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际感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充沛体能通溢全身。他睁开眼睛,看见陆菁菁正冲着他微笑。“好舒服。”他环顾着整个能量舱,不太相信这个看起来空空的舱内竟能如此神奇,“难怪临白水能用它练成绝世神功。看来果真不假。”
听到临白水的名字,陆菁菁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对不起,菁菁。”风无际窘了起来,“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我们出去吧,柯古博士一定很累了。”
然而,当他们走出能量舱,却发现柯古博士不见了。那全息显示屏上奇幻的光影世界也全然消失了,只留下星星点点,空旷深遂的太空之景。
“这是怎么回事?”两个人不由呆住了。
终于,陆菁菁想起什么,按下了控制台上一个按钮。柯古博士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全息显示屏上。
“菁菁、无际,当你们打开这个摄录按钮的时候,我相信你们一定回到了水手门航线。原谅我,离开了你们。我做了一个决定。没办法,这宇宙神涡中的世界太神奇了,我非得身入其中感受一下不可。那怕有去无回也值得。菁菁,还记得你和石江当初的誓言吗?为宇航事业献身,那是你们的追求,又何尝不是我的渴望。这个决定是我个人的决定。我相信它对我很有意义。我也相信,你们能够理解。好了,祝你们好运吧。希望这一次你们能够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
再见,我的菁菁。再见,可敬的朋友风无际。------对了,最后给你们一句忠告:任何时候也不要放弃希望。你们一定要答应我。”
陆菁菁的泪水再次滴落成行。风无际默默地递上自己的肩膀。抚着她的秀发,他也流泪了。“别难过,还有我呢。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接下来的航程,风无际开始感到枯燥,不,不是枯燥,是焦燥。这种焦燥是陆菁菁传给他的。而且越是临近地球,她越是焦燥不安。悲伤已经令她十分憔悴,焦燥更令她容颜失色。看着她那已经心力交悴的样子,风无际十分心疼,却毫无办法,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把所有的伤痛都背负过来。
风无际只有陪着她焦燥着,甚至比她更焦燥。
天舰五号在太空中无声地航行着,有若大海中一叶飘零的孤舟。没有人知道,这叶孤舟之上,有着两颗怎样焦灼的心,又有着怎样对未来的期盼。
那颗蓝色的星球近了,近了。两颗心也同时绷紧了。穿入气层,眼前一阵暂的迷蒙。然后高山显露出来,大河显露出来,房屋显露出来,甚至还有军队------
陆菁菁没有找到磁悬浮轨道的信号,她的心开始一点点下沉,一点点绝望。当全息显示屏的图象随着登陆飞行器的高度降下,也一点点放大,终于显示出一列古装骑兵策马长驰在草原上,当先一骑举着一面大旗,旗号上一个大大的“明”字时,她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万念俱灰,只觉天旋地转,一片黑暗。
风无际见菁菁突然昏晕过去,大惊,急忙将她扶起,也不去管飞船如何,提起掌便抵在她背心,将一股真气注入她体内。
天舰五号象一支闪电,划过北方的天空。
风无际只顾为陆菁菁施救,却没注意到全息显示屏上的图象正在从草原变成森林,然后是高山、荒野、大海------直至天寒地冻的北极!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天舰五号坠毁在冰川间。三几里外的水面冰层上,两只正嘻戏着的北极熊被轰响声所惊动。当它们警觉地回头望时,看见一个圆滚滚的银色庞然大物已悬在一座冰山间,正发出耀眼的反射光。
强烈的震动令风无际毫无防范,正在为陆菁菁运功救治的他陡然间岔了气,竟也一下子昏了过去。巧的是陆菁菁却是被震醒过来。醒来便是一口鲜血涌出。猛然发现风无际倒在身边,令她大惊不已。她见天舰五号已然坠落,来不及细看究竟,更不及细想,使呼叫着将他拖入能量舱。幸好,能量舱的功能还没受破坏。
风无际并未受伤,只是一时气脉凝阻,平躺片刻,气顺自愈。他再一运功调息,便已无碍。只是这一来倒把陆菁菁骇得不轻。见他无恙醒来,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风无际醒来即见到她嘴角挂着血迹,急问道:“菁菁,你怎么了?”说着用袖口为她拭去血迹,脑中这才想起适才为她运功救治来着。方知她是因一时心情郁闷绝望,导致气血瘀结而致昏迷。现在她吐出瘀血,便是问题不大了。他怕陆菁菁再伤心,便故意开玩笑道:“原以为自己是英雄,没想到胆子比你还小,一点点小事就吓昏过去,惭愧惭愧。”
陆菁菁倒是没动,任由他为自己擦去血迹。她呆呆地道:“无际,我们遇到的不是小事。我们------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说着她扑在风无际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伤心,菁菁,总会有办法的。”
陆菁菁捶胸顿足地哭道:“没有了,没有了。再也没有可能回去了。呜呜------”
风无际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她才好,又恐她伤心过度,哭坏了身子,只好掌抵她后心,再度将一股真气输入她体内。渐渐地,陆菁菁泣声渐弱,竟是睡去了。
风无际见她虽然已沉沉睡去,但清丽而憔悴的脸庞犹自挂着泪珠,他不禁既是心疼又是难过,忍不住在她额上轻轻吻落。
陆菁菁病了。发着高烧。这可把风无际急坏了。虽然天舰五号飞船上有很多药,但他都看不懂,不敢随便给她服用。而这冰天雪地里又根本无处寻药。他只好把她安排在能量舱中,不停地为她输入真气。三天后,她的病情才有所好转。然而,她的身体变得很是虚弱,精神也极是萎靡。她变得不愿说话,不愿动弹,甚至不愿吃东西。风无际初时还当她得了什么大病,过后才明白,她完全是心病。风无际真怕她做什么傻事,因而在随后的十几天里,他不敢离开她半步。
为了能让陆菁菁心情好转,这一天他特意把菁菁带出舰舱,让她看一看冰原的风光,看一看海鸟、海豹和北极熊的生气。
然而,陆菁菁的眼里却只见星罗其布的冰峰雪谷和寂静无崖的洋面。她的面色苍白,神情呆滞。她心中所想的是,命运没有眷顾他们。宇宙神涡把他们又送回来了。也许他们是向前走了几十年,或者上百年,但是离她自己的那个世界还是太遥远,遥不可及。显然,宇宙神涡另有密秘。但她再也没有机会了。她不可能再回去了。生命变得毫无意义。
看着菁菁万念俱灰的茫然表情,风无际再度劝道:“菁菁,难道你忘记导师说的话,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那是对还有希望的人说的。对于一个已没有任何希望的人来说,已经无所谓放弃。”
“不。不能这么说。也许我们还有希望。我们可以借助飞船的能量舱,练成象临白水那样的绝世武功,也许我们就能从这里走出去。”
“走出去又怎样?那不是我想回去的世界。”
风无际一时无言以对,可是他知道不能放弃,憋了半天,他才又说道:“也许不是这样。难道你忘记了,麦可教授不是回去了吗?他练的就是冰魄神功。他能够成功,我们也能。”
“麦可?------练武功能回去?”陆菁菁心中一动,隐隐觉得有一个什么问题在她脑海里飘来飘去,可她就是没办法抓住它。她喃喃地念着:“武功跟回去有什么联系?为什么练了冰魄神功就能回去?冰魄神功?------”风无际看她神情凝重,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一定的效果,虽然不知是哪一句起了效,但他已极是欣慰。只要菁菁还愿用心去去关注某件事,就说明她还没有完全失去信心。他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敢轻易打断她的思绪。但地突然听到菁菁问他道:“冰魄神功是一种什么武功?练成了又能怎样?”
“这冰魄神功可当真是神功。”风无际兴奋起来,“如果冰魄神功练到最高境界,武功内力就会暴增十倍以上,你没见临白水原来武功不怎么样,后来变得那么------那么------另外,我还听临白水说,练成了冰魄神功还能延年益寿呢,他说他的一位师祖爷曾经活到过百六十多岁。你说奇不奇?更奇的是,这冰魄神功练至化境,能自闭经脉,把自己给冻住却仍不死,因之名曰冰魄神功。临白水说他的另一位师祖爷,有一次上雪山采雪莲,遇到雪崩,被埋在冰雪之下。人都道他死了,没想到开春解冻后,他又从雪山里走了出来。一个人被冻在冰雪下一百多天竟然不死,还能自己活过来,你说神不神?”
“那倒也没什么神奇的。我们飞船的冷冻舱就可以把人冷冻数十年以上,再解冻时人还是活得好好的。那是一种速冻技术------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说一个人被冻在冰雪中一百多天还能活已经够神的了,你是说在冷冻舱里冻几十年也能活?那不更神了?”
“你是说练冰魄神功能自己把自己冻住?”陆菁菁好象突然抓住了脑中那个飘忽的问题,她的脑筋飞速地运转起来。“冰魄神功-----冻住自己-------回去-------麦可教授------冰------猛然间,脑中那个问题连同答案突然一下子清晰起来。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她突然跳了起来,然后在冰原上兴奋地狂奔着。
风无际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莫明其妙地看着她,看着看着,被她那种喜悦的情绪感染了,随即跟上她,和着她一起快活地在冰原上奔跑着。虽然他不知道菁菁兴奋的原因是什么。
然而这种快乐并没有维持多久,陆菁菁又沉思起来。
原来,她以为她找到了麦可教授重回未来的方法:他练成冰魄神功,然后去了一个九百年后才有人迹踏上的冰峰,在哪里利用冰魄神功把自己冻住。九百年后,当人们发现他时,他依然保持着力生命力。然后他复活了,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为什么非要练成冰魄神功才能自已把自己冻住?冰天雪地里要冻僵一个人不是很稀松平常的吗?”风无际问道。
“那是人已先被冻死然后才被冻僵,死人怎么能复活?应该是练了冰魄神功后,人应该可以先行把自己的生理机能调节到临界点以下,让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的活动都趋于停滞,这样被冻住之后生命才有维持的可能,才能重新复活。”
“哦,”风无际似懂非懂地道:“那飞船上的冷冻舱也是一个道了?”
“那不是一回事。是一种原理,两种形式。飞船的冷冻舱是速冻技术。简单地说就是在人还来不及死之前就把他冻住,然后他的生命就可以暂处于停滞状态。而麦可教授采取的方法是先停滞生命,然后再冰冻维持。殊途同归。”
“那我们可不可以就用冷冻舱把自己冻住,然后再------”
“飞船的能量维持不了九百年,没有能量,冷冻舱终究会化冻的。”
那么我们就学麦可教授,也去找一个千年不化的冰山,把自己冻在里面,等九百年后你们的人来解救我们。”
陆菁菁默然地看着他,心里升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你愿意把自己封在冰块里九百年?不吃不喝,不动不笑,没有思想的九百年?”
风无际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愿意和你在一起。”言外之意已很明显,是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他都愿意。
有一种感动,让人心潮翻涌;有一种未来,却殊难预料,似海茫茫。陆菁菁感觉自己的眼睛潮湿起来,她不欲让风无际看见,转过脸去。悠悠然,道:“即使如此,我们也很难预料到,九百年后,会不会真的有人能把我们解救出来------”
一年以后。陆菁菁和风无际站在了云南玉龙雪山最高峰的峰顶。
为什么要选择玉龙雪山?因为陆菁菁还记得她小时候看过的一篇报道,说是玉龙雪山海拔五千五百多米,山上终年冰雪不化,而且因其不高不低的海拔,和谈不上险陵的山形,一直为所有的登山探险者所忽略。因此,直到她十岁那一年,才有人想起去攀登玉龙雪山。她记得那篇报道说是人类第一次攀上了玉龙雪山的峰顶。
当然,那时候没有人想到九百年前,她和风无际就登上了峰顶。
但陆菁菁想起这些并没有得意的感觉。站在峰顶的感觉反而很奇怪。看那山川大地,显得越发地辽阔;蓝天白云,显得越发的高远;而自己,原该显得越发的渺小。然而却不是这样,她一方面觉得尘世浮生茫茫,芸芸来去,自己却象个局外人;另一方面,她同时又觉得自己胸怀万千,横跨古今,实在是个生命的奇迹。但是,她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命运,究竟是由自己把握,还是由上苍在主宰,恐怕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两人无言地伫立峰顶良久,不为山风所动。
陆菁菁依然穿着她那身宇航服,她甚至把头盔也带来了。为的是能让自己那个世界的人能认出她来。
风无际则身披一身白色熊皮劲装,那是他在北极时从猎得的北极熊身上扒下来的。
“你不再想想了?”陆菁菁终于开口道:“凭你现在这一身武功,如果留下来,肯定是天下无双,名利富贵,唾手可得。而且,说不定你也能活上一百六十岁。”
风无际看着她,一笑,道:“傻丫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甩掉我,我告诉你,这一生一世,不管生生死死,我是跟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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