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杀方荡的话语深信不疑,心中虽有疑惑,但却并不去深究,对于陈杀来说,天底下最强大的就是自己的师父,如果自己的师父都错了,那么也就不用去想别人的言语是不是正确的了。
况且,正如方荡所言,为了家人活下去,永远是正确的,就如他一定要为娘活下去一样,无论如何,不择手段。
“再去抓两条鱼来。”
方荡吩咐道。
陈杀立即跳起来,他刚才有心结没有解开,半条鱼吃下去,连什么味道的都不知道,现在自然应该好好品尝一下这河中的大鱼。
陈杀跑到河里,手捏几块石头,接连丢掷出去,很快河面上就飘起了三条大鱼。
这一次方荡没有出手烤鱼,而是交给陈杀去料理。
方荡则坐在岸边,望向滚滚的河水。
“接下来应该是火凤门门主亲自前来了吧?”
方荡心中暗忖,对于那位火凤门门主,方荡对其的了解并不多,但从之前那隔空一睹上,方荡就知道,这位火凤门门主要比他方荡强大不少,要是现在就和火凤门门主交手,方荡觉得自己胜算非常低。
不过,方荡并无半点畏惧,甚至心中都没有一点波澜,方荡一路行来,强大的对手遇到太多,比他还要强大许多的对手也比比皆是,习惯成自然,甚至,对于方荡来说,若是对手没有自己强大,反而是一件无趣的事情。
陈杀在家中的时候也是经常帮娘做家务,所以收拾鱼对于陈杀来说不是难事。
陈杀手法娴熟,加上这段时间跟在方荡修为大有长进,手掌一搓,就将鱼鳞搓飞,很快就架起火来,将用树枝串好的鱼放上去烤制。
“师父,你……什么时候去凡间啊?”陈杀一边烤鱼,一边问道,显然这话他想问很久了。
方荡闻言便知道陈杀的想法,笑道:“你想去找陈屠?等我料理了火凤门,或许会去凡间一趟。”
陈杀原本还想掩饰一下,但随后叹息一声道:“我不想找那个家伙,但我怕娘等那个家伙太久,况且,娘一个人我终究不太放心,若那个家伙回来了,总有人能照顾一下娘。”
方荡微微点了点头,陈杀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子,提到娘后兴致一下就低落下来。
而方荡也有心事,所以,师徒两人没有再开口,等鱼熟了,两人一边观瞧着滚滚河水,一边安静的吃着鱼肉。
陈杀偷瞧了方荡一眼,方荡吃鱼都是将鱼刺全部吃到的,吃枣也是连核一起,陈杀甚至觉得,如果这鱼没有去鳞的话,方荡也会照单全收,连鱼鳞一起吃下去。
陈杀学着方荡的样子想把鱼骨头也吃下去,但这种烤鱼又不是炸鱼,鱼骨头坚硬无比,陈杀才咬了几口,一根坚硬的鱼刺就刺入陈杀的牙膛中,腾的陈杀险些跳起来。
方荡笑道:“你要学我,首先要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杀拔下鱼刺,红着眼圈望向方荡道:“师父,你吃东西为什么全都吃下去?是为了珍惜食物么?还是……你比较懒?”
方荡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我将食物都吃下去,是因为生命不易,这一条鱼从母体中孕育脱出,随后游走江河,成长壮大,最后落入我的腹中,我吃光了他,是对他艰难生存的敬意。”
陈杀眨了眨眼,随后看了看手中的烤鱼:“我若不能将你都吃掉,是不是就辜负了你的成长?”
方荡伸手按住陈杀想要塞进嘴中的鱼肉,笑道:“无妨的,我做什么,是我的想法,你要有你自己的想法,思想是一个人最大的囚笼,我念着不要辜负这条鱼的生长,这就是我的囚笼,使得我无法尽情去享受鱼肉,你不必学我给自己强行设置一道牢笼。”
陈杀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道:“不学也行么?不学你也能如你这么强大?”
方荡对于陈杀格外有耐心,笑道:“当然,成就大道的路多得数不胜数,我有我的道,你自然有你自己的道,况且,人有千万种,你走我的道也未必能成就大道。”
陈杀双目一亮,但随即更加疑惑的道:“师父,说来说去,究竟什么是大道?”
方荡扭头望向河中的一艘小船道:“解放本心,随心所欲,这就是道!”
“胡说八道!真真叫我听不下去了!”
那小船上的正是书生,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悠回来,被方荡的言语气得跺脚,一跃重新来到的岸边。
“你这娃娃千万不要听他的,什么随心所欲?难道随心所欲的去杀人放火?人在世间,总要有所忌惮!这样随心所欲只求自己快活,还想妄谋大道?可笑可笑!”
书生气得脑瓜仁疼,先是对着陈杀说,随后扭过头来指点方荡,就差用手指头戳方荡的鼻子尖了。
方荡对于书生的无礼举动并不在意,笑道:“我给我的徒弟讲解大道,你为何总是跑来偷听?”
书生皱眉道:“我还不是担心这个娃娃被你这样的魔头教坏?我不知道你的修为如何,但你这般修行,只会坠入魔道!你自己坠入魔道也就罢了,何苦还要拉着一个孩子陪你?”
这书生连本念初心都不懂,修为水准也就相当于筑基中后期,却喜欢给别人讲道理。
要是平时方荡要么直接离开,要么吹口气将这个呱噪的家伙化为灰烬,但今天,方荡却并没有这种想法,因为这家伙一口一个魔头,这叫方荡生出一种因果感念来。
魔头两个字总是叫方荡想起金刚杵的器灵。
所以,方荡愿意好好听听这个书生的话语。
方荡开口道:“你为何认定随心所欲就是要做坏事呢?况且,究竟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你能说得清楚么?”
“随心所欲,当然是做坏事,人生而贪婪,若无教导,与野兽无异,只有后天教化之后人才被称之为人,若一个人无所顾忌,所心所欲,那人性之中的邪恶就会无限制的膨胀,最终自然是坏事做尽!”
方荡疑惑道:“那你就说说看,什么是坏事?”
书生道:“杀生、偷盗、邪婬、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欲、瞋恚、邪见为十恶。这些都是坏事!”
方荡道:“你眼中的坏事在我眼中都是人的本性之中的一部分,天底下哪有人没有这些情欲和想法?一个人若是将这些想法全都禁锢起来,那么和坐牢又有什么区别?”
书生摇头道:“非也,人心只有在适度的范围内才能得到真正的自在喜乐,若超出了范围,或许能够得到一时的喜悦,但绝对不能长久!况且一因一果,今日你杀了别人的父亲,明日自然有死者的儿子来找你报仇,到时候你想安睡都没有办法。”
方荡盯着书生眉头忽然皱起来了,他扭头四望,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但为何,他有一种极端不妥当的感觉?
这书生并未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言谈水平也只是普通,修为更是低微得可以忽略不计,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忽然之间给了方荡一种不妥当的感觉。
能叫方荡生出这种感觉的,至少也得是铸碑境界的存在,而眼前这个书生不过是信众的念头凝聚出来的一道神念罢了,即便是真正的厌胜尊者也不过是合道成神境界而已,那么这个不妥当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师父,师父……”
书生还在侃侃而谈,方荡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起来,方荡的神念之中有一道细弱蚊蝇般的声音慢慢清晰起来。
方荡猛的张开眼睛。
河水静静流淌着,却根本没有书生的影子。
方荡手中的烤鱼尚未吃完。
“师父,你刚才怎么了?一直都在自叹自语……”
陈杀有些疑惑的小心翼翼的问道。
方荡深吸一口气,双目微微闭起,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这个世界上最凶恶可怖的手段不是某种神通,也不是修为境界的高低,而是直指人心的神念攻击,这种攻击发于无声,现于无形,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陷入对方设置的鹫巢之中。
稳了一下心神,明白了其中缘由之后,方荡这才开口道:“没事,被一个已经死掉了的老东西调戏了一下。真是有趣,我去会会他!”
方荡说完双目微微一闭,神念开始在自己的身躯之中飞速游走,寻找那个留了一道神念在方荡的神魂之中的金刚杵的器灵。
这金刚杵的器灵的手段实在是玄妙,即便是方荡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自我毁灭的时候还能无声无息的投射一道神念进入方荡的神魂之中。
并且在适当的时候还敢钻出来迷惑方荡的心神!
若不是陈杀召唤,方荡或许还要和那书生争辩下去,天知道会不会越陷越深?
啧啧!
这种手段,当真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