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后的小半截残烛很快熄灭了。赵钧抱着怀中美少年,登时
陷入一片黑暗中。
外面杂乱脚步声,远远的似有星星点点的火把。
然后又是石板落地的声音,几块大石板被一队队的军士抬起扔
到了外面的矛箭机关阵地上。
一阵箭矢如雨后,众军士很快踏着石板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人多力量大,一道铁门很快被几个大铁锤砸得变了形,又被几
个力气格外大的扯到了一边。
众军士举着火把奔到他们将军面前,看着将军面若死灰低着头
抱着怀中昏迷中的美少年站在那里仿佛一座雕塑。众人喊一声
大人就全都不作声了。
军士们突然从两边分开,一白衫飘飘恍若神仙中人的美公子缓
步走来。
这次杜若没有挥折扇,前所未有的面色凝重。走到赵钧面前,
看着他怀中的苏宇,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赵钧突然抬头问出一句:“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治得好吗?”
杜若干脆利落地回答:“很难。”
赵钧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中分明希望对方刚才根本就是在开
一个大大的玩笑。
赵钧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说出一句:“如果连你都治不好,
天下还能有什么人……”
他没能说下去,抱着美少年的铁臂在微微地颤。
他不能想象自己的小宇就这个样子过完后半生。
杜若正色道:“很难,只是意味着很难治,并不意味着治不好。”
赵钧眼中闪烁着希冀,还没开口,身边一亲随就张口道:“彦
王叛乱,已然率军冲入宫中,都这个时候了大人还……”
赵钧一惊,抬头看着杜若。
杜若点头道:“彦王的军马已经把皇宫重重包围,他还在你入
山洞救苏兄弟的功夫派了人去盗虎符只是被我劫了下来。但我
杜若拿着虎符还不能调动兵马,还得烦劳赵大人立刻入城平息
叛乱……”
赵钧仍然抱着怀中苏宇不放手。
杜若叹道:“苏兄弟由我来医治照料总比被你这个样子抱在怀
里好很多……”
赵钧终于把抱着不放手的苏宇递到了对方怀中。杜若伸手接过
,没说什么,小心地抱着怀中美人,看着赵钧率着众军士向洞
外的方向走去。
洞外,天已黄昏。
满身是血的赵钧一走出山洞,就有几个亲随奔上,把手中伤药
厚厚地敷在伤口上。
撕下一块袍角随意一扎,赵钧张开双臂,几名亲随立即将全套
黄金盔甲套上将军身。
金盔金甲的赵钧翻身上马。**马尾八尺有余,全身枣红色
的皮毛如丝缎一般,当真神骏异常。
骏马长声嘶鸣。
所有人屏气凝神。
这一人一马在夕阳中染上了一层淡淡地金红色光晕,眩人眼目
,宛若天将天马……
高高坐在马上的赵钧回头,见那个白衫飘飘的美公子怀抱着小
宇冲自己一点头……
赵钧再没有多说什么,回头,沉声道:“立刻回城,捉拿逆贼
,平息叛乱!”
赵钧手持虎符回帝都,将军令下,立刻调来了数千精兵强将。
盔甲战士呐喊震天,在护国大将军的率领下,纵马向皇宫的方
向奔去。
风火堂三百一十二名杀手,十头怪兽,以及一个小皇帝的尸身
,皆在熊熊烈火中被烧成焦炭。
就在大殿内最后一名活人被烧焦的同时,金宁公主的踪迹也被
查出。
那条通往宫外的秘道已经被知情的彦王派张敬等人前去封死摧
毁。
公主手下五十名死士护着主人,与四面八方奔来的高手拼死作
战。
不断地有人倒下,不断地有人在血泊中站起,那五十名忠心耿
耿的死士,竟是没有一人肯低头投降。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彦王的人。
五十名侍卫倒下了八名。剩下四十二名也或多或少有伤在身,
却还是咬紧牙关,护着公主且战且退,退到了一处不大的偏殿
内。
偏殿内几个高高在上的窗棂皆用黄金精雕细刻着繁复花鸟,且
面积小巧,**根本无法钻入。
几个偏门也是被长年封死了的。唯一可以照常开启的正门,也
被公主身边的侍卫抬着镀金的门栓插严实了的。
血流遍地的宫中,这个小小的偏殿竟成了唯一一处勉强称得上
是“固若金汤”的所在。
四十二名侍卫将娘娘团团围在中间。金宁公主一身华服坐在地
上,华丽但沾染着鲜血的裙裾在金砖上摊开来,就像一朵盛开
着的布满斑斑红点的巨大莲花。
殿内人默不作声,听得殿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与重物撞击门的
声音。
金宁公主沉声道:“本宫宁死也不要在那般卑鄙逆贼上遭受折
辱。倘若门开启……”
她微微转头面对那个最忠心的侍卫长:“你知道该怎么办。”
侍卫长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他知道公主是要他在最后关头
向娘娘挥剑。侍卫长当然清楚目前形势,而且他也从来没有违
抗过公主的命令。
当下低头,哽咽道:“是,公主。”
所有人默不作声。门外撞击的声音,分明比刚才更急促了些。
一身黄金盔甲的赵钧率着数千名精兵奔至宫门,很快将宫门外
的叛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抱头鼠窜而去。
赵钧亲自指挥作战,没费多少波折,率着人马一路杀入宫中。
在偏殿外,彦王坐在一黄金椅上亲自督促手下抱一根金柱一下
又一下地撞击着那扇被关死了的门。
外面的铁蹄声与喊杀声分明异样。彦王脸色一变,立刻就有人
飞奔来报之:“赵钧率着军队冲入了皇宫。”
彦王猛地站起,来回走了几步,脸色竟变得煞白。
赵钧带兵冲入宫中只怕形势大不妙,倘若真要救下了公主……
一个赵钧加一个金宁,到时候联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彦王来回走了几步,定下主意。当即高声道:“赵钧勾结风火
堂杀手里应外和,不仅弑君,还想伤害金宁公主。公主身边五
十名侍卫皆为叛贼,居然在杀害公主后逃到此地等赵钧到来好
邀功请赏……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立刻给我放火、烧殿
,让殿内杀害公主的叛臣立时葬身火海之中,为金宁公主报仇
雪恨!”
所有人屏气凝神,即使有人脸现异样,也很快归复了平常。毕
竟跟如此主人时日已久,非常时刻非常理论。
更多菜油泼到了偏殿上,一个个火把点燃,被掷出,在空中划
过一道道诡异的弧度,与浇在偏殿上的菜油一触即燃。
彦王在殿外的高声话语,殿内人听得清清楚楚。
四十二名侍卫齐齐抬头,眼中如要喷出火来。
金宁公主一向沉着冷静,此刻也不禁气得身子颤。
金宁一下子站起,颤抖着声音说出了:“卑鄙,小人……”
四十二名侍卫齐声起立,齐齐向公主躬身道:“请娘娘下令,
容臣等外出应战。”
侍卫长:“与那个卑鄙小人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等众侍卫男儿抽出刀剑奔至门前时,
巨大的门栓已然烫得抓不住手。门栓已然与大门粘在了一处。
许多的菜油与许多的火把,眼看就要将整个镀金的偏殿融化。
赵钧率军马所向披靡,一路奔至宫内深处,除了鲜血的气味外
又闻得尸体的焦臭。原先好好的一处金殿,已然在烈火中化为
腐朽。
放眼望去,除了被火烧得蜷缩成一团的人尸,就是巨大的野兽
的焦骨。
一个老太监连滚带爬地想逃开,被赵钧一眼瞅见,认得是领
太监张敬,立刻下令把人拿来。
老太监一听将军下令,不用人拿,自己又连滚带爬至将军马前。
张敬抬起一张面团似的白脸,涕泪横流,哀叫道:“赵大人…
…呜呜呜,彦王不仅亲手弑君还把弑君大罪加在了风火堂头上
还……还放火烧殿中……呜呜呜……还公主娘娘,被那五十个
忠心侍卫护着到了前面的清心殿却被王爷率人团团围着……呜
呜呜……赵大人您赶紧去救公主啊再晚一步只怕公主……”
张敬哭得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赵钧冷眼旁观,听到后半句,
说一声:“把这个张公公给我看好了……”
望着清心殿方向,那冲天的浓烟滚滚。喝道:“立刻传水龙队。”飞马向清心殿的方向奔去。
张敬被一几个军士架着,还着大哭着说:“赵大人,我可是从
王爷手中死里逃生的大大忠良啊……”
彦王听得外面的喊声震天已知大势已去,在清心殿烧起的同时
,也率着左右向秘道的方向奔去。
彦王慌乱中忘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那条只有皇室中少数人知道
的、专供知情者逃出宫外的秘道刚刚被自己下令摧毁。
等彦王率着一大群人奔至明显被摧毁的秘道前,目瞪口呆,愣
了一小会儿方记起是自己刚刚令那个白面团脸的领太监做下
的光辉壮举。
无法从秘道逃脱,只有率着人硬着头皮冲最近的角门。
最近的角门当然有重兵把守,一场恶战,彦王身边的护卫逃掉
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也是非死即伤。
那些重金礼聘的江湖异人都不是傻子,知道大势已去,也都各
自寻生路去了。
彦王身边就剩下十几个貌似忠心但已然挂彩的护卫。
十几个护卫簇拥着他们的王爷,凄凄惶惶,向宫内深处奔去。
一路上遭遇兵马不绝,举着明晃晃的兵器来捉拿王爷。十几个
护卫勉强抵抗了一阵子,又跑走了一大半。甚至于彦王本人也
亲自动手,却遭遇冷箭。腿上臂上各着了三处冷箭。
彦王凭着对宫内地形的熟悉,负伤逃离,东奔西跑,好不容易
把追兵甩脱,再一看,身边就三个护卫了。
其他人在半路上全都三三两两的跑掉了。
受伤的彦王带着这三名仅存的护卫,一头奔进了密封的蚕房。
清心殿陷入一片火海中,浓烟滚滚,殿内目不见物,金宁公主
忍不住地咳嗽。其余几个护卫却是强自忍耐。
高温与浓烟,众人不过是苦苦支撑。
侍卫长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玉瓶清水,撕下自己的衣角沾
湿了,蒙在公主口鼻上。
金宁公主感觉稍稍好一点了,开口道:“水还有的话,大家也
都分一些。”
没人动。
四十一名侍卫兄弟齐齐跪倒在公主脚下:“属下无能,没能保
护得了公主。”
几个男儿,声音中竟是带着少许哽咽。
金宁在浓烟中笑道:“如何能怪得了你们。”
外面的火势眼看就要逼近。
金宁公主却还是弯腰扶起众多兄弟,流泪道:“金宁没曾想到
最后关头众位兄弟还愿意跟随左右……”
她没有再说下去,突然抬头,倾听外面的动静。
铁蹄声……
金宁惊喜呼道:“一定是外面来了救兵,一定是赵钧。一定是
赵大人率兵护驾……”
来者当然是赵钧,率着一支水龙队,奔至被烈火吞噬的清心殿
前,上百道巨大的水龙喷射至烈焰中。
烈火很快熄灭,金宁公主与身边四十二名死士很快被救出。
赵钧滚鞍下马,跪倒在地:“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金宁公主急弯腰扶起将军,抬头望着比自己高两头的大将军,
哽咽道:“之前都不曾想本宫还能再见到赵大人……”
众人惊呼:“公主!”
金宁公主身子一晃,晕倒在了将军的怀中。
三个护卫奔到蚕房前,两个掉头就跑,只有最后一个跟王爷钻
入了不透气的蚕房。
彦王披头散,三支冷箭仍然插在身上,腿上臂上全是鲜血,
再不现平日里的高贵,神色中全是惊惶。
惊惶中彦王颤抖的声音:“他们两个怎么跟到这里又跑了,难
道是去给赵钧通风报信去了?”
最近一名少年护卫点头:“那两个果然奸滑。”
彦王冷汗涔涔、鲜血涔涔,转眼在蚕房内连踱十几圈,抓着头
:“怎么办怎么办?再也跑不出去了,难道真要落到赵钧那
厮手上……”
终于站定了:“士可杀不可辱,本王宁愿**,好歹也死得体
面些……”
嚓嚓声响,最后的少年护卫立刻取出火石与火绒,在那里嚓嚓
地打火。
彦王惊道:“你想干什么?”
护卫抬头奇道:“王爷不是说想**?”
说话间火苗已现,旁边纱帐立刻点燃,手上火绒也丢到了王爷
沾血的袍角上。
那名护卫点了火后转身就跑,咔嚓一声把蚕房门锁上。
蚕房中纱帐极易点燃,转眼就是一片火海中。
门外少年护卫还说着:“王爷您老虽说生来做不了帝王,好歹
死也是死得像帝王一般体面……古往今来,多少帝王都是燃火
**……”
那护卫是念过几年私塾的,居然晓得这般典故。
彦王扑到门上,外面锁死了。身上又是多处受伤,剧痛加惊恐
,竟然撞不开,狂怒道:“果然最后一个才是最奸滑的…
…”
外面人没回答他,抬起脚,咕咚咕咚地跑了。
跟在彦王身边的最后一个当然是最奸滑的。
之前两个不够聪明,看准王爷最后的避难所就赶着忙忙去报信。
最后一个才是最聪明的,愣是跟到了最后时刻,“按王爷意思”把火点燃了。趁王爷**刚起个头儿,拔腿就跑。赶着去报
信。
要知道,报告王爷**的消息可比单纯报告王爷在哪间屋的消
息有功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