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暑里的第一场季风,吹乱了宁城的大街小巷。
西子结识了陆海波,通过我。第一次便发了照片过去,她说:“先让陆海波看看照片,看是否能找到做朋友的感觉。”
我望着窗外随风折了的梧桐枝丫,听西子的声音也如梧桐枝丫般碎落,她坚持要和陆海波做朋友。
她仅仅从视频的镜头里见了陆海波一面,便一眼认定他就是她想要的那种男子。
尽管我知道西子把男人的钱看得比男人的品行更重要,可是,也许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栽柳柳成阴”呢,也许陆海波就是西子最终的归宿呢,缘分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再说,我替所爱的人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怀着一颗难过的心安慰自己说:“西子的美丽和健康不是可以成全陆海波想要的爱情吗?我既然爱陆海波,为何又难受得舍不得,难道非得要毁掉他才安心吗?爱应该是一种给予哦。”我抱着这样的道理,强迫自己必须对陆海波拥有一颗成全之心。
于是,我努力给他们制造机会,然后让自己在疼痛中走开。
果然,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不到两天的时间,西子和陆海波已经畅所欲言。第三天晚上,陆海波竟征求我的意见说:“梅,我和西子做哥们可以吗?”
“随便吧!只要你觉得合适,与我,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
尊敬的读者,你真的以为我在拱手让出自己的爱情吗?爱情是说让就能让出去的吗?我只是要满心成全陆海波,因为我没有西子的美丽和健康,我憔悴得犹如秋后荒芜的蔓草,西子时尚得犹如三月盛开的桃花。
如果她能给陆海波带去爱和幸福,哪怕带去一份正常的生活,我心里也有一种感激,死后也会有一种感激。
但是有一点,我不能不说,那就是就算我是健康的,并且依然拥有曾经的美丽,恐怕我也不会和西子做敌手,因为我和她不是同类人,她不可能成为让我品尝败绩的人。
因为她所追逐的东西,我都不屑一顾。如果陆海波真能赢得西子那种女子的青睐,如果西子真能赢得陆海波的青睐,我想陆海波便不是我灵魂可以依附和追寻的人,终究不是,这是毫无疑问的。
只是西子不明白这个道理罢了,但陆海波应该是明白的。
然而,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今后,我该怎么处理我、陆海波和西子之间的关系?陆海波要求和西子做哥们,等于要求我做决定。
可是,我该怎么做,我并不知道。作为女子在情感方面是最难抉择的,特别是进退维谷的时候。
事实上,我一开始就放弃了机会,后来也不曾想要过机会。
我和陆海波之间,不只是我个人因为生命的渺茫而退缩,而且,我们之间仿佛永远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屏障。这个屏障不但是有形体的,而且是有生命的,那就是我的父亲。
前文曾经交代过,父亲早就把高明远当成了未来的女婿、半个儿子。父亲是一位读着私塾一路走过来的老学究,他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他怎么会容忍我,容忍我爱上另一个完全陌生,并且连家乡都不知道在何方的男子?陆海波对父亲来说,至少是完全陌生的。
然而,残酷的现实告诉我,我太相信西子了。我开始以为她真的可以带给陆海波爱和幸福,以为她真的会欣赏陆海波那样的男子。后来又以为,以为她至少可以帮我和高明远周旋,周旋过我人生的冬季,我担心高明远在我人生的冬季里孤注一掷,我想让他另有选择,于是央求西子做说客,想让她代替我说服高明远。
哪知西子一边游戏陆海波,一边缠住高明远,在遭到陆海波的拒绝并了解他并非事业有成之后,西子干脆把终身的赌注下在高明远身上。我的失策为自己带来不可避免的灾难,这是后话。
不过,通过陆海波和西子的接触,我不得不再次承认,陆海波是个有心的男子。他有时甚至把情绪和问题区分得异常清楚,我不知道,那些事用去了他多少精力。
因为他和西子的交谈主要是关于我。起初,我并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甚至觉得自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所有的好与不好都被别人拿来议论。我开始了疏远和回避,而且在疏远回避的同时,还必须忍受内心的疼痛。
几天之后,在下班的路上,陆海波的电话突然连续打来。因为在车上,我没听到。其实就算听到了,我也不打算接听。
既然走出了第一步,我就不打算再回头。他既然和西子做哥们,下一步自然是男女朋友了,我为何还要接听他的电话?难道我做出的牺牲和成全还不够吗?难道还要我忍受内心的疼痛来听他和西子之间的是非恩怨吗?我做不到哦。
可是,晚上的电话里,突然听到陆海波嘶哑的声音,声音里有一种难过,一种心酸,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委屈。他说:“梅,你知道吗?我从来没在哪个女人面前这样低声下气过,可我总是对你低声下气,几乎没有自尊,而你总是爱理不理的,我的心好痛,难道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爱吗?”
我说:“海波,爱是一回事,幸福又是一回事,我想要你幸福。”
他说:“梅,你告诉我,没有爱会有幸福吗?”
我说:“没有爱不会有幸福,但能有一份正常的生活也是一种满足,西子可以……”
“梅,你错了,”他打断我的话说,“我和西子接触是为了……”
我不容他说下去,并且有点不讲道理地抢过话题说:“西子至少某些方面比我优秀……”
“可是,梅,我只要你。”他说,“你知道我和西子谈话的内容吗?都是关于你。”
我说:“知道,西子说了。”
他说:“我之所以和西子接触,答理西子,就是想知道你每天在做什么,想知道你每天好不好,因为我心里担心牵挂放不下,而我又没有办法时时守在你身边……”
“你根本不用担心牵挂我……”
“梅,你想要我死吗……”
“不,海波……”
我拒绝这样的话题,此外,在我感受到他的痛苦时,我自己更加痛苦,因此告诉他:“海波,让我们好好说话,行吗?”
他说:“你老是逼我。”
“我不想逼你……”
他说:“今后别再说伤我的话了,好吗?我的心真的好疼,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不说了……”
他说:“梅,你记住,我会终身在你身边,死也在一起。”
真的吗?在一起,死也可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话是谁说的——哦,《雁丘辞》,忽然想起陆海波曾经发给我的《雁丘辞》:
……问世人,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