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泛白,厮杀声已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前面隐约可见赵少弘的货船停靠在陡峭的崖壁下面。
离货船愈来愈近了,已经看得清甲板上的几个水手,却不见赵少弘的身影。就在两船相并的一刻,货船上舱门一开,走出一人,向惠王他们一拱手,躬身道,“少弘临阵脱逃,还乞王爷恕罪。”却不是赵少弘是谁!
“少弘老弟何罪之有?我还要好好谢谢老弟呢!”惠王哈哈大笑。
这时,手下已搭好跳板,赵少弘走了过来。惠王拉住赵少弘的手,笑道,“少弘老弟,你的吴管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原来,当真宁在水中的时候,那黑面大汉又放过一轮冷箭。开始几箭还是火箭,突然有两箭就一前一后直奔惠王而来。前一箭贯穿了扑上前来的盾牌手的盾牌和他的身体。在他倒下的瞬间,后一箭穿过空隙直奔惠王的前胸。惠王想躲却已来不及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直守在惠王身边的吴兴泉突然出手如电,一把生生抓住了箭杆。疾如闪电的利箭就此不动,竟再也进不得分毫。此时,箭簇已触到了惠王前襟。惠王当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说起来,还不禁有些后怕。
“少弘老弟,将吴先生让与本王,本王一定重谢。如何?”惠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赵少弘面有难色地望了望吴兴泉。
吴兴泉马上躬身道,“错蒙王爷抬爱,兴泉铭感肺腑,本当粉身相报。只是兴泉当年曾在老主人面前立下重誓,终身追随少主人,绝无二心。是以……”
惠王打断了吴兴泉的话,道,“少弘老弟不必为难,本王只是开个玩笑。吴先生忠义可嘉,十分难得。”
这时,有人从旁提醒,“王爷,此处仍距贼人不远,恐贼人追来不利于殿下。是否还是退至南津关为妙?请王爷早作定夺。”
惠王正在犹豫之际,远处传来马蹄之声。
“难道贼人这么快就追了上来?”惠王惊疑不定。因为他知道静忠手下并无马匹。
这时就见上水方向一骑持着火把已奔至江边,却由于峭壁阻挡,无法继续前行。那人就在江岸上向着这边一边挥舞着手中火把,一边高声呼喊。
可是,由于相距太远,加之江风劲吹,他们只能隐约听到呼喊声,却听不真切。只是看服饰应是大梁官兵。
“王爷稍候,待兴泉过去查问一下,便知究竟。”吴兴泉见惠王点头,便叫过货船上的船工,让他们放下一只扁舟,自己带着两个水手向上游划去。
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到了那人近前。那人将马拴在岸边的石头上,便跳下了船,随着吴兴泉一同返了回来。不一会儿到了近前,吴兴泉与那人相继上了大船。那人紧抢几步跪在惠王和真宁面前施礼,口中禀道,“属下参见公主殿下,王爷千岁。属下受寇将军和静将军差遣来向王爷报捷。贼人已被击溃,请殿下与王爷宽心稍候,二位将军随后就来请安。”
众人闻听都是将信将疑。刚才离开之时,战况已经不可收拾。怎么转眼之间就反败为胜?
“你说的寇将军可是南津关守将寇仲仪?”惠王问道。
“回王爷,正是!”
正说话期间,远处江面上号炮连声,只见两条火蛇正沿着大江两岸徐徐行进,正中央江面上几条大船破浪而来,为首的正是静忠的战棹。转眼间,船已行至近前,船头站立两将,正是寇仲仪与静忠。
二将下到赵少弘的座舟上,来到惠王和真宁面前,单膝跪倒行礼,“末将给殿下和王爷请安。”只见静忠浑身浴血,但脸上却洋溢着喜色。对他来说,当真是捡了一条命。
惠王将二人扶起,见静忠身上几处挂彩,忙吩咐人扶静忠下去歇息,同时调治伤势。静忠谢恩下去了。寇仲仪回禀道,“禀王爷,贼人大部已被静将军和末将歼灭,斩首八百一十人,生擒一百零三人,斩贼首一名。少数贼人逃入山中。末将正派人追赶,务必全歼。”说着,将一枚首级呈上。
惠王一看,却不是那个黑脸大汉。众人中只有赵少弘认出这是那日在临江楼上闯入他雅座的两个人中的一个。
惠王又问他是怎么得到消息赶来救驾的。寇仲仪回禀说,在惠王一行离开南津关后,他就派出细作沿路打探。昨晚接到探报,有贼人在黄牛峡与明月峡之间的山中集结。他就连夜点齐人马抄小路赶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让殿下和王爷受了惊吓。
惠王嘉奖了寇仲仪一番,说若不是他及时赶来,后果难以逆料。接着,又询问战事的经过。
原来,当寇仲仪带兵赶到谷地时,贼人正在加紧围攻静忠,试图抢夺船只追赶惠王一行。寇仲仪当即挥军从贼人阵后掩杀。静忠见到援兵,当时也是振作精神乘机反攻。贼人由于没有料到他们的援兵竟会来得这么快,加之经过一夜鏖战贼人多已疲惫不堪,是以一触即溃。只有那个黑面大汉带着三五骑逃入山中。事后从俘获的贼人口中,得知那黑面大汉当真就是刘嗣彬。
惠王闻听那刘嗣彬走脱,慨叹不已。他颇想收服此人,于是叫寇仲仪传下令去,务必生擒此人。
真宁听着他们交谈,心里却仍然在想着那人的下落。她偶尔抬头,注意到寇指挥使像是随意地向自己身后飞快地瞟了一眼,但是眼神却是非常古怪。她扭项回头,正看见身后不远处,赵少弘面带怪笑地望着自己。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脸倏地变得通红,急忙用手扯了扯披在身上的长衫。原来,惠王他们换船的时候,匆忙之际行李细软都留在了原来的船上,真宁的两个丫头也只来得及顺手带了几件手边的衣服。因此,当她从水中回到船上,一时片刻却没有合适的衣服可以更换。只好将就着在水靠外面披了一件长衫。本来水靠就没有完全擦干,加上一直飘着细雨,长衫湿透后就紧贴在了水靠外面,将她的曲线暴露无遗。刚才天黑,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她狠狠瞪了赵少弘一眼,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躲到空无一人的船尾。
“险些让这个丫头看出了破绽!”赵少弘心想,又不禁好笑,“刚才在水下抱也抱过了,看一眼又怕什么?”原来,那让真宁公主惦记着的神秘人物正是赵少弘。
当赵少弘发现贼人乘两只小舟接近船队的同时,他就已沿着船舷滑入水中。他隐藏在阴影中,一直看着贼人凿穿了第一只战棹和惠王的座船。当几个贼人向他的座船游来时,他才现身杀死这几名水贼。接着,他看见真宁跳入水中。一开始他并没想到是真宁这丫头,只是看到她遇险,才过去相救。直到他杀死了贼人,抱住了真宁的纤腰,与真宁四目相对时,他才认出她来。
后来,他让真宁回到船上去,这丫头竟还真听话!他并没有过去帮助那几个水军,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看见他。况且,那几个水贼已露败像。他只是利用壁虎游墙功紧贴在自己座船的船梆上,就这样随着真宁他们一起来到了明月峡。当两船靠近时,他才离开自己的座船,从水下抢先游到货船的另一侧,爬上船去,由侧门进入船舱。当他换好衣服走出舱来时,两船刚好靠拢。这一切都是他预先计算好的。
寇仲仪这支奇兵当然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他以往出入西蜀之际,就曾刻意结交寇仲仪,以方便自己的货物往来。这次当他们路过南津关时,他就明白告诉寇仲仪,自己机遇巧合得到消息,可能有贼人意图不利于公主与惠王一行。但他又说自己也不敢打保票,所以也没敢告诉惠王,怕落个慌报军情之罪。
寇仲仪当时就想派军队沿途扫荡,以保护惠王。他却告诫寇仲仪,“此非上策。其一,若贼人闻风躲了起来或是根本就没有贼人,将军兴师动众却一无所获,恐惠王不喜反恼。其二,万一将军一个不留神,让贼人钻了空子,将军不但无功反倒获罪。”于是,寇仲仪就向他问计。他才趁机告诉寇仲仪,“如果我是贼人,多半会选在黄牛峡一带动手。将军不妨带领一支兵马偷偷埋伏在黄牛峡附近的山中,并派出细作多方打探。一旦发现贼人就打他个措手不及。最好是在惠王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这功劳就谁也抢不走了。”寇仲仪闻后连连称善。他又叮嘱寇仲仪,“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吓跑了贼人。那样这场功劳也就随之而去了。”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却是自己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他之所以让寇仲仪埋伏在黄牛峡一带,是为了让他们不至于马上赶到,从而留出时间让自己从容达至目的。
他正想着真宁,却听寇仲仪又道,“王爷,您的座船我已让人抢修了一下,堵住了漏洞,也带来了。”
他随着众人抬头顺着寇仲仪指着的方向望去,看见战棹后面的两条船,正是惠王的座船和那条损坏的战棹。两条船虽然仍是歪歪斜斜,却已可勉强行走。
寇仲仪接着又道,“照目前这情形看,这两条船只能带回夷陵大修,要完全修复少说也要花费十天半月的。末将恐怕耽搁了殿下和王爷的行程。如何处置,请王爷示下。”
惠王更是烦恼不已。惠王看了看船尾的真宁公主,心想,“公主的行程耽搁一下倒也无妨。只是皇上交给自己的事却耽搁不得。实在不行,只好乘战棹前往。吃苦受累不说,到了归州,按照惯例还要换乘蜀国的船只,自己堂堂大梁惠王,这太也有损大梁的国威。还没到成都就已落了下风。”
他又想起乾化二年,太祖皇帝派遣光禄卿卢玭出使蜀国。为安抚西蜀,在国书中推称王建为兄。蜀宰相张格因见国书上盖着“大梁入蜀之印”,向蜀主进言,“按大唐惯例,奉使四夷,其印曰‘大唐入某国之印’。如今梁帝既然以兄事陛下,为何却把我们看作夷狄?”蜀主王建闻言大怒,欲杀卢玭,为张格所劝阻。后太祖皇帝驾崩,王建派遣李纮前来吊祭,吊文上就盖着“大蜀入梁之印”。念及于此,自己这样入蜀不是自取其辱吗?
正当惠王为难之际,赵少弘上前两步,拱手道,“王爷不必烦恼,少弘倒有个计较,可解此困局。”
“噢,少弘老弟有何办法,请讲当面。”惠王有些迫不及待。
赵少弘却没有直接回答惠王,而是回转身,看了看自己这条船,然后道,“王爷,您看少弘这条座舟如何?”说完,见惠王一时没有作答,又紧接着道,“如果王爷觉得这条船不至坠了大梁的国威,少弘就将这条船赠与王爷,作您的座驾。您看如何?”
惠王一愣,他当真没有想到赵少弘会将其座船慨然相赠。他知道赵少弘在广陵是数一数二的富商,他们赵家还是上一届财神榜的探花。吴地本多能工巧匠,他这条船恐怕更是花费巨资延请名匠打造。只看这船的外观,比自己那条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赵少弘是吴人,当着殿下和众将的面受他如此重礼,恐有不妥。不过跟他借用此船,倒是不失为一个办法。
惠王当即说道,“少弘老弟,君子不夺人之美,本王怎好要了你的船去?不过,本王盛感老弟的厚意。你看这样如何?本王只暂借你的船一用,待事毕回到夷陵,想必本王的座船也已修好,那时再将船还与你。”
赵少弘心道,“事就矣!”口中却道,“王爷何必言借?您想用到几时就用到几时。”说着,假作想了一想,似是终于下了决心道,“少弘索性好人做到底!既然王爷如此抬爱兴泉,我就将兴泉一并借与王爷。王爷您看如何?”
“少弘此话当真?”看来惠王倒真是颇为看重吴兴泉。
“王爷面前少弘岂敢戏言!”说着,赵少弘又转向吴兴泉,“兴泉,你可愿意?”
吴兴泉躬身道,“一切但凭少主人吩咐。”
寇仲仪见二人已经说定,便吩咐手下将公主殿下和惠王的行李细软搬过这条船来。赵少弘也命令下人清理自己的寝舱,腾出来给惠王使用。又命人将公主的行李搬入天字号客舱。然后,向船尾正偷偷看着自己的丫鬟朱儿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朱儿看了看真宁。真宁虽然也注意到了赵少弘的举动,却装作没看见,没有吭声。朱儿又与青儿对望了一眼。青儿努了努嘴儿,叫她尽管过去。朱儿这才来到赵少弘跟前,福了一福,口中道,“不知赵公子唤朱儿有何吩咐?”
赵少弘让她近前两步,伏在她的耳边低声吩咐她服侍殿下到舱中沐浴更衣,又告诉她舱室的位置。
朱儿红着脸低声道谢,便急忙跑回船尾。只见她在真宁耳边嘀咕了一阵,真宁便起身随着她进舱去了,却一眼也没有看赵少弘。
这时,天已放亮。夜里战事一起,众纤夫就跑了个一干二净。因此,寇仲仪只好命手下人再到附近山中去寻找本地人来拉纤。只是,看此地的荒凉景象,他自己心里也没数能否找到足够的纤夫。
没想到时隔不久,先前逃走的纤夫便又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原来,这些纤夫由于还没有拿到工钱,所以并没有逃远,只是躲在附近的山中。现在见有人来寻,又得知贼人已灭,便又都寻了回来。
当下,已处理好伤势的静忠与寇仲仪重新分兵。寇仲仪又给拨了一营士卒由自己的副将率领沿旱路护送,这才告辞带着两条伤船返回南津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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