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极的到来让这个包间的温度瞬间降低到冰点,迎上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我仿佛看见那里面蕴藏了无数只小飞刀正BIU,BIU地朝我身上射。
架不住杀伤力这么强的目光,我急忙转过头当作自己没看到。
手腕上的力道松开了,段无极侧身挡在我面前,然后冲端坐在桌上的于镜礼貌而又谦逊道:“舍妹顽劣,叨扰阁下了。”
桌边的男人懒洋洋的起身,顺手将糖葫芦递给那个神经病,神经病欢快的接过来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盯着我们。
于镜虽然看着段无极,可余光却带着十足的宠溺,我在旁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眼前这个男人是于镜不假,但他旁边的神经病很可能不是东晋公主。
那么,能让于镜帮忙拿东西,回头又不说一声谢谢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东晋皇后!
东晋的皇后居然是个神经病?
于镜煞有其事的朝段无极拱手:“兄台严重了,家妻难得出一趟门,正好碰见阁下的妹妹们,所以玩的比较疯!”
虞汐还算识相,紧要关头,装孙子装的那叫一个像,她一把拉住段无极的袖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段无极扫了她一眼,眼神冷冰冰的,虞汐吓的连忙把手缩回来。
“走吧!”段无极转过头冲我淡淡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恨不得马上离开,忙不迭的点头:“好。”
这回于镜屁都没放一个,就这么让我们走了,待走到楼梯口,我耳尖的听见房间里的对话。
“你干什么了啦,都把人吓跑了。”神经病气急败坏道。
“糖葫芦吃不腻吗?嘴巴上都沾到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带打岔的。”
“水晶虾饺吃不吃?”
“于……呜……”
段无极领着我们下楼,待走出小楼的时候,我被眼前的场面怔住了一下,整条街上全部都被军队塞满。
北寒轩是不是把城外的大军领过来了?
老严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扑过来就哭,一边哭一边在我身上乱摸,发现我没事,才双手合十的对天祷告:“祖宗庇佑,祖宗庇佑……”
段无极一言不发的蹬上马背,严丝合缝的军队忽然裂开一道口子,一辆马车徐徐过来,停在我面前。
上了马车,车夫扬起马鞭,在众多侍卫的护送下,朝着皇宫方向挺进。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皇宫,老严掀开帘子扶我下来。
刚踏进御书房,就看见潘追苦着一张脸跪在地上,肥肉顺着铠甲的细缝溢出一些,他见我回来了,脸上顿时扬起欣喜若狂的笑:“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他将要起身,却听紧随而来的冷喝:“跪下!”
潘追吓的跪回原地,像只肥鹌鹑。
“关门!”段无极冷声吩咐。
虞汐缩在我后面,并小声问我:“他是要打我们吗?”
我回给她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除了我爹妈之外,没有人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可段无极会不会打她,我就不知道了。
门扉紧扣,御书房的光线一下暗下来,段无极高大的轮廓被映在窗外的残光镶了一道朦胧的光爆他徐徐而来,脚步不轻不重,却带着十足的压迫力。
虞汐在我后面缩着,被他这幅气质吓到了,小声的哀求着:“你要顶住啊!”
当我千斤顶?
我刚要开口,只听段无极冷然道:“潘追,你身为禁卫军统领,陛下不在宫中居然都不知道?”
跪在地上的潘追欲哭无泪的望了望我,然后认命的垂下头。
“你可有要辩驳的?”
“奴才没有!”潘追老老实实道。
“那好!”说完,段无极旁若无人的冲外面喊:“来人啊!”
砰,光芒突兀的照进来,了我的眼,茫然中几名魁梧的侍卫跑进来,跪在地上听候差遣。
段无极指着潘追:“三十仗!”
“是!”
潘追没有喊饶命,也没叫我救他,吭哧吭哧的爬起来,就要跟着往外赚谁知段无极又命令:“就在这儿。”
长凳很快的搬来,行刑的侍卫拿着两根胳膊粗的往地上一戳,潘追认命的趴在凳子上。
眼看就要落下,我猛然惊醒过来:“住手!”
停在半空中,侍卫茫然的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段无极。
“打!”他丝毫没有留任何余地给我。
砰……棍棒砸在肉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潘追猛地绷紧身子,脸上的肥肉一颤,我急了:“段无极,你都没有问过朕……”
段无极旋身,衣袂在空气中鼓起一道波浪,他定定的打量着我,神情冷冽逼人,我忍不住道:“潘追没有错,错的是朕!”
“陛下是天子,臣没有资格惩罚天子,能惩罚的仅有潘追!”
毫无转圜的语气令我回想起那段与他针锋相对的日子,那时的他也跟现在一样,不给任何人留有余地。
我的母皇说,段无极就像是一把刀,一把刀只有在锋利的时候,才会显出光芒。
可她却没有告诉我该如何持有这把刀,因为太过锋芒毕露,这会让持有它的人感到不安,万一哪天不小心割伤自己怎么办呢?
如今,他已经叫我不安了。
“段无极,朕命令你放了他!”
“继续打,别停!”
闷响又继续起来,潘追始终都没有哼一声,纵然已经疼得满头大汗,脸上的肉更是越绷越紧,虞汐看的目瞪口呆,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三十下打完,潘追被人抬了出去,我想跟出去看看,却被段无极一把抓了回来,虞汐倒吸了一口气指着段无极:“你……你劫持圣上!”
段无极甩都没有甩她:“虞汐公主你很闲吗?”
虞汐看看我,又看看段无极,脸上的表情变得凶狠无比,我以为她是想跟段无极拼命,谁想到她居然,居然扭身往外赚走到门口的位置后,撒开丫子狂奔,连头都没有回。
此时此刻,用不着关门,我的世界便已经全部黑下来了,但还有比暗夜更黑的,那就是段无极的脸。
“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吗?”段无极出奇的平静,却宛如暴风雨前的海面,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掀起一股巨浪,将你瞬间掀翻。
“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留在那?”
“朕遇见了一个神经病,走不掉。”
“你撒谎,你并非走不掉,而是想杀了于镜!”段无极的声音猛然吊脯宛如冬雷一样震撼着我的耳膜。
我惊住了,不敢置信的抬眼看着他。
段无极说的没错,我的确抱了一丝侥幸,想着或许可以趁乱行刺一下于镜。
于镜一死,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是又怎么样?”我心里一堵,大声的回敬他一句,没有丝毫阴谋。
内心竖起的屏障对他早已经没有用了,既然遮挡的那么累,索性拆下来让他看的更清楚。
“你可以说朕异想天开,不顾社稷安危,可是朕想这么搞吗?”憋在心里的纳气终于爆发了:“你们总说治国犹如烹小鲜,凡事慢慢来,可你们有谁知道,朕哪里来时间跟敌人消磨?朝臣不团结,宗亲结党营私,藩王虽然被铲除,可留下的烂摊子以及那群酒囊饭袋还是得依靠朕来养活,每天睁开眼睛,朕就欠他们一万多两白银,钱从哪里来?是皇帝不假,可朕也是人啊,普通老百姓也没有一睁眼就欠人钱的吧?再说这个于镜,摆明了欺负咱们西凉,故意拿和亲来试探,而今又亲自驾临,一看就不安好心,朕杀一个不安好心的人有什么错?你说!”
歇斯底里的发泄过后,我有些虚脱,踉跄着退了几步,冰凉的柱子给了我依靠,但身子却在不停的发抖。
一直以来,我都在强作镇定,用满不在乎的外壳保护着自己,忽略着那些看起来不痛不痒的伤口,可我能承受多少这样的伤口呢?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女人,我有脆弱的时候,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这些委屈、无奈、烦忧我跟谁说?只好憋在心里……
我蹲下来抱着自己的手臂呜咽起来。
还记得最后一次哭泣是在得知步真一族被灭的夜里,我抱着被子,哭的不能自已,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
而今,我好不容易构建的世界又一次崩塌,我构筑的坚强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孤独与彷徨渗透进每一滴血液,伴随着恐惧跟害怕流向身体。
我想逃,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散心,可我不能,我是西凉的女皇,我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西凉人民的心,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这个国家是否能继续走下去。
我背负的太多了,想卸下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越想越觉得难过,泪水哗啦啦的往外冒,地上没一会儿就落了一小摊,事后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还以为自己大小便。
忽然,我被人抱住,那双温暖的臂膀宽大的不像话,我凝噎了一下,睁着迷蒙的核桃眼看着他。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眼睛花了,我居然觉得段无极整个身体都在发闪闪发光,像从天而降专门为了拯救我的神仙。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安静的抱着我,下颚抵在我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