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木

+A -A



  施男今年的生日,赶上了回国。

  下午与同学聚,晚上跟家人聚。

  同学是高中最要好的那几个。施男说我只管出钱。

  几年不在国内,完全没主意现在最流行的馆子是哪哪家。其他人一顿议论之后,各人意见仍不同。汪帆最后问施男,你最怀念吃什么?

  怀念的?多了去了,没有最。不过最痛恨的倒是有一家,施男想起大董烤鸭店。

  三年前吧,桌上施男正在对鸭子进行皮肉分离,蓝狄出其不意地来了一句,施男,我可能毕业后,就留在日本了。

  那是个四月,蓝狄东大快毕业,而施男在国内已经换了三个工作了。那时还迟迟不能把自己定位,是为了谁?

  “咱吃烤鸭去吧”,施男对汪帆说,“就团结湖大董好了。”

  席间,众人照旧过去每年聚会的程序:先浅谈在桌不在桌的各人现状,再缅怀高中那段过去,最后醉倒于杯杯不相让的情谊。

  施男照例大多就是安静地听安静地吃,在听到男生红着脸高歌当年勇的时候,也跟着栽进回忆里笑。

  那时候男生们出去吃饭唱歌打游戏打扑克打台球,总会带着施男。她只管吃和唱,其他都不会,所以带她其实不起什么作用,可是就一定会被带着,像带着个宠物,末了也一定会被安全送回家他们才放心。她并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的女朋友,可这成了惯例,也没有人去说为什么。

  不过这些人里,从来没有蓝狄。

  往往被追捧的人,反倒遭同性孤立。尽管众人对他的状况的关心,不亚于球赛结果。

  这不谈现状的这一段,张淼就说了起来,“唉,听说蓝狄最近也回来了,你们谁见着他了么。”

  施男卷好的饼差点散掉,默不作声等人接茬儿。

  汤贝贝说,“嗯对回来了,我前天在东方碰见他了,跟一丫头吃饭呢。”

  施男忍不住问,“他回来干什么?”说完把饼整个一口塞进嘴里,嘟着嘴嚼,也不管看起来跟她的形象多不相配,并非想借此掩饰什么。

  她不怕别人起疑,从来大家都以为她跟他们一样,跟他没什么大交情。

  “好像回北京了,日本那边派他常驻国内了。具体我没问太多,不过他倒是没怎么变。对了,和他一起的拿娘,看着像高中生啊,唉你们说他不会勾引未成年少女吧。”

  张淼接道,“蓝狄有资本,成年未成年的那是都要往他身上倒贴的,不奇怪。”

  施男仍在嚼,却接上一句“他有啥资本,不就是张脸!”,说完差点噎着。

  汪帆见状赶忙拍拍她背,施男道谢。

  张淼说“唉施男,你也别这么说,不要见人家长得好看就认定是小白脸。如果说蓝狄当年是高低年级全体女生注意的对象可以归因于外形好的话,这现在人家名牌大学知名公司高级管理,抛开外表,单这点就多少姑娘送上门来了。”

  施男揪着不放,“对,他还净挑未成年的。”话里有赌气的意味,不过好在大家听不出来她的重点,反倒觉得她就是认定小白脸。

  高原说,“哎呦,咱们的小豹子在国外呆了几年,性子一点没变,脾气也一点没磨掉,看来没吃什么苦头。施男啊,你爱憎分明也罢,可你非要这么直么?以后回国可要吃亏啊。还有啊,大姑娘了,别再像以前那样不拘束了啊,吃要有吃相,嚼东西的时候别嚷嚷。”那些男生那时候叫施男小豹子,了解施男的人都会说,恰如其分。

  施男听罢高原一席话,想反驳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大口喘气,高原笑得更开心了,“施男,今天你来时,本来吓我一跳,窈窕淑女啊。我这顿饭一直想找机会探探你,哈哈哈,你根本没变。”

  汤贝贝虽也在笑,却赶忙开启了下一个话题,“男男,去年我家金少的《如果。爱》,你在那边没看过吧?唉巨好看。我知道城东有家影院这两周放,明儿怎么样?”

  张淼说,“唉那个我也想看呢,我也去。”

  高原也赶着劲儿来,“哎呦,我也没看。”

  汤贝贝和施男不约而同望向汪帆,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看过。不过我陪,我陪,你们说吧,几点哪。”

  下午这顿算完了,回到家,爸妈招待了亲戚来。饭间阿姨不忘妈妈的嘱咐,对施男说,“男男啊,在外有男朋友可要及时向家里汇报啊。”

  施男说,“小姨,没呢,有还能不告诉你。第二个告诉我妈,第一个准告诉你。可确实没有。”

  小姨又道,“那以前的同学呢?”

  施男夹了块老爸最拿手的清蒸鲈鱼肉,“什么同学啊?”

  小姨说,“就是那个蓝什么啊,就是总给你打国际长途那个。”

  施男讶了讶,“什么总啊,不就打过一次么。”

  “可不止一次呢,你问你妈。”

  “噢他啊,是啊,施男,这几年也打过好多次呢,问我你的地址电话,我没告诉他。有一次你不是说你们没什么关系么,所以你回来我也没特别记得告诉你。”

  “哦,没关系。他确实不是我男朋友。哎呀,我真的没男朋友。”施男总算把这个话题搪塞了过去,想起了多年前妈妈接的那个他打来的电话。

  她记得那次是多么地意外,从没想过他会从那边打过来,径直打到施男家里。施男在洗澡,叫妈妈告诉他等一下,妈妈就开始盘问起来,姓名,年龄,关系,现在在哪里,学什么……都问得一清二楚。蓝狄也不含糊,问什么答什么,坦白得很,不温不火,他一贯作风。待施男放下电话妈妈进来问,什么关系?这么老远打给你,不是一般的老同学吧?!施男说,真的是一般同学,可能他电话卡快到期吧,就随便打的。施男没有说谎,那次电话里,蓝狄没说什么特别的话,跟信里一样;即便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不是照样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尽管那就是她想要的。现在的她觉得,他或许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想跟她说。

  信。对,信。刚上大学那几年,施男和蓝狄一直通信,用纸用笔,信封邮票。

  吃过饭亲戚离开,施男回到屋子里,拉开写字台最底层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糕点盒,是蓝狄有次日本回来带给她的。盒子很大,可里边的糕点不多,施男接过来的时候感觉很奇怪,空荡荡的盒子,却没有任何被压过的迹象,他是怎么带过来的?难不成一路手里拿着的。施男看不懂那上面的日文,应该不只是糕点名字而已。不过施男无心研究,她向来讨厌极了日本,日文,日本人。只是盒子真好看,吃完也没有扔掉。

  可那年那天从大董回来,施男把那几年的信都放在了里面,放在抽屉的最底层,再也没有拿出来看。

  直到今天。

  他回来了呢,不再走了。身边也有女伴了,施男想,这盒子里的东西,扔掉前再看最后一次吧。

我要报错】【 推荐本书
推荐阅读:
四月 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