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阳城外,有着八百里荒凉。
一片荒袤的大地连接着绵延不绝的黑sè山脉,那片山脉里面栖息着数量庞大的妖兽群体,一旦踏入就绝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人们这样口口相传着。
“夫子,咱们村子里再往北的山里,真的有妖兽吗?”一个身着麻衣消瘦孱弱的少年把背上的捆柴从肩上卸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朝着面前的老人问道。
“夫子没去过那里,不过那条山脉里有着妖兽仈jiǔ不离十可不是骗小孩的……咳…咳……小君啊,谢谢你,夫子真的是年纪大了……”被少年称呼为夫子的老人同样把一小捆柴放下之后,反手捶着自己的背,花白的头发和愈加虚弱的身体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时rì或许不多了。
“夫子,妖兽到底长啥样啊?”张小君不明白夫子脸上的yīn霾,一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老无所依的心情十五岁的少年是不可能会懂的,他只是一味的被好奇驱使询问着这个小村庄外面的事情。
“妖兽长啥样的都有,不过它们的血,都是黑sè的……”
“血是黑sè的?我的血也是黑sè的啊!”
只不过走上一小段路去捡些柴火,腰腿就酸的有些难忍,夫子颤巍巍的往屋子里走去准备躺下歇息一会儿,听到这一句,他转过了头,望着跟在后面的张小君:“小君啊,你怎么会说这种话来骗夫子呢?人是人,妖兽是妖兽,人的血,怎么会跟妖兽一样是黑sè的呢?”
夫子摇了摇头,就继续往屋子里走去,在他心里,是不愿用太过严厉的态度去对待张小君这个孩子的,自己不收一文钱的学费在村子里办学堂,大人们虽说会常送些柴米来以示感激之情,但孩子们中间也只有张小君会想起帮自己这把老无所依的老骨头来干活了。但这一句胡话,还是让夫子的眉头略微皱了起来。
“我没说谎,我的血就是黑sè的啊!”
但张小君阐述的的确是事实,爬树划破胳膊,或者是跌倒流鼻血,他从很久之前就发现自己的血液与常人有异,只不过他从未将那当做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小君啊,这个你拿去,天sè不早了就回去吧。”
夫子从茅屋靠着墙壁的一个黑sè罐子里掏出一块被芝麻包裹的食物,是麻糖。
张小君伸出手去,却立刻又伸回来下意识的把手在衣服上来回擦了擦,这才接过那块麻糖,转身离开夫子的家……
“张小君,你手里拿的是啥!交出来!”村里的二傻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着鼻涕出现在面前,手里攥着一根粗长的柴火棍,像是要打劫。
麻糖这对村子里们的孩子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那塞进嘴里之后的味道,对于这个贫瘠村子里出生的土孩子们来说,是一种不能再甜的味道,二傻虽然脑袋不灵光,但他的双眼可jīng的狠,见张小君愣在原地,瞅准那块麻糖,丢下柴火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冲过来将麻糖夺走了……
夺走之后立刻就将其塞进了嘴里,张小君不敢上去揍二傻,二傻一旦跟人打起来,撕抓带咬的,有什么使什么……
于是最后,张小君只能看着二傻一副满足的表情离开,咬牙切齿之后,他擦着眼泪哭着回了家……
“娃儿?你哭啥啊!”
张小君实则没有父母,眼前的瘸老三不管他有没有懂事,在很早之前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告诉他,他的父母是从北方逃难而来的一对夫妇,逃到村子里生下张小君不久之后,就双双去世了。
瘸老三在十七岁那年定下亲事,却不小心摔断了腿,女方退了婚,他就这样孤身至今已有三十余年。父母也化成尘土的后半生里,他只靠一条腿痛苦的生活着,在被上吊自杀的念头折磨的时候,一段夫妇在临死前交于了他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便是张小君。
瘸老三抛去了自杀的念头,他寻找到了不靠双腿移动,只靠双手就能生活的差事,给汾阳城里的丝绸店做刺绣,村里的有些人毫不掩饰的嘲笑他,那是妇女的工作,他忍受着一切,就只有一个念头,把眼前的张小君拉扯大。
“二傻抢我麻糖……”
“不就一块儿麻糖,有啥大不了的!别哭了!”
瘸老三呆在床上坐在被褥里面,正做着刺绣的工作,他的手艺甚至比那些妇女们还要好,他缝的绣总是卖的很快,也正是如此村里人每次进城才肯帮不会走路的他来回张罗。
张小君很小的时候就会做饭了,瘸老三借助拐杖移动做饭要花上很大的劲,尽管如此,他还是每天的早上和中午自己去做饭,因为要张小君来做饭的话,他就没有了上学堂的时间。
被如此困苦落魄的生活折磨着,相依为命的两人也持续着努力,看着张小君一天天长大,对瘸老三来说简直是活着的全部。
跑到火炕边捡起那些还没有燃尽的焦黑断柴,再给锅里添上水,张小君很快就忘掉麻糖的事儿准备晚饭的工作,这时,家里却稀奇的来了外人。
“他大柱儿叔?你咋来了呢?”
来人是个jīng壮的五尺大汉,面sè却慌张的紧,瘸老三一看是村里的大柱,将手中的活放下,像是想下床来。
“老三,打过来了!打过来了!”
大柱时常会给瘸老三和张小君这对可怜的老小一些照应,他是个好人,只是如此慌张的表情张小君却是从未见过。
“咋就打过来了呢?咱们的军队呢?”
“国都亡了!哪还有什么军队啊!老三!”
张小君猛然感觉手烫的要死,这才看到炕里的火已经旺起来了,两人的对话让他听得走了神。
“那可咋整啊?大柱!这大军打过来咱们该怎么办!”
“明天上午rì出之前,在村口集合,带上小君,村长集合大家想办法,你腿脚不方便也得去啊老三,我这就走了,还赶着通知别家……”撇下这一句,大柱心急火燎就走了去。
“大柱你等等啊!这话还没说完呢!”
瘸老三见大柱这就出了门,弓着身子留他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亏得张小君跑过来扶住。
“爹,啥打过来了,明个儿村口集合干啥?”
“娃儿啊,饭你做了自己先吃,我再去找你大柱儿一趟。”瘸老三抓起靠在墙上的一根木拐杖,弓着身子拄着就追了出去。
张小君做了一整锅稀饭,几碗下肚子觉得有些微胀,给瘸老三留了一些便躺到床上去了,望着灰泥剥落的墙壁和枯油灯的光影,却无论如何也睡不下,他开始回想一些往事,瘸老三跟他讲起的自己的亲生父母,自己第一次开口管瘸老三叫爹,跟着大柱去汾阳城办事的时候,那些摊贩上的苹果糖……
闭上眼的时候,月亮已至于杨树林的树梢间,瘸老三仍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