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美人岛上遇娄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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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公明离开了吴家村,顺着深水河一直往西来。一刻时后,他就到了胭脂湖。放眼望去,湖水碧蓝,微风使湖面荡起了漪澜,真是好一派美丽壮观的景象。在湖的中央位置上,有一个小小的岛屿。小岛上只长着已经干枯了的野草,并没有树木,看上去一片荒凉。在河与湖交汇处的一个山丘上,有一个小村子,河边上靠了几只小渔船。宋公明朝渔船走了过去。

  渔船上,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壮年男人在补罩网,一个秃顶的老头坐在船舱里编草垫。宋公明走上前去,一面躬身行礼一面问壮年男人道:“老兄,你们是这附近的人吗?”

  壮年男人回答道:“是的,我们就住在那坡上的村子里。”

  宋公明接上问:“那叫什么村?”

  “史家渡。”

  老头从船舱里爬岀来,坐到船沿上。他打量了一下宋公明,问道:“师父!你有什么事吗?”

  宋公明回答:“贫道向你们打听一下美人岛上的情况,你们晚上是住在船上吗?”

  老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从我儿媳妇和孙女死了以后,我们父子俩个人就日夜都在这条船上打鱼活命了。”

  “那不叫美人岛,那叫水鬼窝!”壮年男人气愤地说了一句。

  宋公明接上问道:“老伯,你儿媳妇和孙女是怎么死的啊?”

  老头抹掉眼眶里的泪水,欲言又止。宋公明接上道:“老伯不用伤心,如果你说出来或许贫道还能给你一点帮助和安慰呢。”

  老头疑迟了一下子,然后慢慢地说:“不瞒师父讲,也不知道我们父子俩个人前世造了什么孽,这世便遭报应了!三个月前的一日下午,我儿子一家三口在这湖里打鱼,刹时打来了一个大风暴。渔船被强风吹到离岛不远的地方就翻了,可怜我的儿媳妇和我那十六岁的孙女都淹死在湖中了---”

  老头看了一眼正在垂头拭眼泪的儿子,便说不下去了。宋公明把脸转向壮年男人,问道:“老兄,你怎么说美人岛是水鬼窝呀?”

  壮年男人不出声。老头接上道:“据说,那岛上有水鬼窝。”

  宋公明又问道:“那与你们溺水而亡的亲人有什么关系吗?”

  “就是那些水鬼子在这湖里害人!”壮年男人抽泣着说。

  宋公明道:“老兄,你能讲明白一些吗?”

  老头接上道:“师父啊!你可能不知道,这世间地上没有鬼是不会死人的!”

  宋公明接上问:“难道老伯和老兄都看见过水鬼?”

  “不但见过,而且遇到过,还差一点被水鬼子给拖下水去呢!”老头这样讲。

  “老伯能讲详细一些吗?”宋公明问。

  老头接上说:“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一个清晨,我在这湖里拿着篾罩准备罩那些游到浅水里来产卵的鲤鱼。我刚下水,右脚就被水鬼子抱住了,它想把我拖到深处去;我借助篾罩的辅力,用左脚使劲立住桩步。然后,我心生一计,便对水里的水鬼子说:老兄是要带我去湖中间去罩大鱼吧?那就让我上岸去把衣服都脱了再下来。那水鬼子果然听信了我的话,即刻放开了我的右腿;我连忙跑上了岸,一条龙似的朝家里逃去。我还一边跑,一边对湖里喊:笨水鬼!看你还能把老子怎么样!”

  老头讲完了。宋公明道:“老伯当时是急中生智,可那只水鬼也未免太愚蠢了。”

  老头接上道:“那一回,也许是我命大吧。”

  宋公明又转脸对壮年男人,问道:“老兄,你也见过水鬼吗?”

  壮年男人一边补网,一边悲悲切切地说:“我经常见到!有一日夜里,月色很明亮,我一个人划着船在美人岛这边转悠。我突然间听到岸上有两个女人在喊我,要我送她们去岛上;我把船划靠了岸,就看见俩个穿绿裙衣的女子迈着轻盈的歩子上了船来。我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我一边划船,一边仔细看着那俩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她们都把自己的头发梳得平平整整,戴了金钗和耳坠,脸上涂了胭脂,脚穿绣花鞋,手里提着一个红包袱。我问她们去美人岛上做什么,她们说是去当水兵;我又问她们是否认识我的香妹和花子,她们却都说不认识。船到岛上,她们同声说了一句感谢我的话后就轻飘飘般地下了船。我也上了岛,想跟在她们背后去看个究竟,可还没走几十步路我就看不到她们了。接着,我继续向前行。我在远处明明望见了岛上有烛光和房屋,可到了岛上又什么也没见着。”

  老头接上对儿子说:“后来,你大概是走累了吧,就躺在草地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借了一只船到处找你,发现了你的船后才上岛上去寻你,结果才找到了你。那一次可让我为你担心死了!香妹和花子明明是死了,你又到哪儿去找她们呢?我的儿啊---!”

  老头说完,又呜咽起来。宋公明问壮年男人道:“这么讲,你们是每个晚上都可以看到美人岛上的房子和烛光?”

  壮年男人回答道:“只要是天气好,几乎每夜都能看到。”

  老头接上说:“那一带地方淹死的人太多了,我们都不敢在晩上去那儿;去年龙舟赛时,在那儿一次就淹死了九个好棒的小伙子。若要数起来呀,每年最少有二十人葬身在这胭脂湖里。在外边有依靠的人都搬迁出去了,现在史家渡是个只有几十个人居住的村子了。”

  宋公明接上问:“老伯,发生频繁淹死人的事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头想了想,又掐指算了算,然后说:“好像是十多年前,也就是当今皇帝打败陈友谅的那一年开始;后来,我们这里的老百姓就把那个美人岛叫做水鬼窝了。”

  壮年男人补好了罩网,就对老头说:“爸,我们该去打鱼了。”

  老头应道:“去嘛。”

  于是,宋公明又躬身行礼,目送着父子俩人划船离开了,便向美人岛的对岸走去。

  在一个沙包上,宋公明打坐下来。他朝美人岛注目望去,只见岛上阴霾迷蒙,仿佛遮盖着什么东西。他稳心一算后,就闭目修炼起来了。直到夜深人静时,他才念了咒语,遁身去了岛上。

  宋公明一上岛来,就看见眼前有一幢像庙宇一样的瓦房,里面烛光明亮,传出一阵阵哀怨的琴声来,使人听后实在感到寒心透彻。宋公明寻声走进门去,便看见一位衣着红色裙装的少妇在伏案弹奏古琴。在她两边各站了一位手握剑柄,身穿绿色戍装的年轻女兵。

  望见宋公明进门来,左边的女侍兵上前几步,喝道:“哪里来的野鬼,见了夫人还不下跪?”

  琴声突然停止。宋公明向上首问道:“坐上可是娄玉贞娄妃?”

  少妇立即站起身来,一边打量着宋公明一边问道:“师父!你怎么认识妾身?”

  宋公明答:“贫道是玉帝派到鄱阳湖来驱鬼除怪的修魂使者宋公明,怎么会不认得夫人呢!”

  娄妃道:“原来是宋仙道,妾身有礼了!”

  娄妃朝宋公明行了个礼。她接上说:“按宋仙道所讲,那你是来收拾我们这些亡魂的啰!”

  宋公明道:“那是肯定的。但是贫道算过,夫人前世有德,与其它的亡魂不同,所以贫道决不会贸然对夫人无礼的。”

  娄妃想了一下,便走下琴案,接着说:“那就请宋仙道到客屋聊一会啰!”

  娄妃说后,就把宋公明带进旁边的一间客厅,让他上坐了。然后,她就坐在他的对面。一刻时后,女侍兵就端上来两杯热茶,香气扑鼻。宋公明抬眼一望,看见娄妃也正在注视着他。她长着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脸色苍白,嘴唇和鼻梁上都在冒出细微闪亮的水珠来;她身材窈窕,风韵犹存。

  宋公明问道:“刚才夫人弹的是什么曲子?调声为什么那么凄婉?”

  娄妃答道:“那是妾身编的一首《怨前生》,让宋仙道见笑了!开头是妾身的侍兵死眼木珠,差点冲撞了宋仙道,望多多见谅!”

  宋公明接上道:“那倒没关系;不过,眼下恐怕贫道就要冲撞夫人了。”

  娄妃问:“宋仙道这话从何说起?”

  宋公明道:“夫人十四年前就香消玉殒了,亡魂不入冥界,却还要在这世间地上谋害人命,贫道不明白夫人到底有何居心?”

  娄妃低下了头,用手半遮脸面。接着,她轻声道:“看来,妾身的所作所为都是宋仙道了如指掌的。”

  宋公明道:“那倒未必见得。”

  娄妃轻叹了一声,拿出手绢拭着眼睛,然后问道:“宋仙道可愿意听一听妾身的委屈吗?”

  “听也无妨,贫道当然愿意听。”

  娄妃接上道:“十四年前,汉王依照妾身的计谋去与朱元璋打了一仗,获胜回来时却倒挂大旗戏耍妾身;站在望湖亭上的妾身以为汉王兵败身亡,便跳河自尽。妾身问一问宋仙道,世间地上有那种阴错阳差的大冤屈吗?可偏偏就落到妾身的头上了,妾身的命算不算最苦呢?”

  “人生浮华,命运多变。夫人是有见识的女人,又何苦要怨命呢?”

  娄妃接上道:“妾身瞥着一口气落入水中后,浑身冤气从头顶迸发而出,至使妾身倒浮了四十里路;妾身漂到了这史家渡的胭脂湖里,被史湖里和史缺得父子俩人救到渔船上。那时候,妾身还有一些气脉。没想到史家父子见妾身美貌如仙,竟然残无道德地将妾身**了;妾身淹淹一息,再遭强暴后便命归黄泉了!”

  宋公明道:“夫人做鬼以后,就开始对史家渡的人进行报复?”

  娄妃接上道:“妾身决不放过的是史湖里父子。不久后,妾身带了水鬼兵将他们的渔船弄沉了,把史湖里和史缺得拤死了;再捉住他们的鬼魂,囚禁在岛下的岩洞里,用石块封死了洞口”

  宋公明问:“夫人的深仇大恨好像已经报了,可那些在胭脂湖里淹死的无辜百姓又找谁去雪耻伸冤呢?”

  娄妃道:“有些事故是妾身的部下所为而造成的,但那些鬼魂都很乐意在妾身的军队里当兵为伍,因为他们都觉得做鬼比做人要轻松自在,什么忧虑都沒有。”

  “那阎王爷怎么不管你们这些水鬼呢?”

  娄妃接上道:“如今世道混乱,死人如麻,鬼魂浩荡,阎君又怎么管得到这荒僻的鄱阳湖里来呢?”

  “夫人就没有想到过,什么时候再去冥界轮回做人?”

  娄妃道:“那个想法妾身还没有考虑过;现在,妾身是在完成一项汉王没有完成的事业。”

  “什么事业?可以告诉贫道吗?”

  娄妃答道:“当然可以。汉王生前曾经发过誓言,要与朱元璋在鄱阳湖大战十八年;不料四年后汉王就离世了,所以妾身就要帮他实现誓言。我们生前没有斗过姓朱的,现在做鬼也要打败姓朱的鬼兵。”

  “这么说,汉王也在这里?”

  娄妃道:“妾身与汉王三生三世的缘份都已了却;汉王早已回湖北老家享受家乡人的香火去了。今年是鄱阳湖大战十八年的最后一年,我们马上要和姓朱的鬼兵作最后的一战了。这一仗若不能取胜,妾身宁可魂消魄散,永不超生了!也许,宋仙道在这关键时刻降临到妾身这里,就是上天存心要宋仙道来助妾身一臂之力。”

  宋公明问:“夫人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呢?”

  娄妃看着宋公明说:“若是宋仙道能帮一帮妾身,那么这鄱阳湖大战的最后一仗就非妾身取胜不可。”

  宋公明问:“夫人要贫道怎么帮你呢?还是先让贫道看一看夫人的军队吧。”

  “那就请宋仙道随妾身来吧。”娄妃说完,起身把宋公明带出客房。

  他们经过正厅,从后门出来,顺着一条小路而去。二十多个全部身着绿色短裙戍装的女侍兵紧随其后;她们个个梳着短辫子,额前垂一撮刘海儿,苍白的双颊上不断地渗出发亮的小水珠来;她们腰佩短剑,脚上穿着套鞋,个个一只手握住剑柄,一只手随双腿的步伐前后划动着,颇有女兵飒爽的气派。

  走了一刻时的路程,娄妃把宋公明带到岛背后面的点将亭上。早就有陈友仁、陈友贵和陈普略三位身穿铠甲,手执兵器,脚踏战靴的大将候在那里。他们都脸带黑色而面无表情,目光烔烔;相如凶神,貌似恶煞。

  娄妃指着宋公明对大将们说:“三位将军,请你们来见过这位玉帝派来的宋仙道吧。”

  陈家三将同时向宋公明抱拳低头行礼道:“拜见宋仙道!”

  宋公明立刻点头,表示回礼。娄妃把宋公明领向前去,用右手一指,说:“宋仙道请看,那就是妾身的战船。”

  宋公明举目一望,只见岛岸边停着四只三层艨艟战舰。船上旗帜飘扬,披着散乱黑发、光着上身的弩弓兵像木头人一样地站满了三层船舷。在战舰的周围,排满了小划子,少说也有几千只。

  娄妃又用左手指着前方的湖面,对宋公明说:“宋仙道,你可看见了妾身部下那些正在训练的水鬼兵吗?”

  宋公明会意地把白眼一翻,只见湖面成千成万的水鬼兵在跳跃、扑打,练习拖拽和拤喉的技巧。水鬼兵个个都是一般大小,黑乎乎的头上长着又短、又乱、又稀的发丝,圓滑的眼睛像两个小不点;莲藕一般的身材,青蛙似的手脚,一副既灵巧又滑稽的形象。当他们听到指挥官夜叉的一声号令后,便一致腾跃着蹦出水面,接上又像猴子般地钻进水里去了。

  宋公明自言自语道:“真是难以置信!贫道没有料到夫人在这美人岛上竟然还有如此庞大的队伍,难怪胭脂湖里常常有人命遭劫。”

  娄妃转过脸来问:“宋仙道在说什么?”

  宋公明接上说:“贫道在赞叹夫人的军队。”

  娄妃叹息了一声,然后说:“不瞒宋仙道,妾身的队伍虽然兵勇将猛,可十四年来和朱家兵的战役不下千余次,却从未打过一次胜仗。”

  “真有这样的事情?”宋公明问。

  “妾身就是因此才编出了那曲《怨前生》”娄妃道。

  宋公明接上问:“那夫人又为什么要怨前生呢?”

  娄妃道:“十四年前,汉王若是不戏耍妾身并坚持采纳妾身的计谋,就绝对不会兵败至康山;如今的天下啊,也许正是汉王的呢!宋仙道可能还不了解,当年朱元璋兵力分散,他在鄱阳湖一带不过二十万人,可汉王的队伍达到了六十万之多;强军却败在寡兵之下,岂不叫妾身怨恨难当么?”

  陈友仁将军接上道:“嫂嫂!在下认为,要不是那龟神相助,朱元璋可能早就成我们的刀下之鬼了。”

  陈友贵将军接着说:“嫂嫂!请恕在下直言,当时汉王若是不得罪那龟神而使他暗助敌兵,我们是根本不可能会失败的。”

  陈普略将军又咬牙切齿地说:“在下真是痛恨自己当时没有把那老乌龟射死!”

  宋公明稳心一算,接上道:“诸位不要执意指责龟神了;贫道以为,那都是天数。”

  娄妃又轻声叹了一囗气,慢慢地说:“是啊,也许就是天数难改;不过,妾身倒是觉得,假如汉王诚心向道,德性沉稳大度的话,也许是能够成就帝业的啊!朱元璋不过是一个和尚乞丐,在妾身眼里他没什么了不起的,如今这天下倒归了他,真是叫妾身痛哉!恨哉!”

  宋公明闭目锁眉,沉思片刻后又喃喃自语。最后,他转过身来对娄妃说:“贫道已经悟出来了:大战鄱阳湖十八年,这句话原来是谚语成咒;夫人,你是中了谚语咒了。”

  娄妃想了想,问道:“么非我们两家为人为鬼都要战个十八年才会结束这场战争?”

  宋公明道:“可能是吧。夫人开头的意思不是想让贫道帮你一下吗?”

  娄妃道:“妾身一开始就是那样想的。”

  宋公明道:“好哪,就让贫道为夫人了结那场战争吧。不过,贫道有一个条件,夫人可愿意答应?”

  “什么条件?”

  宋公明接上说:“贫道可保夫人这一仗能大获全胜,但战争结束后,夫人这里所有的鬼魂都必须要去冥界安份为鬼,不得逃遁。”

  娄妃望了望身边的陈家三将。一刻时后,三位将军便异口同声道:“请嫂嫂作主,在下愿一切听从宋仙道的安排。”

  娄妃说:“宋仙道,我们答应你啦。”

  宋公明道:“那就请你们先自便吧,贫道要在这里修炼几个时辰后再同你们到大厅里商议计策。”

  宋公明说完便蹲身下去,打坐修炼。娄妃带着女侍兵和三位将军先去大厅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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