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海边,金黄色的阳光平平铺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与同样金黄色的沙滩连为一体,湿润的海风一如情人温暖的柔荑轻抚在男人的脸上,一如天地为丝弦轻奏出的乐章,明明缓缓,落入了万物生灵的耳中。
如果胖先生在此处,一定会舒服地将他所有的肥肉都抖落下来,然后细致地描述一番如此壮丽的风景。
可是,卢老汉并不这么想。
这夕阳越美丽动人,他心里越是焦急:夜晚快到了!
他的鱼篓里,只有两条不足三寸的小黑鱼,如果今天还没有收获,他和闺女就要饿着肚子了。
这里的人靠着这片海填饱肚子,也因此产生了依赖,常常因为这片海而饿着肚子,上天给人间降下的是同一片阳光,春夏秋冬,不偏不倚,喜怒哀乐,到处都存在。
卢老头洒下了最后一张网,明晃晃的,闪烁着光芒。
“爹爹,爹爹!”一个尖亮的女声传了过来。
卢老头转身看去,金黄的沙滩上,一个赤足的姑娘跑了过来,夕阳的余晖映在她青春美丽的面庞上,让卢老头心下一阵温暖。
女儿长大了,如同在一个模子中刻出来似的,她长成了她母亲,长成了村子里最迷人的海星花,在这美丽的沙滩上娇艳地绽放。
“爹爹,我来帮你!”女儿跳进了水中,不多时就攀到了船SH心,我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吗?就几条鱼,我还需要你帮忙?”卢老拿住渔网的一头,假装不悦地说道:“你爹我还没老呢!论起力量,村里的小伙子哪个能掰过我的手腕?”
她叫海心,海洋的心,好温暖舒服的名字!
海心听到父亲的话,摇了摇乌黑的秀发,启露皓齿笑道:“对啊,他们那一帮粗劣的家伙,一年到头打的鱼,还没有爹爹一个月打的多!你看,这会海边就剩下你一个了,我过来的时候,听见他们都说要去城里看擂台赛呢,他们哪一个像您一样?”
卢老头扯了扯渔网,“哼”了一声:“小丫头,你别和我耍心思,你急急忙忙跑来催我回去,是不是也想去城里?”
“爹,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我是好心过来帮你的!”说罢抓住卢老头的胳膊撒起娇来,“我才不愿意和他们走在一块呢,一个个就知道寻我的开心,没一个顺眼的。”卢老头最怕的就是这一招,只好连声说道:“好好好,没一个顺眼的。海心,你先让我把这一网拉上来,我们再说!”
“哼,你说错话,伤我的心了,我不理你了!”说罢别过头一把抓住渔网,帮卢老头拉起网来。
果然,这一网有些沉重,卢海心拉了一把,没有丝毫的动弹,心头一喜,看来这次收获不小。
“爹爹,你瞧,我是福星,是这海里的心,刚上船就带来这么好的运气!这么大的一条鱼,够我们卖好多银子了!”
卢老头布满褶皱的黑脸上也笑开了花,这么重的鱼,他好几年没见过了。
父女二人心中高兴,又加了一把力气,慢慢地,猎物浮现在了海面上,卢海心迫不及待地往前一探,想看看这究竟是多大的一条鱼,怎么这般沉重。这一探,卢老头只听见女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然后她往后一背,被船桨绊住了后脚根,“哗啦”掉进了海里。
卢老头吓得赶紧跳了下去,把女儿一把拽住,拉到了船边,只看见卢海心双眼惊恐地看着他,声音颤抖着说到:“死人,爹爹,我们拉上来的是个死人!”
“什么?死人?!”
卢老头把女儿一把拉到了船上,赶忙跑到船的另一头,果然看见渔网中一个偌大的身躯,四肢宽壮,双眉硬朗,五官分明,应该是个男子。他把渔网又往前拉了拉,看的更为清楚:网中的男子全身上下只着寸缕,头发乱成一片,身上一片一片地,布满了乌黑,散发出一股怪异的恶臭。
卢老头转头看向了女儿,语气坚定地说到:“海心,莫要害怕,这个人还没死。”然后一把将卢海心拉了起来,“来,我们把他拉上来,兴许还有救。”
卢海心犹自畏惧不已,问道:“爹,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死人,他都发出臭味了!”
卢老头摇了摇头:“落水而死的人我见过很多,他们一般都被海水泡的肿胀不堪,而且也不会发出这么怪异的臭味,你相信爹。”
卢海心犹豫地靠了过来,惊怯地看了这男子一眼,果然其身体没有肿胀起来,但是他浑身乌黑,还有很多的伤痕,看起来也极为可怕。
卢老头示意女儿抓住渔网,然后他一把抓住那男子的手臂,用力一拉,将其拖上了船。那男子重量不轻,将这艘木制的小船压的往水下沉了二寸。
卢海心看见父亲将那人拉到了船上,难忍臭味,捂住了口鼻,远远走到了一边。卢老头也不管女儿的感受,用水清洗了一下这男子的嘴唇,然后将双手放在其胸膛上,用力按了数下,那男子身体挣扎了一下,吐出了数口黄水,身体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卢老头笑道:“你看,你爹我说的不错吧。来,撑船,带他回去,你娘说过,救人一命,上天会给你福报的。”
卢海心看见那男子动弹了几下,恐惧顿时消散了不少,又听到父亲说出此话,只好乖乖过去拿住船桨,划着小船往岸边走去。
卢老头看着女儿的背影,打趣道:“平日里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今儿个才露出真面目,被一个没死的人吓成了这般模样,你方才落水的事情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不知道会笑成什么样子,你那'海木兰'的称号恐怕也是保不住喽。”
卢海心双手划着桨,方才她被吓得花容失色,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尽,听到父亲的这番话,连着脖子又红成了一片,咬牙恨道:“爹爹,你要是将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我就不嫁人了,一辈子待在院子里不出去,真真做一回木兰。”
卢老头哈哈笑了几声,说道:“要做木兰,那是要出去从军打仗的。”
“那我便从军打仗!”
“木兰需要离家很远很远。”
“那我便……爹,你再这样,我不和你说话了。”说完眼眶一红,低下了头,差点流下泪来。
卢老头看到女儿的情状,应该是想起了她的母亲,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废话太多,连忙闭上了嘴巴。
不一会,船到了岸边,卢海心一步跳了下来,将船头绑好,背对着她父亲大步朝家中走去,卢老头苦笑一声,将船尾的男子一把抱了下来,抗在肩上,也大步跟着卢海心走去。卢老头踩着黄沙身轻如燕,完全与他的年龄不符。等他走进院子,卢海心已经将一间房子腾了出来,一边招呼他爹背进去,一边说到:“爹,把他放在这里,其他地方我可不要他,臭死了。”
卢老头也不说话,缓缓将肩上的男子放到了房内,安排道:“海心,你去端一碗水,我再给他通通气。”说罢按住了男子的胸腔。
卢海心火急火燎地端了一碗水进屋,递给了他父亲,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瞅着外面。
卢老头笑了笑,接过水给那人灌了一口,见其没有任何反应,又在他身上按了按,摇了摇头,把碗给到女儿手里,叮嘱道:“海心,你且看好这个人,我去村头把郎中请过来。记住了,人命关天,你这毛毛躁躁的海木兰可千万管住手脚,不要动他。”
“哼,我才不会动他呢,脏兮兮的。”卢海心干脆坐在了门槛上,打定主意绝不碰他。
卢老头见状一步跨了出去,寻郎中去了。
卢海心坐在门上,一个劲看着门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但是今天去镇上看打擂的人却一个都不见回来,真是可气。
看了一会,她也有些无聊了,不经意地转头朝屋内瞥了一眼,不想刚转过头,一个满脸黑斑,眼睛通红的恐怖头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眼前,“普通”一声,卢海心翻倒在了院子里,连手中的碗一齐摔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