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如匹练一般,上下翻飞,将赵少弘的身影裹在当中。其时,旭日初升。一抹朝阳映照在流动的剑光之上,泛起一片耀眼的彩芒。
蓦地,流光溢彩化作一点寒星,便似逝去的七彩梦境一般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他仗剑而立。只见‘青霜’的剑刃上串着八片落叶。他潜运内力手腕微震,掌中‘青霜’发出一声龙吟,片片落叶化为两半,飘落在地。
其实,自己内心中更偏爱刀法。只是师父总是说自己的刀法中缺少一种霸气,反倒是夸自己的剑法颇有王者之风。就连师父的好友商齐也认为自己已经领会了剑意中的圆通之法,特意传授了自己这一套‘长河落日剑’。这套剑法自己已几乎练到顺逆由境,收放随心的地步。只是,不知为什么每次使来总是不能尽抒胸臆,好象总是差着那么一点,有劲使不出一般,却又讲不出症结所在。
他摇了摇头,还剑入鞘,向忘忧阁走去。
一脚踏进闺阁,他便看见颜姬萱身披一件薄如蝉翼的绣裙,手持象牙梳,正坐在镜前梳理着如云的秀发。双手起落之间,曲线玲珑的娇躯若隐若现。他不由地径直来到颜姬萱的身后,将剑轻轻放在梳妆台上,双手扶住身前纤弱的双肩,望着镜中娇慵妩媚的容颜,没有做声。
颜姬萱停下双手,身子向后靠来,仰首从下面望着他,娇声唤道,“相公!”慵懒的声音里满含着畅意之后的满足。他垂首而视,只见如丝媚眼,微翕红唇,赛雪的肌肤和那峰峦沟壑都一览无遗。他不由得食指大动,俯身向微张的朱唇吻去,双手顺着双肩滑入衣中。
啪的一声,象牙梳掉在了地上。颜姬萱好象还没有从昨夜的癫狂中恢复过来,只轻微的接触,敏感的娇躯就有了热烈的反应。他却知道经过了一夜的放纵,颜姬萱眼下再经不起一点风雨。他只在她的唇上深深地一吻,就直起了身。
颜姬萱的眼中竟有些湿润,蓦地回身抱住了他,将面孔紧紧贴在他胸腹之间。
“好萱儿,你怎么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梳理着那如同垂瀑一般的青丝。颜姬萱微微摇了摇头,松开了双臂,抬眼望着她,娇容兀自梨花带雨,却已绽开了一丝笑容,略微有些哽咽着道,“萱儿只是太喜欢相公了。”
这时,丫鬟竹秋已端着水拿着手巾走上楼来。
“少爷,小姐早。”说着,看见他正准备解开发髻,竹秋便将手中物事放好,走上前来道,“少爷,让婢子来服侍您梳洗吧。”说着就帮他松开发髻。
“竹秋,你先下去吧。我来侍侯相公梳洗。”一旁的颜姬萱这时已将头发盘好,走了过来。
竹秋道了声是,正准备退下,却被他叫住。他从桌上拿起一封书信交给竹秋,吩咐她,“你到前面将这封书信交给孙婆婆,让她找一稳妥可靠之人把信送到锦官驿的集珍阁,交到冯掌柜手中。”
“婢子这就去办。”竹秋接过书信,转身退下。
颜姬萱一面给他梳头,一面问他,“相公,今日有什么应酬吗?”见他摇了摇头,就接着道,“既是如此,那么就让萱儿陪相公去散花楼看看新奇。”
他闻言有些奇怪。散花楼他可不只去过一次了,散花楼文会他常是座上客。于是问道,“却不知是哪一位闻人至此,抑或是有什么盛事?”
颜姬萱却抿嘴一笑,没有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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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花楼本是太城东门的城门楼。自王建占据两川以来,已积数十年不历兵祸,是以城门日夜开放。而散花楼也成了文人墨客游玩聚会的场所。
今日微雨新晴,天空中少有地见到了日头。
时方正午,楼前的空地上已停满了车马。来宾多是文士打扮,三五成群聚在一处低声议论。也有一些富家子弟,却并不在楼外停留,来到楼门前递上名刺便径直入楼去了。
这时,赵少弘与颜姬萱同乘一辆马车也已来到楼前。下了车,两人并肩登上城墙。聚在楼外的人这时皆已注意到两人的到来。多数人都识得颜姬萱,近的便出声招呼,远的也施礼示意。
赵少弘双目四下一扫,已看到几位相识,正欲上前相叙,却听身侧有人呼唤,“少弘兄,昨日匆匆一面,无暇叙谈。不想今日在此相逢,何其幸也!”
他回身一看,讲话之人正是尹鹗,他与几个同伴正向自己走来。他认出走在当中的正是自己的老朋友人称李波斯的李珣,他身旁之人自己却不识得。走在尹鹗身后的则是张泌,自己也曾在文会上与其有过数面之缘。
转眼四人来到近前。赵少弘迎上两步与各人见礼。礼毕,便听李珣笑道,“自去载一别经月,不知少弘鹤驾何往?想是把一干老友都忘却了吧!”话音刚落,一旁尹鹗已接了过去,“怕是羊车出游迷途忘返了吧?”说罢,众人都大笑起来。
赵少弘素知尹鹗言辞刻薄,也不以为意。若是往常也早已出言取笑。只是今日颜姬萱就在身旁,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却是不妥。他眼尖,见李珣身侧那人并未随着众人轰笑,眼中反倒闪过一丝不悦。他心中不由有些好奇。当下转向那人,施礼问道,“这位仁兄,恕在下眼拙,不识尊驾。冒昧请教尊姓大名。”
那人急忙回礼,“不敢不敢!在下李弦。”
一旁的李珣插言道,“这是舍弟。他常年在外,是以少弘不曾得见。”
他闻言打量李弦,果与李珣有着几分相似,只是李弦独有一股彪悍之气。
尹鹗却不甘寂寞,多嘴道,“李兄可是芸香堂的大老板啊!”声音里显透着轻蔑之意。
李珣有些尴尬,他兄弟李弦的脸色更是不好看。赵少弘虽知李珣与尹鹗交好,李珣为人又十分厚道,尹鹗素日里就爱拿李珣取笑,但闻言心中也颇有些不快。于是一拱手,“在下集珍阁少东家赵少弘。”他本有功名在身,是以这干朋友对他素以士人相待。他有意提及自己的商人身份,一方面是给李弦一个台阶,另一方面也是对尹鹗略示不满。
“家兄常提及少弘兄的大名,在下仰慕已久。”李弦急忙回礼,脸上流露出一丝感激之色。
不想这时,身后的颜姬萱忽地探过身来,脆生生地道,“尹大人,您口下可要积德哦!听说尹夫人夜夜为您焚香祷告哩!”。
尹鹗闻言顿时一脸的尴尬,竟就此闭口。一旁的众人都流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李弦更是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只有赵少弘不明就里。
一直默不做声的张泌突然插言道,“少弘兄今日到此,莫非也有意‘竞选’?”
赵少弘闻言一愣,颜姬萱并没有告诉自己今日来此所为何事,自己更是从未听说过什么‘竞选’。只是见众人闻言都注目自己,似乎均有此疑问,不由侧首向颜姬萱望去。
颜姬萱并没有替他回答,轻扯他的袍袖,娇声道,“时辰快到了,公子,我们进楼去吧!”
众人也已看出他好象并不知晓内情。这时李弦也道,“是啊,我们也别在这儿晒着了,跟赵公子和颜姑娘一齐进去吧!”于是,众人便前前后后陆续向大门处走去。
他俩有意落后众人几步,颜姬萱这才悄声告诉他尹鹗的事。
原来,那尹鹗虽与李珣交情甚好,却因李珣乃是波斯人的后裔,内心有些瞧他不起。王衍即位之后,李珣的妹子被选为昭仪,加之蜀主又曾在尹鹗当面称赞李珣的诗词,尹鹗颇为不忿。他知李珣正在编撰《海药本草》,其弟又是经营海外香药的,于是作了一首诗来讥讽李珣,诗曰,
“异域从来不乱常,李波斯强学文章。假绕折得东堂桂,胡臭熏来也不香。”
说起来也是因果报应不爽,尹府内宅管事常去南市的芸香堂购买熏香,一来二去跟芸香堂老板李弦混熟了。一次两人在一起吃酒。李弦就问尹府管事,‘你们府上买那么些熏香做什么?’尹府管事大概是酒后失言,竟告诉李弦,他家老爷有个隐疾----腋气。为着此事夫人都不肯与老爷同床。各种秘药偏方都试遍了也不管用。他们老爷就想了一个法子,每日夜里都让夫人在寝房里燃起五炷香。老爷还给取了名字,叫做‘夜来香’。而他们府中也不许提及‘腋气’或‘狐臭’,而是美其名曰‘腋香’。这话传了开来,诗中的‘胡臭’本是指番胡香药,于是就有人曲解为‘狐臭’。诗的后两句反倒象是在取笑尹鹗自己了。
赵少弘闻听也不禁莞尔,心想,“这多半便是李弦的杰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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