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光迅速,转眼就到一座清秀挺拔的山岭前,白谷逸按下遁光,向前面飞下,只见下方出一片平崖,右侧峭壁上更有一条宽约丈许的大瀑布,从山顶缺口倒挂下来,如同匹练悬空,玉龙飞舞,直泻而下,落入山边的一个深潭中,林中不时传来铿锵琤琮之声,与崖顶松涛汇为天籁,仿佛黄钟大吕,笙簧齐鸣,让人眼前一轻,尘虑皆消。
此时正是深秋天气,崖边黄花满地,枫叶流丹,秋光满眼,林前一株老梅树下,坐着一个美如天仙的翠衣少女,膝前上横着一张古琴,一缕青烟,从身前香熏上冉冉升起,轻风拂过,将少女衣角素衣带微微吹起,露出半截皓腕,越发显得翠袖单寒,玉肤如雪,宛如广寒仙子嫡凡人间。
白谷逸收去光华,在林前现出身形,翠衣少女一见,连忙放下古琴,起身为礼道:“弟子参见白师伯。”白谷逸笑问道:“令堂可在洞中?”翠衣少女含笑道:“家母正在后室打坐,请师伯前去洞中稍坐,容弟子前去禀报。”
话音一落,只见眼前金霞一闪,现出一位仪态万方,清丽出尘的道装女子,看上去仅双十年华,容貌十分端庄,玉面含辉,站在翠衣少女身前,笑道:“白道友,怎么今日有此闲暇,到我洞中一坐。”
白谷逸哈哈道:“我今日可是帮罗道友跑腿而已,你十年前答应的事情,可要作数,你要是不收她的这个侄孙女,我可是难以回去交代。”
罗黛青一听,知道眼前就是自家要拜的师父,连忙先跪了下去,道:“弟子罗黛青,拜见仙师。”罗雯也跟着一起跪了下去,道:“弟子罗雯,拜见……师叔。”心头却狂跳不止,从小就向往已久的仙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这比任何美梦,都要惊喜甜蜜千万倍。他可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位清华高贵的女仙,就是妙一夫人苟兰因,至于旁边那翠衣女子,倒分辨不出是谁,但必定是云霞姐妹中的一人,应该是齐灵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谓妙一夫人,只得含糊过去。
“你这徒弟,收还是不收?要是嫌弃她刁蛮任性,那我就换别家,快点给她找个着落,免得回去受徒弟的白眼。”白谷逸瞪着眼睛道,大有逼人收徒弟的架势。
罗黛青一听,面上没由来地泛起一丝飞霞,连忙低下头去。
“我怎会不收?要是我反悔,恐怕你就先饶不下我,更不用说金姥姥了。”妙一夫人笑答道。罗黛青连忙诚心敬意地拜了下去,心慌意乱下,就连磕了多少个头都忘记数了。
“够了够了,云儿,搀你师妹起来!”妙一夫人吩咐道。身边站着的齐灵云走上前去,将罗黛青拉了起来,罗雯也才跟着站起身来,站到师父身后,白谷逸本来身材矮小,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倒一般高小。
这时三大小姐倒是心花怒放,浑然不知道身在何处,直到身边的罗雯拉了她一下衣角,她才回过神来,道:“小妹参见师姐,还不知姐姐贵姓芳名,尚望赐教。”
“灵云,过来见过你师妹和师弟。”妙一夫人道。白谷逸见累赘已经脱手,了却了一个诺言,哈哈笑道:“夫人这几月有空,不如顺道帮我传授一下徒弟,我还需到东海一行,可没有什么余暇。”
妙一夫人笑道:“你倒会算计,见我有月许空暇,就让我帮你教起徒弟来,自家却躲在一旁当甩手师父,要是他日教得不好,可不许怨我。”
白谷逸笑道:“不怨,自然不怨。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这两姐弟可都交在你手上。今后可与我无关,我最多只是当当挂名的师父而已。”
这时齐灵云拉着罗黛青的手道:“山中一向没有外人,清冷惯了,今日多了一位妹妹,将来一定热闹多了,方才我才听母亲说起,师妹年纪虽轻,但颇有侠名,还有一个三湘玉女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罗黛青面上倒红了起来,平日外人称赞,她反倒高兴,今日被仙人一赞,反觉得难为情。
“这位师弟是?”齐灵云望了罗雯一眼,问道。
“他是我四弟,刚拜在白师伯门下,人小鬼大,一肚子的坏水,姐姐不用理会他。”罗黛青现在有了着落靠山,大不一样,开始清算方才的旧帐。
“矮师伯,你怎么今日才来?”一个白衣小童从洞内跑了出来,径直跑到白谷逸的身边,拉着手亲热地道。姐弟两人见这小童生得又白又胖,二目神光炯炯,黑白分明,深秋天气,身上穿着一件非丝非帛,映月生光的白色短衣裤,下面穿着一双藤鞋,丝毫不觉得天气的寒冷。
“云儿,蝉儿,带你师妹和师弟到洞中,替他们安顿下来,我与你师伯还有话说。”妙一夫人拉过白衣小童,对齐灵云道。
罗雯一听夫人所言,心中顿时糊涂了,这怎么与书中的内容不一样?金蝉转世,本该是清朝,现在至少早了两百多年,是怎么回事情?罗雯大是不解,又不好开口询问,才望了师父一眼,只听耳中穿来一线细若游丝的声音道:“不可向其他同门透露你所知之事!否则自有你的苦头吃。”语气正是恩师苍老的声音,而且十分严厉,罗雯心中连忙应诺。
齐灵云一面引着两人,往前面梅林走去,一面替几人引见,金蝉见山里突然多出了两位师弟师妹,心中大是高兴,罗雯见金蝉与书中描写得果然一样,天真活泼,也是心生欢喜,再加上今生的孩童脾气尤存,不到几句话,就亲热起来,四人说说笑笑,转眼就转过梅林,来到一座洞府前。
洞口十分高大,两壁洁白无暇,洞前无门,当面只有一面翠绿的屏风,通体约有七八丈高大,是一块整玉制成,内里烟云滚滚,幻化出各种形态,远远望去,仿佛根本看不到底。饶是二人出身世家,见多识广,也被这仙家的富丽所折服,光是这毫无瑕疵,光色如一的翠玉,只要巴掌大一块就是价值连城,更不用说是这么巨大一块,就是帝王也无此奢华。罗雯心中更是苦笑,在家中看到那些古玩珍宝,就以为是富可敌国,但光与眼前这玉一比,就显得不值一文了。要是等看到紫云宫,天外神山,那更不知道是如何个富丽堂皇法。
转过屏风,便踏着数十层石级往下走去,到了洞底,只见迎面十余根钟乳凝成的石柱直撑洞顶,按一定的顺序排列洞中,石柱好似通体水晶制成,晶莹剔透,尤为难得的是,这些水晶柱都是大小匀圆,粗细如一,位置齐整。当中一座石塌,上面放着两个蒲垫,旁边各设四张石椅,好似主人待客之所,饶过石塌,又是大小粗细不等的百千根钟乳,自顶下垂数十丈,凝成一座钟乳石屏,恰好将前后隔断,只两旁留出两道宽约五尺,高约九尺的门户。再由门中进去,便见无数根钟乳结成墙所隔成大小十数间屋子。从洞顶到下面,高有三十余丈。洞中也不见什么光源,但上下亮如白昼,陈设雅洁,温暖如春。
齐灵云在塌前停了下来,对金蝉道:“你带罗师弟到你隔壁石室,帮他收整一下,我先带罗师妹到我那边,安顿下来,再过来看你们,你师弟才来,可不许淘气。”
金蝉嘟着嘴道:“姐姐要是放心不下,不如我们跟你一起去好了。”齐灵云瞪他一眼,金蝉连忙拉着罗雯的手道:“跟我来!”一流烟从左边石屏跑了进去。
齐灵云领着罗黛青从右边石屏转了进去,指着最里面的那间石室道:“前面就是家母打坐修炼的云房,师妹新进入门,不如就住在隔壁,也好随时请教。”说完领着她来到一间宽大的石室,走了进去。
罗黛青见四壁精莹明亮,摆有云床、丹灶、几案、屏风等陈设用具,看上古雅精制,迥然人间所见,越发惊叹。齐灵云将她背上包袱放下,拉着她坐在床头,问道:“师妹从人间方来,没有修习我仙家心法,有句羞人的话,我可要先问一问。”罗黛青道:“姐姐尽管问好了,黛青知无不答。”
齐灵云凑在她耳边,小声问了一句,罗黛青玉面一下红透了耳根,半响才低声道:“妹子听母亲说,我家传心法颇有几分根底,所以早就斩去赤龙。”
齐灵云道:“妹妹不要怪我多心才是,要是你赤龙未来斩,在这里倒还有几分忌讳之处,我也好略做准备,既然妹妹冰清玉洁,那倒百无禁忌了。现在一同去看看那两个小淘气,要是去晚了,不知道我那兄弟又要出什么花样?”说完站起身来,拉着黛青往来路转去。
罗黛青面上红晕才慢慢消退,笑道:“要是论花样,我小弟也是不差,也是一个闯祸精,前些日子受人暗算,吃了大亏,本来以为会有所警戒,结果倒好,不出主意倒好,一出主意,比原来厉害了十倍不止。”
齐灵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看来我和妹妹倒是同病相怜,都有一个厉害的兄弟,这下两个淘气鬼又呆在一起,可不得不防。”
两女说说笑笑,转眼就来到金蝉,罗雯所在石室,只见两个小家伙就在顷刻间,就打成一片,正在钟乳所做的云床上打闹,望见个自姐姐进门,才停了下来。
“你们平日打闹可以,但不许伤了和气,蝉弟你年纪略长,可不许欺负你师弟,要不然我就禀报父亲,要你好看。”齐灵云知道自家兄弟的脾气,先数他几句。
这时罗雯也被三姐拉在旁边,就是一顿狠训,不经意抬起头来,只见金蝉恰好也望了过来,还做了一个鬼脸,只得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老实模样,心中更加好气又好笑。齐灵云师姐为人矜持,教训幼弟,倒是天经地义,只是自家三姐一向任性胡闹,刚一离家,就装成一个小大人模样,反管教起自家来了,虽然说这世只有九岁,但穿越前可是二十岁,并且从小就在孤儿园长大,怎么看都比三姐懂事多了,哪里还需要她来管教?
二女数落两小半天,才停了下来,又说了一阵话,见妙一夫人走了进来,罗黛青连忙就要跪下行礼,妙一夫人手一扬,发出一团其软如棉,其坚如刚的无形力道,将她止住,和颜道:“青儿,雯儿,你们姐弟既然来到我这里,就无须讲究那些人间礼节。我看你们两人家传武学也有几分根底,倒少费我不少手脚,索性我再助你姐弟一臂之力,打通你们任督二脉,让你们早日修成先天真气。你们须知此等仙缘,旷世难遇,勿以得之太易,不加珍惜,浅尝辄止。”
说完遍令姐弟俩到云床上盘膝坐定,两人忙按平日运功模样,把心志一收,垂帘内视,屏去一切杂念,澄神定虑,静以俟变,刚把鼻息调匀,妙一夫人伸指一弹,飞出两团绿豆大小的金色光霞,朝两人鼻中钻去,顺眉心直上,游行至天灵大**,两人只觉一团浩然莫沛的热气由头顶贯入,通行十二玄关,直达涌泉,再由七十二脉周行全身,遍体奇热难耐。姐弟两人只管凝神静志,不去理会。开始五内如焚,似比火热。半个时辰过去,猛地又觉足底涌泉被两根冰锥刺入一样,立时觉着一股寒气翻腾直上,转眼就遍布全身,奇冷难耐,如此反复三次,猛地又觉周身疼痒交作,恍似百虫在骨里钻咬,无处抓挠,比起奇冷奇热还要难受数倍,这时两人都已经不能一切付之无觉,只得咬牙强忍,知是最紧要的关头,心神只要一失守,前功尽弃,待有两个多时辰,疼痒忽止,周身骨节又作起响来,响有顿饭光景,才由周身响到脑门。咔的一声,命门间似被斧劈开一般痛了一下,所有响动全都停歇,方觉浑身通泰,舒适无比。
只听妙一夫人笑道:“想不到你姐弟二人心志定力,都不在云儿蝉儿之下,怪不得白道友也要亲去度化你二人,今后你们只须努力潜修,异日成就,不在英云之下。”姐弟两人在云床上拜了三拜,这才起身。罗黛青不知英云是谁,不过想必定其中定有灵云师姐,罗雯倒是深知其中缘故,心中越发高兴得翻了天。
妙一夫人望了罗雯一眼,将下颌微点,意似鼓励,罗雯知道他这点心头小算盘,定被夫人看破,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现代人,穿越到具有无边法力的仙人世界,哪里又有什么优势可言?光是想凭过去知道的那点破事,在这些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陆地神仙面前冒充老大,没有任何可能,何况人家的法力水平达到念动神知的地步,就是他心里想什么,别人全知道,所以自己知道的,夫人一定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夫人还是知道。唯一不让他们看不穿老底的法子就是自己本身功力高于他们,但这有可能吗?先修炼个千年再说!
妙一夫人这时倒不理会罗雯心里的想法,对两人说道:“方才白道友已经将我门中的入门心法传授与你们,那你们这时不用起身,先按心法施为,将你们原来的底子转换成我仙家路数,使其返驳归纯,建立道基。有我在这里看着,倒不怕外魔来侵。”
妙一夫人惟恐两人刚才在云路只是记下心法,不明白其中诀窍,又讲解一翻,才让姐弟依法施为,金蝉在旁边看得无趣,拉着齐灵云走了出去。
姐弟初到这仙山福地,倒改了平日贪玩的性子,整日留在室内打坐用功,不到半月时光,就将心诀全数学会,体内真气更是能随意运行全身,知道已经进入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先天至境,心中越发高兴,更加全力用功。
这日罗雯刚作完早课,越发觉得神清气爽,心智空明,耳目也分外灵敏,走出洞外,只见远近群山都在足下,烟云浩荡,大小峰峦被云包没,只露出一些角尖,像海中岛屿一般时复隐现,轻风拂过,四下白云翻腾起伏,越发显得波澜壮阔,变幻无穷。四周仔细一看,才看出洞外西面全是悬崖峭壁,仅东南有一斜坡,延伸到山后。
方转到来时所见的瀑布前,见妙一夫人闭目端坐前潭边的一块大青石上,仪态安详,嘴角好似有一丝笑容,料夫人正在用功,不敢打扰,正要转身离去,只听夫人道:“雯儿,你来历奇特,可知这是为何?”
罗雯连忙转身过去,跪倒在地,道:“弟子不知,还望师叔明示!”妙一夫人指着身前清澈透底的深潭道:“你看此潭有何出奇之处?”
罗雯放目望了,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任何奇异的地方,低头道:“弟子愚钝,看不出来。”
妙一夫人素手一弹,一道劲气飞出,击在潭边一块鹅卵石上,石头跳了起来,冬地一声落在潭中,问道:“那这时又有何不一样?”
罗雯道:“多了一石。”
妙一夫人笑道:“潭水可曾增高?”罗雯一下明白过来,道:“不曾!多谢师叔指点!弟子明白了。”
妙一夫人点了点头,道:“你明白就好,过去未来,皆属虚妄,把握现在,才是最为紧要。你两位姐姐在前山练剑,你自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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