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断掉的手链
“姜老师,姜老师,你看看这个。”小女孩递给姜雨一张彩色书页,是一张从某本杂志上剪下来的书页。
“你又淘气去剪杂志了?”
“我才没有呢,这是我捡的,觉得好奇才来问你。”小女孩急着争辩道。
“问我什么?”姜雨一边问小女孩,一边借着窗外照入的阳光看清上面的字。
“就是这个”,小女孩指着书页上几行摘要中最大的一个,“这是什么意思?”
这条推荐摘要写的是,“二十世纪的那些事,存在主义。”
姜雨笑了一下,“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我就是问问,存在我知道,可是存在主义是什么?”
“你不是真想知道吧,那我就真的和你说说喽。”
“嗯,你说吧。”小女孩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让我想想,这么说吧。你看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好人和坏人,不管好人有多好,坏人有多坏,他们都是和我们存在于同一个世界的。但是,存在虽然相同,存在的意义却不同,好人有好的意义,坏人有坏的意义。存在先于意义,存在是绝对的,意义是……。”
小女孩对这些哲学问题显然没有什么兴趣,听姜雨说了这么多,早就腻烦地自顾自玩起手上的小串佛珠了。
姜雨也不在意,她知道这是小孩心性,“这佛珠真好看,别人送的吗?”
“嗯,是,我奶奶来时给我的,给你看看。”小女孩把佛珠摘下来,递给姜雨。
姜雨仔细端详了一下,六字真言。试着戴在手腕上,白皙的手腕,配着褐色的佛珠,又端庄又美丽。
姜雨看着不觉有些呆了。她从前很喜欢在手腕上戴东西,身边的朋友都说她是手链控。还记得过去,有一根最心爱的手链。
“姜老师,没人来看你,送你东西吗?”
小女孩的话,打断了姜雨的遐想。
姜雨看着小女孩纯真的脸,苦笑地摇摇头。
小女孩接过姜雨递还的佛珠,蹦蹦跳跳地出门,跑到走廊的另一头去玩了。
白白的走廊墙壁上写着绿色横幅,“珍爱生命。”
这里是L省的艾滋病医院,专门收治全省的艾滋病患者。
那个小女孩,就是一位血液感染者。
而姜雨是性感染患者,并且是一名服刑人员。
姜雨,因诈骗罪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因为患有艾滋病,并且刑期将满,才转到这里继续接受治疗。
“姜雨,一会有人来看你了。”
“护士长,我要去会见室吗?”姜雨站起来问。
“不要,你就在这里等着行了。”
姜雨很惊讶,不但因为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来看自己,而且还是在病房里。
一会,病房的房门开了,在姜雨紧张的目光中,走进来一位身穿护士服的姑娘。
“姜姐,没想到吧,是我!”护士服姑娘一脸灿烂的笑容。
姜雨略微迟疑,马上惊喜万分,“赵琪?怎么是你?快来,坐这里。你怎么是这里的护士,我来这里一段时间了,也没见过你啊?”姜雨指着赵琪身上的护士服。
“我是来实习的。”
“我俩在公司时,我记得你是做市场调研的啊,怎么又做护士了?这跨度太大了吧?”
“嘿嘿,我不是护士,我只是来实习的,我是公益自愿者。”赵琪吐着舌头笑了笑。
“呵呵,嗯,很好!”
“你也很好啊,在这里还不忘学习”,赵琪指着刚才小女孩拿进来的书页。“存在主义,这是你在英国时的专业吧?”
“才不是,我学的是艺术史,这不是我的。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看病历档案时,看到了你。姜姐,你怎么……”
“嗯,没事,是我自己不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放心啦,我觉得进来比在外面好,心里可以静很多,何况经过这几年,我觉得自己好多了。所以,你不必愁眉苦脸地对着我哦。”
赵琪会心地笑笑,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你过去玩的太多了?”
“你玩的也不少,还说我。”
“可是,我没有你玩的疯啊。”
赵琪的话刺中了姜雨心中的痛。姜雨低下了头,赵琪也尴尬地收敛了笑容。
赵琪赶快转移了话题,“对了,鹏哥从前托我带给你一样东西,让我见到你时给你。没想到那年机场一别就是七八年不见了。”
“他还好吗?”姜雨淡淡地问。
“我和他也是好久不联络了,过年时听说他去了美国发展。”赵琪边说着,边拿出一个小盒递给姜雨。
姜雨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几段断掉的手链,那精致的造型和闪亮的光芒,人已非,物还是。
姜雨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当年最喜欢的手链,也许是因为手链本身,也许是因为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他还留着,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了。”
病房中弥漫起回忆的味道。
赵琪走后,姜雨拿出盒子,去向护士长借来工具,勉强接上了手链。
站在窗前的姜雨,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反射出柔美的光,仿佛照片里的柔化效果一样。姜雨觉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姜雨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链。手链被她接得歪七扭八的,但在姜雨看来,这一点都不丑陋,它还是那么美丽,就如多年前一样美丽。
是的,经过了这么多,她终于和从前一样美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