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摇摇头,决然回答:“别争了,还是我带卫队进去,我的卫队当中有廓尔喀人,他们生活在高山地带,论对雪山的熟悉,他们也许比吐蕃人更有经验,而你不行。你语言不通指挥不动廓尔喀人,我们的士兵也根本没受过雪地训练,同样与廓尔喀人语言不通没法交流情况,还是我去,你我别争了!
你若担心我,不如帮我多牵几条狗来,万一我们困在山里,既可以杀狗度日,又可让狗赶出来报信……嗯,最好将养狗的父子都雇用了,他们知道怎么指挥狗,也好让我们两头联系。”
帅范叹了口气,摆手让士兵去附近村落雇用养狗人:“大人,保重!广南可以没我帅范,然不可没有大人,望大人看在广南百万庶民份上,珍惜自己。”
“当然,我还有许多事没做完,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守护,我还不打算这么快告别这个时代,我当然会小心……”赵兴目光灼灼。
“大人,我的意思是说:吐蕃人堵不住也没什么,即使他们出山了,我们还可以调集军队与他们相持,所以,大人入山后,若看到事不可为,请暂且退守山口,不要过度冒险……狗呢,来人,去附近召集更多的狗!”话说打一半,帅范看赵兴听不进去的模样,立刻转而吩咐士兵。
赵兴部下的军纪不是一般的好,仗着广东富足,赵兴军队雇用向导与民夫,所给的费用总是充足地。这倒让帅范雇用养狗人的行动进行的很顺利,他发出消息后不久,附近的养狗人都牵着狗过来。一时之间,过来人数太多,太噪杂。以至于帅范的雇用条件不停地拔高,最后,几经选择雇用了三对父子,这三对父子每人带了十余条大獒。而且父子同行,符合赵兴的条件。
养狗人选好不久,廓尔喀人制作的小配件也准备充足,他们每人嘴中含了根小木棍,鼻子上也带了一副鼻夹,而后用厚厚的羊毛披肩裹住鼻子以下——这些准备都是为了防止人处于群山之中,无意识地说话、咳嗽或打喷嚏。
每个廓尔喀人脚上还套了一双雪鞋。这是一种用几根树枝捆扎出来的舟形脚撑,它是为了防止人走路出声音,或者无意中掉进雪化后的冰窟窿里。廓尔喀队长仔细地检查完所有人的装备后,因为嘴里还含着木棍,他用目光与手势询问赵兴。
赵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将长枪交出去,每个人腰中只留下三柄手铳,随身携带两枚手雷与足够量的火药、铅弹,做完这一切后,想了想。赵兴又一点那些养狗父子,示意廓尔喀人给这些人也装备起来……队伍动身了。
廓尔喀人走的很小心,领头的队长离众人十几米远,他手里拿了一捆小木棍,边走边在雪地上做好路标。后面地人顺着他选出的路线,小心翼翼前进。不久,队长身上携带的小木棍用完,他向身后招了招手,后面的人无声地将自己身上携带的木棍传给这位队长。
就这样,一行人走走停停,深入了雪谷。
队伍走的很慢,时光似乎一眨眼渡过,天黑了。
高原上的落日来的比平地晚。因为群山相互遮挡。太阳还没有降到地平线以下,就被远处的山梁挡住。唯有处身山顶。才可以多享受会儿阳光。
论野外出游的装束,赵兴这支队伍可谓同时代独一无二。每个廓尔喀人身上都穿着一件羽绒背心,背后还背着睡袋,当夜幕刚刚降临,廓尔喀人不走了,队长比划着手势,告诉赵兴:“地面都是融化地冰雪,有些地方还是雪窟窿,天色一昏暗,视线不好,容易发生危险。”
赵兴点点头,招手示意一名廓尔喀人点亮一支蜡烛,他在蜡烛的光线下写了一张信笺,绑在一条狗的脖子上,这条狗转身向后路跑去。
雪山中放狗是要套嘴嚼的,这种类似马嚼似的狗嚼是为了防止狗胡乱咆哮而引发雪崩。那只脖子下绑了信筒地狗低声呜咽几句,哼哼哧哧地向来路奔去,不一会,狗身消失在山路后。
狗认主,在队伍前方是养狗人的儿子,养狗人的父亲则留在队伍后面,如此一来,就便于控制狗群。
不一会,刚刚跑去的狗又呼哧呼哧的跑回来了,赵兴拆下狗脖子上的信筒,那里面装着帅范的回信,他告诉赵兴:自己已经选择了一片安全的地方扎营,请赵兴尽管放心。
不一会儿,廓尔喀人选好了宿营地,并端来晚饭。在亘古不化的雪山上吃饭是个什么滋味,水壶里地水已经结冰了,馒头硬地像石头,肉干满是冰碴子,含在嘴里立刻会觉得有一根针直刺脑门,这根针冰冷阴寒,让人觉得脑海中一阵剧痛。
饭食实在难以下咽,但身在高山,你又必须大量进食脂肪类食物以补充消耗的热量,于是,在山下,赵兴不屑正眼瞧地肥油肥脂这时成了难得的美味,它不受寒冷的影响,含在嘴里不化,而且松软香甜。
赵兴边吃边纳闷,看来,气候跟人的饮食习惯密切且相关,如果在山下他吃上这样的食物,估计都要吐出来,但现在他却觉得这是世上难得的美味。估计,吐蕃人的食物也是这些。但大军行动,消耗的食物非同一般,吐蕃人是怎么做到充分补给的?吃完了这顿冷油做成的高山饭,廓尔喀队长叫过养狗的孩子,将孩子的几条狗分一条给赵兴,自己怀里抱一条钻进睡袋,倒头就睡。至于那名养狗孩子,他显然适应惯了高山环境。连睡袋都没要,直接找个背风处,搂着狗便沉沉睡去。
赵兴抱着狗钻进睡袋,这才感觉到抱狗睡觉的好处,狗身体火热。简直就像一个火炉,烘的睡袋暖暖地,他搂住狗的头,也开始半梦半醒。
廓尔喀队长抱狗睡觉却不是为了暖被窝。他是为了放哨。在高山区,夜里寒冷刺骨,人如果待在外面放哨,第二天就会冻成冰棍。而躲在背风处,躺在睡袋里,虽然能保证不被冻死,却失去了警觉性。这时就要依靠狗的灵敏性。
被套上狗嚼子的狗叫不出来,唯有把它搂在怀里才能感受到它的动静——这种感受廓尔喀能够做到,赵兴做不到。半夜,当他被廓尔喀队长晃醒,才发现怀中地狗早已骚动不安。
廓尔喀队长伸手按在赵兴肩膀上,在伸手不见五指黑的夜空,他依靠手指的弹动,按照航船上的手语告诉赵兴:“对面来了五个人,走路很轻,身上有浓浓地羊膻味。借着风势,你可以嗅到。”
廓尔喀队长是用手语说这些话的,赵兴在最初闯海的时候,就依据美军的手语创造出一套简单的手势,其中也包括在这种漆黑五无人的夜空中。依靠身体接触将消息传递给对方的方法——在漆黑地大海上,这种手势交流非常有必要。
廓尔喀队长让赵兴嗅味道,但赵兴的鼻子中全是狗身上的味道,他伸手抚摸狗的脖子,使狗慢慢的安静下来,而后摸着队长的手,用手语询问:“来的是什么人?有大致猜测吗?”
队长手指弹动着,回答:“我坚信我们的山区生活常识要胜过对方,但现在我们都不敢行动。对方却能摸索前进。这说明对方很熟悉这条道路,而且曾多次探路。并在路上留下了相关标记——来的只可能是吐蕃军人,唯有他们会在前进的路上留下相应标记,也唯有接受命令地士兵,敢冒险行动。”
“干掉他们——我不需要俘虏”,赵兴打出手势。
廓尔喀队长打了个手势,领着赵兴和两名同伴向前摸去。
赵兴他们的存生处是一个背风的地方,这里恰好处于一处山势的转弯地,拐过那处转弯,便可以看到远处闪烁的火把。
赵兴站在此处,感觉周围景色非常熟悉,似乎记忆当中他曾经来过这里,周围地景色似是而非,给他一股熟悉的感觉。
拐过山梁,不远处是一处老虎嘴似的地形,山体在老虎嘴部位自然凹陷进去,形成了一道一人一马宽的石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人在石壁上吊了一些铁链,对面来的人一手扯着铁链固定身体,一手举着火把摸索着前进,风中隐隐的传来铁链撞击石壁的闷响。
赵兴听到铁链的声音才恍然大悟——这地方他确实见过,是在一部电视剧中,但电视剧的名字他已经忘了。
这就是著名地白马雪峰“茶马古道”,传说从唐代开始,西藏与大理两地地商人便通过这条茶马古道相互输送货物,走的人多了,便有人在石壁上安装铁环,以帮助行人行走,后来,又有人将铁环串起来,形成了一条贯通这道老虎嘴地铁链。
到了现代,人们又将山体向里面挖了一下,使它能够通行汽车,但整个老虎嘴的形状未变,许多地方依然保留着古人安装的铁环,这些遗留下来的铁环后来成为当地的一个风景点。
这条茶马古道的修建,就是为了防备雪灾,所以它修建在半山坡上,小路很狭窄,只能通行一人一马,为此通过的人需要轻轻叩击铁环,以让对面的人听到,这才能保证双方安全的交错。
山坡拐弯处的形状变了很多,赵兴在现代看到的景象,已经是用炸药炸宽了的路面,如果不是天色过暗,让整个老虎嘴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见大致形象,也许赵兴不会有似是而非的感觉——比起现代来,这里的形象变化太大。
赵兴正追忆着往事,廓尔喀队长已经轻轻的张开了弩,将一支弩箭安装上弩弓,但想一想。他又将那支弩箭重新取下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将瓶中的汁液在箭头上滴了两滴,而后将弩箭重新安装回去。
赵兴将手轻轻按在廓尔喀队长的肩膀上,弹着手指。打着手势问:“为什么他们敢夜间走路,而我们不敢?”
山峰中传来轻轻地说话声,这是对面来人发出的声音,而赵兴与三名廓尔喀人唯恐呼吸声大了。让山峰带去这里的动静,所以动作都很轻。此时,廓尔喀队长已经端起了弩弓,他无法回答赵兴,因为两只手都没有空闲,所以他冲旁边的一名廓尔喀人一呶嘴,请他代为解释。
这名廓尔喀人却不会手语——并不是每个廓尔喀人都能学会所有的手语。大多数廓尔喀人只是学会了最简单地三十个手势。那些简单的手势无法表达太复杂的意思,所以这名廓尔喀人将嘴凑到赵兴耳边,用双手围住嘴角,防止话音泄,而后轻轻的对赵兴说:“主人,如果知道脚下山路地情况,在春天,夜里走山路反而最安全,因为夜里寒冷,山上的雪都冻住了。而雪崩都是发生在白天的。”
廓尔喀人将双手拢在嘴角,唯恐声音泄,这让他的话听起来含含糊糊,赵兴连蒙带猜才弄懂了对方的意思。
赵兴他们停顿下来,是因为不熟悉地理状况。不知道下一个背风点出现在何处,唯恐错过合适的宿营地。此外,则是出于对地面状况的不了解,而对面几个人……
赵兴明白了,对面几个人一定是经常往来这片地区地吐蕃人,他们走熟了这条道路,或许正打算趁着夜走过危险的雪崩地带,也在赵兴的宿营处扎营休息一晚,而后明天继续前进。
想通了这个道理。赵兴把手搭在廓尔喀队长的肩膀上。用手语示意大家一起退到老虎嘴的转弯处,那名廓尔喀队长稍稍犹豫。立刻打出手势让两名廓尔喀士兵当先退去,而后他跟着赵兴,慢慢的摸回了转弯地。
刚才,这名廓尔喀队长怀里掏出的小瓶中装的是南洋的箭毒汁,因为弩弓的威力过小,所以才需要在箭头抹上能迅速致命地箭毒。然而,在漆黑的夜里,要想准确射击,就如同用大炮打蚊子一样,准确率很令人无奈。同时,一旦对方被惊动了,反会给大家带来灾难性后果,所以赵兴招呼大家退安全点,以防备意外发生。他认为,既然已经猜到这群人也在寻找背风的宿营地,还不如等他们都过来,而后就地捉拿……
老虎嘴出口处,赵兴将自己的意思告诉廓尔喀队长,那名队长连忙首肯,他打着手势,安排手下人收拾起睡袋,并在山石之间埋伏好。
稍后,等大家安排妥当,那名廓尔喀队长想过片刻,又端着弩弓独自一人摸到了山势的转弯处。
看来他还不死心,想要继续努力一下。
夜太黑,那名廓尔喀队长地身影在山转弯处往地下一爬,立刻融入到大地中,赵兴瞪了一会,发觉自己根本分辨不出那位队长是否还停在转弯处。
不久,一声沉重的坠地声闷闷的传来,那声音仿佛是一枚西瓜砸在地上发出的破碎声,赵兴一愣,紧接着,又响起了一声闷闷的声音。
风中,铁链的细碎响声停顿下来,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赵兴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轻微的喘息。接着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铁链地细碎声音继续响了起来,不久,那声音越来越近。
一个黑影拐过山坡地转弯处,眨眼之间也融入到黑暗中,紧接着,一个火把出现了,举火把的人满脸都是惊惧之色,他站在山坡地转弯处,急促的呼吸一阵,在他身后又出现一片光亮,一个类似打呼噜的声音闷闷的响了一下,似乎是有人压低了嗓门催促他快走。先出现的那名举火把者愣了一下,举着火把拐过了山梁,紧接着,第二个火把出现了,接下来的是第三个火把。
赵兴这里正在转着念头怎么收拾这三个人,却见一个黑影突然掠起,他像刮风一样刮过三个火把,那个狂风也吹不灭的火把立刻熄灭了,于是,整个世界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不是大风吹熄了火把,是那些火把掉到了地上。
一个火把在岩石上弹跳了一下,跳着不见了。另两个火把掉入了雪中,发出嘶嘶的轻响……
忽然间从光亮重新回归黑暗,赵兴的眼睛有点不适应,等他的眼神恢复过来,廓尔喀队长已经来到他身边,他挑起大拇指,夸奖说:“都是硬汉子,主人,我用弩弓暗算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直到坠入山崖,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他们之前没有堵住嘴,我明明听到他们的低声交谈,但他们坠落的时候,却没有发出一声哼叫——真是勇士!”
“另外三个人呢?”赵兴轻声问。
队长回答:“我用弩弓暗算了两个人,都是近距离暗算的,黑夜里他们看不到那两个人为什么失足,所以稍稍停顿后,又接着前进了。最后走过这段险路的幸存者有三个,主人说不要活口,所以我没有留手,每个人都被切断了气管,以保证他们不喊叫出来。主人,你觉得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兴眯着眼睛,笑的很开心:“我已经猜到吐蕃大军在那里休整了,一定在老虎嘴后面那座山梁的旁边……我听人说过这段山梁,说是老虎嘴过去,有座山谷是最容易发生雪崩的地方,吐蕃人一定是走到那片区域前,不敢轻易进山,所以只能派刺头三三两两的过来,以了解外面的情况……我有一个主意——你的胆子大吗?”
赵兴所说的“听人说过”,是那部电视剧里介绍的。
廓尔喀队长轻声回答:“大,大的不得了。”
赵兴轻声说:“吐蕃人停留在雪崩区外,等待前哨探明路况,也在等待夏日到来,他们等的起,但如果夏天真到了,这些吐蕃兵闯入大理,将无可阻挡,所以我们必须想个办法,诱骗他们提前踏入那片雪崩区。
你的相貌不是汉人,稍稍打扮一下冒充吐蕃商人,我想能混的过去,当然,为保险起见,你最好冒充廓尔商人,这样更不容易出破绽。让我想一想,我需要想一个足够诱惑吐蕃人的理由,你去冒充廓尔喀商人,促使吐蕃人提前进入这片山区……等等,等我想出来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