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根本看不出男女……原来你们人类本来就这样。」遮妮丝恍然大悟貌。又问:「太小?只比你小一岁吧。」
「不,应该小两岁。我也是读这里的附幼,有时大班和中班会一起上课,现在的大班生就是上学期的中班生,他们每个我都很熟,因此他应该是中班的新生。」男孩解释道。
早上第一堂的下课时间,甚至第二堂、第三堂的下课时间,沈末旌和遮妮丝一见面,就是对练太极。她没有提那把短剑的事情,男孩也没有问。
这天是星期三,小一生的沈末旌中午就下课了,但四年级的遮妮丝就得上全天。然而平时沈末旌父母工作忙碌,所以帮他报了课后班,所谓课后班也就不过是留在教室里写写作业,有位老师或志工成年人帮忙看着;但大体上来说沈末旌是个不太需要人操心的小孩,家又住得很近,只要他跟老师先说一声,提早回家也是可以的,实际上变成说他爱几点回家都可以。
现在既然遮妮丝还留在学校里,他也就顺势留下来了。
对于全天上课的学生来说,午休算是最长的一段休息时间了。两人见了面,遮妮丝便开门见山地说:「经过我不眠不休、夙夜匪懈、专心一志努力对那柄短剑鉴定的结果……」
「结果?」
「这应该是……」她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一把武器。」
沈末旌跌了个狗吃屎。平常一本正经的人,或者外星人,突然搞笑起来威力奇大。
「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在高手对战当中,要击中对方是不太容易的。你有没有想过传说中的剑仙为什么要用飞剑来战斗?」
没。毕竟这不是很帅嘛?男孩想。
女孩不听回答也知道他没想过,自顾自儿地继续说道:「这问题跟贵文明的战争主体武器的重心为什么渐渐从大砲移动到飞弹其实是完全一样道理。更大的威力若是能浓缩在更小体积当中,接下来追求的当然是延长的射程、精准的打击。但这把短剑--先品阶肯定是不低,但除了伤害力之外其他的的性能却半点迹象也无。就好像--」
就好像?
「好像把核弹头塞近迫击砲里。」
「呃。波及自己可不得了了。」
「比喻的是威力和整体设计之间的落差,不管它的伤害手段是什么,倒是不太可能波及自己……」女孩说:「总之--」
砰!
两人循声回头往体育馆外墙转角处望去。
一个黄衣服的幼童倒在那里睡觉。
不,正常应该形容说是晕倒在哪里才对,但是,早上他随地乱睡给人的印象太强烈,以致于两人都只能第一眼就判定他又随地乱睡了。
幼童打了约四、五次鼾,突然用力嗅了几下,接着紧紧皱起眉头,勉为其难地撑开了眼皮,勉为其难地支起身子四处看了看,看到沈末旌,睏极而苦的神情总算露出一丝喜色:
「好吃的……味道!」
他突然敏捷地跳了起来,敏捷地窜过来,敏捷地一把跳起紧紧揽住男孩不放。说是敏捷,其实只是相对于之前懒洋洋的模样,其实那度还是慢得足以让人从容避开,只是因为反差实在太大,男孩有些怔了,这才被他给缠上。
「……你不是说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地方?不再去那儿睡觉了吗?」沈末旌问道。
「这个地方……」幼童深深的、用力的吸了几下,露出满足的微笑:「……更好……」
「这个地方是指……我身上?你要缠在我身上睡觉?」
他没回答,已经打起鼾来了。
男孩想了想,转向遮妮丝表示:「既然他换地点睡觉了,我们下一次下课开始还是去早上那里吧?那里比较近。」
「好是好……」女孩问:「对于这小鬼突然巴在你身上,然后把你选定为自己的睡觉地点,你就只有这么点感想吗?」
「我跟这么小的孩子计较什么,顶多我背不动了再把他甩掉就是。」沈末旌浑不介意。
女孩心想:「原来你们人类的习俗是这样。」不,作者表示,沈末旌是特别的。
「对了,刚刚短剑的事情讲到哪里?」「我也忘了……」「好吧,总之,虽然这东西对你好像有帮助,但我还得花点时间确定它完全没有危险,所以过几天再还你。我们先对练吧。」
令人惊奇的是,每一节下课,那幼童都不厌其烦地来到靠近附幼的那处静僻的校舍后方,攀在沈末旌身上「睡觉」,而两人到现在别说他的名字,连他的性别都不知道。
因为这天在学校已经充分的对练过了,因此到了放学时间,遮妮丝就顺道在男孩家中做了一回客,彼此按摩个几轮,今天的共同修练就算完成,比以往每天都有一个人得在对方家里耗上将近一小时,是要方便得多了。
比起遮妮丝回家以后还要写功课,沈末旌的所谓「课后辅导」时间,就算用毛笔都足够他把功课写完两遍有余,因此可以直接投入修练。只是,离了短剑的神效,「铺设」起经脉来,又回到以往那样难作寸进的龟爬般度。
男孩并无丝毫不耐,加紧进行从后颈到鼻尖这最后一段。毕竟,短剑令自己修练加的效果究竟是福是祸,他也没丝毫头绪。
吃完晚饭后,男孩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消食之后,就照惯例进了初焉来进行游泳健身运动。只是今天他还准备了很多别的,如果没能一次全部带进初焉里头,或许要进出个几趟。
先就是许多瓶口插了漏斗的两升宝特瓶。男孩家中本来就有搜集旧宝特瓶的习惯,毕竟家境并不富裕,收集一堆之后再拿去资源回收场卖也是一小笔收入。然而沈末旌谎称学校做劳作要用,就把它们席卷一空;至于漏斗就没这种好事,一个个都必须自掏腰包购买。
这些是用来收集雨水的。初焉岛自从异变之后就经常飘起毛毛细雨,收集这些雨水虽然也不算快,总比蒸馏海水快上千倍有余;靠近电气石那附近雨势似乎要大一点,然而沈末旌一点也不想光靠着袜子过去一趟了。还有一点就是,异变之后初焉岛有时候也会刮起比较大的风了,为了防止宝特瓶被吹倒,得将它下面的一小截给埋入沙滩中。
布置好收集雨水的装置之后,他就换上泳装下到海里,游了一会儿,小蓝果然来和自己打招呼了。不过今天牠并没有卷住男孩的小腿拉扯,大概是因为没找到什么自认值得献宝的好东西。
沈末旌跟牠招手示意:「小蓝乖,来,跟我来这边,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反覆来回游了几次,章鱼都没有丝毫跟上的意愿,沟通真困难啊。男孩不耐烦了,迳自捉住了小蓝的腿,把牠拉到岸上,拿出预先准备好的两样东西。
「小蓝啊,」沈末旌边戴眼镜边说:「你想要真气对不对?真?气!很简单的,很简单就可以跟我交换真气了。」
「噗咻?」看章鱼一脸莫解,男孩索性把牠捧起来,粗暴的随便灌了一点真气进去。章鱼兴奋得手舞足蹈,但见男孩很快停了下来,牠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要我给你真气很简单哦,只要吐点墨汁来换就好了,墨?汁懂吗?就这个啦!」
沈末旌拿出了随便哪间文具店或合作社都很容易买到的十元墨汁,扭开瓶盖给小蓝看。小蓝似乎觉得它很臭,一点也不打算弄清楚男孩的意思似的,见了墨汁就跑,
「哎,就这个啦。」男孩没办法,只好倒了一点在小蓝附近。
小蓝总算消停了一会儿,似乎正在思索沈末旌的意思。
「给我墨汁!换真气!墨汁换真气,懂吗?」男孩另外取出了一只玻璃罐,扭开了盖子。
章鱼一看玻璃罐便大喜,八爪箕张就硬要往里头钻。沈末旌簇不及防,没想到这么小的罐子牠也要钻;不过也幸而因为罐子不大,男孩很容易便捉住牠还在外头的半截把牠给扯了出来。
他没好气地说:「你喜欢钻壶瓮的话,我再找个给你就是了,这个是用来装墨汁的,墨汁!你到底懂了没有?」
……
大概是没有吧。花了大半个时辰跟这只海产沟通的男孩,颓然坐地,只觉得无比疲累。
他把那罐为了示范已经倒掉小半的墨汁和玻璃罐,并排半埋在沙滩上,对小蓝说:「你好好想吧,什么时候等你想通了,再把墨汁吐到玻璃罐里边来好了。」迳自游泳去了。
章鱼短暂地犹豫一下,很快跟在他后头一起回海里了。
星期四,无论一年级四年级都是全天课,一般下课时间,不管某幼童是不是准时报到趴在沈末旌的背上睡觉,因为时间紧促,两人都是二话不说,见面就投入太极拳的对练当中。还是午休时比较从容,男孩心念一动,就说起了电气石的事:
「前阵子我跟堂姊一起去逛街的时候,因为受到某漫画影响,戴着真气眼镜去,没想到真的看到了一块有真气的石头放在店里卖……」
虽然初焉当中有相对大量的淡水,这点挺令人高兴,但如果因而留下任何难以挽回的隐患,那就得不偿失了。
女孩听完沈末旌描述吸入真气后不适的感觉,摇摇头说:「那应该不是什么寒气,我想,应该是类似死气。」
沈末旌吓了一跳:「死、死气?听起来很危险。」
「……死有什么危险?」遮妮丝一脸不解。
其实男孩也不知;不过生物都怕死啊。女孩见男孩默不回答,也就自己往下说:「死其实是个抽象的概念,生命有多抽象,死就有多抽象。我们都知道机械没有死亡,可以靠着换掉损坏的零件重新启动运行,界于『有生命』和机械之间的是植物,我们都知道几千年的老树腰折之后仍可能从断口冒出新芽,新芽和老树之间的生命很难说到底是否曾经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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