被他所救……”
蒹葭不耐烦的打断道:“那又如何,杜道长侠义心肠,奴家对他心中自是感激!不过道长胸怀大志,心中不染俗情,更从未将奴家放在心上,谁要你去多事了?”
林皮苦笑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心中却想:“看你这着急的样,多半还是对他有情,只不过杜光庭这小子榆木疙瘩一个,你这是恨他不解风情,对牛弹琴!你是不想让外人掺和,哼,算我费力不讨好!”
蒹葭见他先是苦笑,随即脸现不服的表情,娇笑道:“郎君可是怪奴家不通情理,害你枉做小人?”
林皮道:“算你有些良心!”
蒹葭笑得更开心了,娇滴滴的道:“多谢夸奖!”
林皮见她刚刚还冷得让人心寒,这会却又笑得如春暖花开,表情变化之迅速,比之傅玄灵不遑多让,无奈道:“想不到你脸皮也这么厚!”
蒹葭轻叹一声,一脸幽怨道:“郎君说的是,我们坊间女子,原本也只是别人的玩物,若不能学会这些,又如何安身保命!”
她这一番神情酷似柳雪蝉,林皮虽知不是同一个人,仍看得心弦一颤,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嘿,你应该明白!”心说要命,这蒹葭和柳雪蝉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是每天这么对着她,真不知要何以自处!且这位小姐表情之丰富,一颦一笑之间,便让自己手忙脚乱,难以把持。若说不见她,却又心有不甘。想想昨天为李佾疗伤的事,自己本可直接对杜光庭说,恐怕效果更好,不知为何便找到了蒹葭。又如之前,一想到喝酒,便想起了胡姬酒肆。想着,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蒹葭似是能透知他心思一般,微微一笑,朱唇轻启,皓齿轻露,道:“奴家只是说笑,郎君莫要见怪!只是奴家看那日郎君侃侃而谈,目若无人的样子,还以为郎君也是能言善辩之辈,想不到竟是如此的……如此的害羞!奴家只不过耍些小手段,郎君便落花流水了!若是换做姐姐,真不知你要如何应付呢!”说完,吃吃地笑了起来。
林皮为之气结,自来长安遇到的这两个女子,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桃源中诸女比之二女,容貌上虽各有千秋,心机和风情上可是差之千里。忽然想起桃源中的那墨家女子,若论风情,她可当得上无敌了,只那里静静地站着,便足以颠倒众生!
蒹葭见他不语,笑了一会儿,纤手拿起垂在胸前的小辫,轻轻玩弄。片刻之后,轻轻问道:“奴家长得真的很像郎君的一位故人吗?”
她这番动作自然随意,却满是风情,林皮看得一呆。又听到她问的话,久已积郁在胸中的柔情再也控制不住,脖子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满含深情的说道:“何止是像,简直就是一个人!”话一出口,再也不能停下,不等蒹葭相问,便继续说道:“我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谁想到看到了你!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
蒹葭柔声道:“奴家听说郎君这次来长安,是来寻找儿子的。她……可是你的夫人吗?”
林皮苦涩的一笑,道:“不,她不是我的夫人。这一次说什么我都要回去,只要她还愿意,我一定要娶她为妻。我欠她的太多了,若不能令她快乐,那我便是猪狗不如!”
蒹葭见他语气坚定,不容半分回旋,心有所感,轻声道:“奴家想她从前一定对你很好,你们在一起的时光一定十分快乐,才会令你如此的!”
“我们……”林皮喃喃道,“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光只有一天……不,一刻!”
“啊!一刻?”蒹葭张开小口,吃惊的看着林皮,似乎觉得此事令人难以相信。
林皮肯定的点点头,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有一种爱不需要语言,不需要在一起,甚至不需要让对方知晓。可是当两心交融的时候,那一刻,便足以抵得上一世。我从前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可是她又实实在在的在我心里面!无论她在哪里,经过了多少时间,我想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了。”说完,呆呆的看着杯中酒,低头不语。
蒹葭亦不知在想些什么,秀目中流露出迷惘的神色。好半晌才道:“郎君有情有义,可是姐姐她……”
林皮一怔,随即笑道:“你说傅玄灵……谁会管她!”想了想,道:“蒹葭,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你知道那个公主云雀儿住在哪里吗?”
蒹葭疑惑的看着林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金华公主尚未成年,自是住在皇宫中。她是太子的亲妹妹,有时亦住在东宫。”
林皮道:“这位公主年纪虽小,伸手却还不错!想必一个小小的皇宫是关不住她的!”
蒹葭道:“那是自然,她是姐姐的高足嘛!”妙目瞄了一眼林皮,大有深意的说道:“原来郎君此来别有胸怀,奴家可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林皮与李九说话之时,忽然想到古时酒肆妓院乃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便有意向他打听一番那云雀儿的情况。这时换做蒹葭,以她的身份,自然对这等事情更是在行。一问之下,果然如此。原想不着痕迹的打探一番,想不到才问了一句话,便被她看出心思来。他也不隐瞒,当下呵呵一笑道:“跟娘子说话真是痛快,确是有些事情跟她有关!”
蒹葭叹了口气,道:“多谢郎君夸奖,可是这一次奴家恐怕是帮不上你了!”
林皮愕然道:“这是为何?”
蒹葭懒懒道:“郎君这是在难为奴家!奴家与姐姐姊妹情深,此等事情怎能越俎代庖?姐姐的脾气奴家可是知道的,发起火来,奴家可吃不消!”
林皮这才恍然,心想自己糊涂。云雀儿是傅玄灵的徒弟,而自己却是傅玄灵名义上的夫君,这些事情岂有问他人之理!难怪蒹葭会不答应!他肚子里的鬼主意用之不尽,当下以退为进,笑道:“不说就不说吧,我也是临时想到,才向你问起。既然你这么怕她,就当我没说!”
蒹葭脸现无奈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奴家就是怕她嘛!”
林皮奸计落空,登时无言以对。
蒹葭见他做窘,扑哧一笑道:“不过呢,这件事情倒也不是一点都没得商量……”
林皮怎不抓住机会,忙虚心求教道:“这话怎么说?”
蒹葭一双美目望向旁处,悠然道:“郎君玲珑剔透,当知道我们这些生意人无利而不图,最会讨价还价!奴家可不想帮了郎君一个大忙,只落得一句谢谢就算完啦!”
林皮一时还没明白过来,茫然道:“怎么会呢?我可不是这种人!”
蒹葭收回目光,看着林皮的眼睛,道:“还说不是!奴家昨日才帮了郎君一个大忙,恐怕已经将姐姐得罪了!郎君今日不就来空口白牙的来谢奴家啦?”
林皮恍然大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她绕来绕去,居然又绕到那件事上去。这女人的心思,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不过也确如她所说,傅玄灵果然为此事有些气恼。自己当时未及细想,若是因此影响了两人的关系,也确是自己的不对。当下道:“那件事情我会向她解释清楚,保证不会对你有影响,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蒹葭嫣然一笑,娇声道:“郎君一言九鼎,奴家便记下了!若是算上这一次的,那便是两个人情了!奴家定会向你讨回的!”
林皮看着眼前伊人不怀好意的目光,顿有落入圈套的感觉。但此时思子之情实已胜过一切,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来,放在桌子上,道:“你认得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