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8年9月1日凌晨,福州乌石山。
血战已近尾声,大明总督福建军务事宜,延平郡公郑洪咬着牙齿看了看面前紧闭的施公祠大门,在火光映照下,这里已经如同一座残破的坟墓。不知道是弹药打光还是完全绝望,施家军连一发子弹都射不出来了,只是从里面传出了颤抖而悠扬的凄惨吟唱。
“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到如今只落得兵败荒郊。恨北国萧银宗打来战表,擅抢夺我主爷锦绣龙朝。贼潘洪在金殿帅印挂了,我父子倒做了马前的英豪。金沙滩双龙会一阵败了,只杀得血成河鬼哭神嚎……”
郑洪闻之大笑起来,这是京剧《两狼山》的唱词,也不知道是不是施德霖在唱?还别说唱得真是不错,看来这位靖海侯在北京还是个票友。只是他一个为鞑子卖命的汉奸,竟然自比杨继业,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慕林,引火之物准备好了吗?”郑洪一下收住笑声,回头问刘炯道。
“回公爷的话,已经准备好了!”
引火之物主要是洋油,当然不是西洋来的,而是兰芳行用从兰芳大公国开采出来的石油提炼的——婆罗洲很早就有石油开采的历史,兰芳公司时期也曾经开采过石油。不过当时的石油运用不广,所以开采也不多。但是现在鲸鱼油的价格越来越高,利用石油提炼的火油的需求也就不断增加。眼看着石油开采又要成为兰芳的一大收入来源了。
刘炯的军中本来没有多少洋油,不过福州已经开埠,城外的仓山岛上新开了许多洋行。其中就有卖洋油的。这些洋油现在都被明军征用来泼在施公祠四周。另外还弄来了许多杂七杂八的可燃物。刘炯一声令下。就直接点燃,周围的士兵还将一个个点起的火把,流星一般的扔了过去。转眼之间,施公祠四下就熊熊火起。石达开还大呼小叫地指挥士兵,在施公祠周围列阵,举起洋枪,随时准备射击冒死突围的施军。他指挥的800人在攻打乌石山的战斗中伤亡了一小半,所以打到施军最后盘踞的施公祠前。已经无力再硬攻了。只好用火攻这个玉石俱焚的办法,也不管什么名胜古迹(施公祠能留吗?),一并放火烧了就是!
大火很快就燃起来了,噼噼啪啪的传来木材剥裂的声音,还有就是哭声惨叫声叫骂声,那个《两狼山》的段子也在继续唱着,越唱越是凄苦。这是一个风光了快200年的侯门的挽歌,大概也是满清王朝挽歌的序曲。
现在的大明可不是历史上的民国,不能指望什么《优待清室条例》的,这场大明复国之战是一场真正的革命。既是民族革命,又是资产阶级革命。可不是请客吃饭!
……
紫禁城,养心殿。
“唉……施靖海这是何苦啊,整整一族的男丁就这么没了……”
道光皇帝看着两江总督林则徐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唏嘘不已。虽然施家一族就是被他本人送上绝路的。但是真的看到施家兵败族灭,还是难免慨叹上几句。
此时在他的两边,各有一个屁股挨着个绣墩坐着的少年,都用有些忐忑的目光瞧着道光皇帝。道光皇帝已经六十多岁,在后世这个年纪还不算老,可是在这个平均年龄不三四十岁的19世纪,六十多岁的老人可真是到了风烛残年了。况且道光皇帝的身体一直不算好,这两年又备遭打击,前不久还吐血昏厥,想来离龙驭宾天的日子也不远了。
而道光之后,大清朝的这副烂摊子该由谁来接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道光好些年了,原本他是比较倾向于“仁君”奕詝的。不过看眼下大清朝风雨飘摇的样子,一个“仁”字,恐怕是大清未来之君最要不得的品质了。
“老六,你怎么看施家之亡?”道光皇帝放下林则徐的奏折,将目光投向“不仁”的六阿哥奕欣。
“皇阿玛,儿臣以为朝廷应该隆重表彰施家的忠义,还须让天下人都知道靖海施家的灭族之难!另外……施家男丁虽灭,但妇孺尚存,朝廷应该从优抚恤。”
道光点点头,又看看“仁君”奕詝:“老四,你怎么看?”
“皇阿玛,儿臣觉得六弟所言不错,不过光从优抚恤还嫌不足,或可提升施靖海家的爵位。”
两个儿子的回答似乎差不多,但是道光还是从中体会到了区别。奕欣的重点其实是要将施靖海家的灭族之祸弄得人人皆知,特别是旗人都应该知道……施靖海的祖宗不过是破灭了前明的残存势力,收了台湾。而天下旗人的先祖可是颠覆了整个前明王朝,不晓得杀了多少朱元璋的子孙。这个仇,朱济世是不会忘记的!所以,天下的旗人只有横下一条心,和朱明还有粤匪干到底!
至于奕詝的回答……根本不着要领,给施靖海家加官进爵什么的,自有有司会提出建议,根本用不着皇帝操心。
道光又将目光缓缓转向六阿哥奕欣,双目当中,看不到一点神采,似乎在看着奕欣,又好像越过他在望着远处什么地方:“……老六,如果北京城被粤匪攻破,这紫禁城大概就是第二个施公祠吧?”
听到这话,奕欣还没有怎么样,奕詝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哭起来:“皇阿玛,皇阿玛……事情万不至于如此,不至于如此的……僧格林沁手里有20万兵,一定能打败粤匪,能收复武昌、长沙、广州,能为咱们大清打出一个海清河晏的……”
道光只是摇摇头,也不看这个遇到事情只会哭鼻子的“孝子”,而是继续注视着奕欣。
“皇阿玛,咱们不能学施德霖……”奕欣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虽然他比哥哥奕詝更能沉得住气,但毕竟是个17岁的少年,也不是康熙皇帝那样的“圣君”。
“也不能学前明崇祯皇帝,要学……楚昭王!”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终于咬着牙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说的楚昭王是指春秋时期楚国的中兴之主。当时楚国被吴国打败,都城也被吴军占领。楚昭王并没有留在郢都和吴军死战,而是逃亡到了随国。同时楚国大夫申包胥跑去秦国求援,来了一出“哭秦廷”,在秦王宫前哭了7天7夜,总算借来了秦兵打退吴军,恢复了楚国。
道光皇帝沉默地看着儿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采。得到鼓励的奕欣接着往下说:“方今世界已经不是明末了,而是列强林立,强国环伺,犹如春秋战国之时。因而中国之事不能单独于世界,而是牵一发动全身。朱逆初兴的时候,列强欲使其扰乱中国,因而大多支持。可如今朱逆自以为羽翼丰满,已经不大礼敬列强了。据儿臣所知,天津、上海的洋人使臣对朱逆都颇多微词,全都愿意维持咱们大清的。儿臣觉得,愿意当秦哀公的列强还是有的,关键就看咱们能不能舍得了……”
道光哪里不明白儿子的话,其实他派白斯文出访俄国,不就是去借兵的吗?
奕欣的话还在继续:“其实咱们和朱逆也不是不能暂时讲和的……古人都知道要远交近攻。现在朱逆在南,我大清在北,居中的是粤匪。儿臣觉得,这列强没有人愿意看到中国统一,更没有人愿意看到中国被朱逆统一。如果咱们能在这个问题上退一步,和朱逆南北两朝,列强说不定会一致站到大清一边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