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上“咕嘟”直响,淡淡腥香味道氤氲满室,挽歌守在炉边等着,那是瑾沛为许书颜开的安胎药。
孕期接近三月,书颜胃口变得极差,早间无论吃什么都吐得稀里哗啦,和当时怀巧娘的轻松劲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吐了之后又会觉得极饿,但不敢狠吃东西,让月融温了暖粥来勉强下咽。
瑾沛奉命前来替书颜诊治,开了些暖胃开合的方子,挽歌主动担起重任,只因为看着书颜日渐消瘦实在心疼。
祁渊心疼娇妻,让水清把点墨书院的事务都搬回了拢烟阁,每日早起陪书颜在湖边走走,用过膳食便在二楼书房处理书院的事务。若有书院管事前来回禀商议,也一并在湖边的露台就解决了,绝不远离。
书颜看在眼里,也想吃好睡好不让大家为自己担心,可腹中泛酸总是难以下咽食物,非人力可轻易克制。
瑾沛为书颜诊治之后回宫禀报皇后,很快祁玉悠就知道了,着急的不得了。奈何小皇子长疹子,她这个当妈的确实走不开,无奈之下也不能探望,便央求皇上赐下了许多珍贵药材,不管是安胎用的还是人参鹿茸,雪莲乌这类补身的。虽然一时半会儿用不上,玉悠也觉得心中安慰,又隔日送信,上书一些自己当初安胎的经验之谈,并反复嘱咐让书颜心境平和,切勿扰心。
看着祁玉悠身在深宫都日日惦念自己,书颜心中温暖,不觉早间晨吐也好了许多,至少吃下一碗粥只会吐出来半碗,不算全进全出。
挽歌煎好药,端了稍微让其凉了些,这才端到书颜的榻前,亲手一勺一勺地喂。
看着挽歌紧张的样儿,书颜也觉得好笑,反过来宽慰道:“瞧你,我又不是什么恶疾缠身,怎么哭丧着脸如此难看。”
挽歌皱皱鼻头,见一碗药喝了见底,随手放到一边,怏怏道:“主子您是不知道,眼下外面都在传呢,说您身子难熬,宫里那位放出了风,要给二爷寻个良妾呢。”
书颜一愣,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柳眉一蹙,问道:“你在哪里听说的?”
闷哼一声,挽歌狠狠地答了:“还不就是那个兰凤,她仗着自己姑妈在鸾安殿伺候皇后娘娘,平素里可嚣张了,连莹玉姑姑都受了她两回气。主子,您不如也赶了她去公主府,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兰凤说来也好笑,是前日里瑾沛来为书颜诊脉时顺带跟来的,说是皇后派了她过来照顾公主孕期,等没事儿了再回鸾安殿去,所以也没有通过内务府记名。
这兰凤看起来细眉细眼,倒是个如画的美人儿。可脾气却有些强横,认为自己是皇后钦点的人,自己姑妈又在鸾安殿伺候,常常在翠袖挽歌这些园子里的丫头面前以半个主子自居,闹的水字辈儿和芜字辈儿的一众婢女私下很是议论纷纷,都以为这宫女难不成是皇后派来做姨***?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嚣张?
好在这兰凤会看脸色,在许书颜这个主母面前时低眉顺眼,丝毫不敢越矩。也从不在祁渊面前卖乖取巧,只是安分地做着分内之事,一点儿错处也让人拿不住,倒不好随意赶走了。
自己身子不爽,书颜也懒得理会此女,只想着寻个机会再打了就是,想来她也在园子里闹不出什么风浪。
可如今挽歌却说兰凤四处宣扬祁含烟要给祁渊纳妾之事,心中顿时就有些不悦。虽说公主三年无出男嗣,驸马有权利纳妾给自家开枝散叶,但祁渊又不是普通男子,对待自己是一心一意。且她又有了身孕,到时候是生下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还不知道,却总不该这时候让祁含烟这等有心人利用。
书颜略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兰凤极为精明,被祁含烟派来锦上园也不是像那个婉鹊一般打祁渊主意的,只是利用她散布些谣言,一来二去自己顶不住压力就只得屈服为祁渊纳妾。毕竟这个时代,若是妻子怀孕而不给丈夫主动找两个暖床的丫鬟来服侍,传出去便是那妒妇所为,累的名声受损。
想到此,书颜也不顾身子不爽,让挽歌仔细盯着那兰凤,若是她再胡乱嚼舌,定然不饶。
主仆俩正说着话,连枝上来禀告,说是太子侧妃李氏前来探望,此时已到花厅,就要上来了。
书颜大感意外,才豁然想起宫里早就传开了自己身子欠佳之事,她和画楼一并住在太子东宫里,听到消息过来探望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况且自己还是画楼这个太子的义妹,李氏也算半个嫂嫂。
命连枝奉茶,书颜勉强坐起,让挽歌给自己披了件罩袍,也不梳妆打扮,就此素颜接见那李氏。
李氏穿着一身翠色锦服,愈加衬得其面白如玉,娴雅静蕴。只是冬日里厚棉之下却也是明显有些单薄的身子和那眼中遮不住的黯然,才能让人想起她在太子东宫是并不受宠的。
“见过公主,冒昧叨扰,还请见谅。”李氏是侧妃,身份上比许书颜这个宜德公主要差了半截,所以一进来就颔见礼。
书颜让翠袖为李氏搬了个海棠脚凳在床前,让其落座,又说自己身子软怯,不便下床,还请李氏见谅。
李氏自然连称不用,说两人就此说话也好,免得自己前来探望反倒累了许书颜身子。
一开始,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不一会儿,许书颜便主动问起了东宫之事和小王子的身子。李氏一一答了,略迟疑了一下,才说这次唐突而来是为许书颜推荐一个方子,对孕妇晨吐极为有效。
且不管李氏是不是真心前来探望,还是有意示好,书颜都和颜悦色地将方子留下,又吩咐连枝准备了些锦上园几个庄子送来的土产给她,说是让其带回去尝尝野鲜的味道。而翠袖不小心则说出当时太子在水阁居住那会儿也喜食这些庄子上的出产,让李氏颇为一愣。
期间好几次李氏都有些欲言又止,却始终忍住了。只在最后告辞之时央请可否去水阁看看当时太子所居之处。
书颜并未解释水阁已经变成书斋,让连枝陪同而去又谢了她带来的方子,这才看着李氏一抹消瘦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边。
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慨,却不是因为其他,只觉得李子陌被画楼所误。
这一误,恐怕就是终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