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的单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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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男打开盒子,里边的信,按时间顺序放好的。

  抽屉从来不锁,如果妈妈看到信里的内容,是不会把它们想成情书的,没有任何甜言蜜语,所以施男大胆地放在那里。

  它们本就不是情书。

  它们也不是那种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分享任何秘密的好朋友间的信件。

  只是看似很普通的朋友之间的可有可无的不咸不淡的近况通报。

  可既然可有可无,为什么当时两个人都执著地不间断?

  或许写信是她的嗜好,但绝不是他的。

  施男按顺序拿起,第一张是个字条,不是信。

  那是她保留的唯一一张高中时的他的字条。

  展开,上面写着一句他课上从读者抄来的话:

  “爱情里最痛苦的事,是不能够同时发生。”

  施男不是没有想过这张字条有没有暗示,但她更愿意告诉自己,那只是他给她分享的一句真理罢了。

  夜,静谧得让人只想沉沦;回忆如单簧管,由不得她说不,尖锐起奏,带着施男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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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名字要有关四月?

  因为他们生于四月,熟络于四月,沦陷于四月,离别于四月,再见于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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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男性别女。之所以名男,是因为父母盼了个男孩子的。

  施男小时候是个过分活泼的女孩子,比如在幼儿园里趁老师不在的时候,自己充当老师教育其他小朋友;比如跟男孩子一起比赛翻墙爬树,年年夏天腿上必定伤痕累累,必定要裹纱布。

  本想在其上学前改男成楠的父母,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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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高考前的那个四月,施男几乎没和同班的蓝狄讲过话。

  他们坐得很远,彼此的朋友圈子也没有交集。

  哦不,施男有圈子,可是蓝狄似乎根本没有,从没见他和谁特别熟过,也很少参与男生的运动。

  可作为旁观宅施男也不觉得奇怪,蓝狄那“不真实”的形象,就不适合和一群男生满身臭汗回到教室。

  那个四月,高考渐进,大家心态浮躁,要好的同学间反倒开始起。施男典型白羊女,首当其冲,只因旧同桌解题时晃桌子,便与之吵了个不可开交。

  结果便是,老师裁决,调换座位。

  于是施男在这个四月,被安排坐到了蓝狄的前面。

  那里,施男和蓝狄正式说嗨。

  施男后来回忆,其实此前也不真的是没说过话,有次新年班会,蓝狄负责拍照,他把洗好的照片分给同学,给施男时,他轻轻说了句,照片里你真好看。

  说得那么轻,轻得让施男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抬眼看蓝狄时,他的目光正离开,嘴角的牵动正在复原。

  可一转念,“照片里好看”的意思就是“照片外不好看”,这么一想,施男马上告诉自己赶紧忘了那句话。后来也真的就差不多忘了。

  北京的四月,乍暖还寒,可白日呆在屋子里享受阳光却不必碰触凉风的感觉,实在让人眉目开朗。施男的地理新坐标是个宝地,第三排,前边有学委答疑,右边有同桌隔开过道与喧闹,左边窗外鸟语花香,后边是刚进高中施男就在其他女生指点下知道了的蓝狄。一个学生的名字能在众生间广为传播,大多是因为成绩太出色;而一个男生的名字能在女生间广为传播,原因不言而喻吧。

  愉快地听课,哼着歌做题,课间吃零食,中午吃盒饭,施男太喜欢这个窝了,懒得尽可能少地活动。树挪死人挪活,施男觉得之前的浮躁忽然都没了。

  而且,仍然可以继续远距离欣赏——汪帆。

  对,施男也有暗恋的人,汪帆。

  施男表面性子开,可实际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得仔仔细细的。也许是骄傲,怕一旦失面子,不敢表白,宁可矜持。施男可以天天中午和男生们一起去吃饭,可以因为和男生走得太近而被老师叫去谈话却仍然不当回事儿,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帮男生整理衣服,却不敢对自己喜欢的人有任何表示。从前是,后来也一直是。

  对施男来说,蓝狄的美感太大众,高瘦白皙,刀削的鼻,薄的唇;印象中极少言语,施男想他根本就是在装深沉罢了;成绩中上,不爱运动。

  而汪帆,施男喜欢的汪帆,同样骨感同样白皙,只是没有蓝狄脯没有蓝狄细致的脸庞;汪帆也安静,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孤僻感,令施男想拯救他;汪帆打篮球,汪帆学习很优秀。施男与汪帆坐同线公车,放学的时候,他们会在车上故意绕开其他同学站一起,这点小默契,是施男一直心有汪帆的动力。

  汪帆与蓝狄,其实有着相似的大框,他们都不合群。可是先入为主,认识蓝狄时,他就是个施男最不屑的大众情人了;而认识汪帆时,施男觉得他注定该被自己拯救的。

  施男真是满意自己的新坐标。

  她和蓝狄开始说话,开始一起做题,开始讨论些课外的东西,开始传纸条。

  每次蓝狄叫她施男,她便习惯性后靠,左偏头——渐渐地,这成了她不假思索的动作。

  她甚至不需要回头,只需左偏脑袋,看向窗外的明媚,左耳边便传来蓝狄的声音,柔得让施男几乎心旌荡漾。

  不得不承认,蓝狄有好听的音犀非常对得起他的外形。

  施男的坐姿开始也习惯性左后偏,那左后方由窗外和蓝狄构成的田地,如噪杂班级里的世外桃源。

  慢慢地施男还发现,蓝狄并不是她以为的一具漂亮空壳。他有细腻的神经,有的心,他常常把喜欢的文章折页脚留给施男看,施男每每读完,在为文章叫好的同时,也越来越了解蓝狄。

  施男几乎有点徘徊了。

  那是高中最后的三个月,每个人都拼得昏天昏地,神经格外脆弱。

  而汪帆也不再和同学们一起出现在公车站,改家车接送。

  这天晚课前的休息时间,施男和汤贝贝从外面吃完冰棒回来。本想告诉蓝狄那道题该选C,却见蓝狄不在座位。

  他很抢眼,她想不看见都不行:蓝狄正在班花班长赵蓓蓓的座位旁,虽然拿着一本习题集,可两人脸上都笑意盈盈。

  施男印象里不记得蓝狄对哪个女生笑过,瞟了一眼继续往座位赚心里却顿时想马上出去再吃一支甜冰棒。甜食会让人消除不开心。

  可她终究只是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趴到桌子上,趴得很无助,下巴顶着腕子,对着物理卷子,死盯着一道老师说是白白送分型的选择题,盯了半天也写不上答案。

  施男对自己说,你垂头丧气个什么劲儿,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且不说他们笑得开不开心,他跟谁笑跟你施男有什么关系?

  正骂着,左耳忽然预感到温热气息的逼近,还没反应过来,蓝狄那低沉却,还略带笑意的声音已经直直地穿透施男的耳膜:

  “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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