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旧时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唉!”不经意,又是一年春来到,细雨绵绵,落红满院。玉奴怅然若失地站在廊下,目光空洞的望着院外。
“姑娘!你怎么站在这里淋雨?春雨寒心,冻了可不好。”随侍的丫头茗烟着急的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
“不打紧,我身上衣服暖着呢。”她没有回身,幽幽地问:“卫大人来了吗?”
茗烟皱着眉头,好似没有听到问话,伸手拉住玉奴的手臂,态度强硬地将她拉回室内,递过一杯刚砌的茶,用布巾轻拭着她微微淋湿的秀发。
“卫大人,卫大人,心里就装着个卫大人,自个也不照照镜子,姑娘,你看你这一阵瘦了多少。杏花楼里有几个象你这样傻的,不但得罪了妈妈,还又没有博得别人的专心,何苦?”茗烟抱不平地埋怨着。玉奴姑娘自从认识了那个状元公卫识文,三魂少了二魂,再也不愿陪任何客人喝酒聊天,整日满心满眼地盼着卫大人过来。那卫大人来到是常来,兴致来了,两人谈诗唱赋,姑娘也愿意弹奏一曲,相处得到也愉快,但这只是少时,大半时卫大人来这就爱喝闷酒,喝多了就开始对着姑娘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知对哪个女子的暗恋。姑娘总是极尽温柔地宽慰他,毫不在意那份情意并不是用在自已身上。喜欢一个人到这个份上,真是无药可救了。
玉奴静静凝视着窗外朦朦的细雨,虽然身在室内,但是她的心,却象被这雨润得湿湿的,一直在悄悄地流着泪。她不知这样的相遇算不算是个缘,如不是,为何要相遇,如是,为何他心中已装下了另一个人。有一点庆幸的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并不喜欢他,她想陪着他度过这最失意的日子,也许有一天他会回头看到她的身影。一直以来都被众星捧月般,她知道自已有多美,没想到有一日,一个人常常来看她,却不是因为她的美,而是因为她的知心。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相识也近半年了,他依然陷在暗恋的漩涡中,无法自救。她等,一地等,一地猜,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清醒时,酒醉时,她悄悄地试探,但他从来不吐露一点。她不禁有点妒忌他对那女子的尊重和珍惜。她想不再理他,晚上下好了决心,次日清晨又早早倚着门,盼望他的到来。
一个专情的人一定是个真君子,她欣常他这一点,她终是无法忘了他。忘不了就守着吧,即使是个影子。
叩、叩!门上传来了声。茗烟收起布巾,冲玉奴叹了口气,询问地看着她。这斯文有礼的声,只有那卫大人。别的客人总是急急地想见到姑娘,一引进院来,就哗一声推开门,两眼溜溜地四处张看着,从不在意姑娘是否方便。卫大人来时,总要在门外停会儿,等开了门,才进来,然后便端坐在桌爆目不斜视,偶尔看看姑娘,眼中也是清澈如镜。
“去啊!”玉奴催促道,偷偷地瞄了下镜中的花容,脸色有些苍白,忙补了点胭脂。
卫识文一袭灰色的披风,大步走了进来,风从门内吹开披风的下摆,显出里面鲜艳的官服。
“你怎么没有换件衣服?”玉奴惊讶地问。按朝中法规,身着官服是不能出入烟花之地的。
卫识文一笑,神情有些恍惚,“我马上要到城外十里亭迎接皇上回朝,所以也就没换。”
“那你怎么还到这里来?”玉奴责备地说。一边示意他坐下,茗烟送上茶,知趣地掩上门出去了。
“不是刚好走到这里吗,看时间还有些时候,便过来坐坐。”
她笑笑,然后叹了口气,“真的有这么简单吗?你从来不在办事时来这里,今日一定心中烦到无法自抑,对不对?”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你是个会读心的女子,什么都瞒不过你。唉,曾经我以为她心中有我,没想到我会错了意。这一阵,她是能出来的,我天天等、盼,我没有别的企图,只是想见见她,和她说说话,但她没有来。”说到这,他深吸一口气,拟掩饰心中剧烈的痛楚,好一会,才能继续,“而从今日后,她想出来也没机会了。我想我是绝望了。”
她闻言立刻面露同情地倾向他。“也许前些日她是有些担搁了,不然就是没有接到你的口信。”尽管他的心中不是她,她还是无法不安慰他。
他,“她整日读书,有的是时间,传信的是她贴身侍女,怎可能没收到。她、她的身份让她不能随意吧!我和她有缘相识,无缘相守。我、我死心了。”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潮湿了起来,忙转过身,不让她看到。
玉奴悄松了口气,却又心疼着他。放弃心中深爱的人,那犹如锥心般的痛。“谢谢你这样信任我,对我讲起这些。痛只是暂时的,时光的流逝可以治愈心内的每一丝伤痕。到那时,再回首,会发现现在的这一切并不算什么,而且,说不定,大人日后会遇到更加心仪的女子呢。”
卫识文惨然一笑,“我不敢这样去想,至少现在没有这样的想法,我无法在心中还有她时去抱另一个女子,多谢你听我的烦闷。时候差不多,我走了。”
即使还有许多想对他诉说的话,看他神绪低落,也不得不吞回肚中,怀着一股无法释然的担忧,她只得送他出门。
在卫识文走后,玉奴兀自陷入沉思良久,茗烟开了门,耐心地等待着。每当姑娘开始思考时,便意味着她心中的拿定了什么主张。
“茗烟!”
“是!”提高警觉地看着姑娘。
“从今日起,卫大人再来时,便说我身子不适,让他改日再来。”她两眼晶亮,静静地说道。
“啊?”姑娘心中不是只有卫大人吗?怎么会不见呢?
玉奴轻轻一笑,她不能总等他回头,她要赌一赌,在他的心中,到底有没有她的位置?相见不如怀念,念着念着,自然就刻在心中了,她在心中暗暗祈求他亦和她一般。
微雨轻尘,通往京中的官道上,警跸清路,旌旗翻滚,一队车驾疾驰。行人一看这阵势,纷纷避向两边。已在十里亭恭迎多时的百官一见,齐拱手叩迎。
皇上自北疆御征凯旋,龙心大悦,站着十里亭的高坡上,看着多月不见的众官,还有远外繁华的都城,萧钧不由地兴奋了起来,“众卿辛苦了,都起来吧!朕没有辜负先皇的重托,我朝的疆土从此后不会被外邦侵夺,边境的百姓也不会再流离失所。”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众官三叩三颂,方起身与随征的众将领寒喧着。
萧钧一手拉过近前的向斌,亲切地说:“王弟,辛苦啦!”
向斌温雅地笑笑,“皇上远赴边疆亲征辛苦。不过,看你的这神色飞扬,似乎不止有得胜这一件事吧?”
“啊!”萧钧哈哈大笑,“这个我们哥俩以后细谈,朝中还好吧!”
“嗯,比较安宁,皇上亲征,想犯点事的人也不好意思,不过,该生事的人也没闲着。”
“哦?”萧钧眼中掠过一丝冷光,“他这次不止忙到北疆,在京中也没闲,到真是忙了。”
“唉,螳臂当车,窜上窜下有何用呢?还污了自身的身份。”向斌摇,想不通。
“朕还是那句话,不会先发制人,但若被逼,一样不会留情。”
“不行,皇上,你太仁慈,这样下去太被动,再有个风吹草动,就有点晚了。已有案例在前,你现在可以一网打尽的。”
“唉,王弟,毕竟是亲兄弟,朕不忍呀!”萧钧脸露忧虑。向斌叹口气,不再劝说,抹抹额头的雨丝,看看天,“这满天飞雨,皇上你还是上龙辇吧。”
萧钧点点头,转过身去。上辇前,悄声问跟随在后的刘公公,“娘娘该到宫中了吧!”
“是的,皇上,你一下辇,老奴就悄悄让侍卫备下了轿接走了娘娘,现在该到宫中了。”刘公公回道。
萧钧一喜,从凉州回京那天起,他就没让梅清音离开过龙辇,随征的将军和官员好奇地问梅大人哪去了,他只说临时暗调到别处办事去了。这回来的一路不比去时,两人临窗赏景,闲话趣事,一千多里只觉着短短几日就走过来了,其实足足走了两月。
“嗯,摆驾回宫。”
龙辇起驾,其他官员坐轿的坐轿,骑马的上马,浩浩荡荡一行人往京城出发。向斌嫌坐轿闷,今日也骑了马。他刚上了马,只看到卫识文牵着个马,神情失落。
“识文,身子不适吗?”向斌拉过马,与他并行。
卫识文醒过神来,看看向斌,苦笑笑,“春困无神罢了!”
向斌说:“你这翰林是不是太闲了,居然还春困无神?要不要我请皇上赏你件差事,让你到两广转转。”
卫识文一听,满脸正色,“能到两广转转也不错,但我一个文官去,好象势单力薄吧!”他知道萧玮在两广一带招兵买马,皇上一直想派人暗查,碍着边疆战事,无法成行,今日向斌这样子说,看来皇上是腾出了手。虽然心中相思郁结,但国事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向斌点点头,两人交换了下会心的眼神,“这个我正在考虑谁陪你同行,一定要是个胆大心细武艺高强的人。那儿可不是什么平坦大道,路难走着呢!”他意味深长地说。
随征的士兵列队从两人的身边经过,一个高大英武的将领回过头查看着队中的情形。向斌眼前一亮,打马上前,笑着说:“燕将军,回京啦!”
燕宇一看是向斌,忙从队中打马走出,拱手施礼,“向王爷,一向安好?”
“好,到是燕将军,几年不见,越发英气逼人了。”向斌上下打量着燕宇,几年前他在兵部军营督查,那时他只是个校尉,现在都是将军了。
“过奖了,向王爷,这位是?”燕宇看着向斌身后的卫识文,拱手问道。
向斌忙为二人做了介绍。一听说是新科状元,燕宇忙问:“那请问卫大人可与皇上身边的文官梅大人相熟?”得知梅大人被暗调到别处,满指望一路倾心向谈,一下成了泡影,燕宇有说不出的失望。他在军营呆惯了,相处的都是精犷的军人,猛然遇到一个温婉尔雅的朋友,格外珍惜。
卫识文一愣,“梅大人?”他看向向斌,朝中有这个人吗?
向斌一笑,便知梅大人是他的小皇嫂,“这个梅大人,小王熟的,他一般不在朝中,大半是帮皇上办些暗查私访之事,卫大人可能没见过。”
“哦!”两人点点头,皇上总有些隐密的事需要办理,他们一直以为是内卫负责,没想到还有一个文官。
“燕将军和梅大人很熟吗?”卫识文好奇地问。
“嗯!我们在凉州时相处得不错,别看他娇小得很,猛一看象个女子,可有勇要谋,胆识过人,本将很是佩服!”说起梅大人,燕宇两眼炯炯,眉毛都飞舞了起来。
“是吗?那我到想认识一下啦,向王爷,有机会,一定要为我引见一下。”卫识文被燕宇说得心动,转过头,对向斌说。
向斌此时满腹苦衷,心中本指望燕宇能与卫识文一同去两广暗访,可听他刚才所言,如是真的,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吃的飞醋一定不少。呵,此次调他回京,不知会派个什么好职务呢!卫识文偷看了几眼皇后,一下就扔出了御书房,燕宇能与皇后做朋友,唉,后果就更不知喽。他还是想想别的人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