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天地,难过一算。
―――道尊
绝先和蔼的一笑,看向迟香雪,“香雪师妹,没再记恨当年我欺负你的事了?”
迟香雪含泪笑着摇摇头,她的心被某种强烈的感情充斥着,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帮助她。
“不记恨就好。”绝先长出了一口气,“其实对于当年逐你出师门,师傅他老人家一直都耿耿于怀。你走到今天这地步,也有我们很大一部分责任。师傅过世的时候,最大的遗恨就是没能招你回师门……”
迟香雪咬着嘴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泣不成声道:“绝先师兄,你别说了。师傅他没错,是我对不起师傅,对不起蜀山。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绝先安慰道:“香雪师妹,你也不用太过自责,师傅也从来没有真正怪过你。今天我绝先斗胆擅越,代掌门做个主,替师傅完成遗愿,招你重回蜀山。今后咱们还是一家人,你的事,蜀山下一齐承担。”
迟香雪由半空飘然下落,伏跪在地,悲戚道:“弟子不孝,无颜再回蜀山。师兄的好意,香雪心领了。就让香雪在这里给师傅磕个头,谢罪!”
言罢,迟香雪便将头叩了下去。
眼前形势的发展似乎对许拓言很有利,但他并没有被表现的现象所蒙蔽,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蜀山终归还是蜀山,正道中的蜀山。交代还是要交代,因为天下人需要一个交代。
他隐约而确定的知道,这次事情之后,在蜀山他已经无法容身了。尽管蜀山众人这一做为大多数都出于热血和愤慨,但他还是深深的为之感动不已。
许拓言睁大了眼睛,努力的想把眼前的每一张面孔都凝刻在心里。这是一张张如此熟悉然而过去却经常被他忽略的面孔。他相信,经过今天,他再也不会忘记了。
场面的确很感人,但不是在场的每个人都享受这种感动。
百劫此时就气的胸宽肚大,牛眼圆睁,心说这还得了,简直就是黑白颠倒,无法无天了嘛。
“玉阳子师兄,这里你最德高望重,你倒是说句话呀。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胡闹下去?”百劫终于按耐不住,气鼓鼓的对玉阳子道。
玉阳子一惊,连忙偷眼扫视蜀山众人的反应,心中暗恨:“你这死秃驴,这种时候把我往浪尖推,看来你也不傻呀。”
“百劫师弟,你急什么。蜀山几千年的名门正派,难道你还信不过?”玉阳子将话柄又踢给了百劫。
蜀山子弟在下面冷眼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表演,此时同仇敌忾的他们心中早就把两人化作一丘之貉。心道,接着说,再说,看你们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气氛随着沉默越来越僵化,蜀山子弟一个个眼如红牛,摩拳擦掌,大战一触即发。
玉阳子知道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否则事情肯定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思来想去,他还是把突破口放在绝尘身。
“绝尘道,你难道真要让蜀山与天下正道为敌么?”玉阳子突然道。
绝尘心中一凛,这蜀山千古罪人,他是万万做不得的。
只见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脸带着莫名的苦楚对蜀山众人道:“诸位的好意,绝尘心领了。我既不能将蜀山发扬光大,但更不能陷蜀山于不义。大家快把宝剑收将起来,免得伤了天下同道的和气。”
绝先摆手摇头,字字有力道:“掌门你就不要说了,和气我们蜀山也不想伤。可是如果被人逼门来,我们也坚决不会退让!”
“对!绝不退让!”蜀山众人轰然道。
“各位前辈,能否听小侄两句话?”薛易飘然入场,脸带着怡人的微笑。
看见他出场,两方面的人都没由来的舒了口气,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即得到了缓解。从某方面来讲,众人的命都是他救的,而且薛易向来处事公允,身后更有全真这股庞大的势力,由他来调和,大家都没有异议。
绝先道人捋须点头道:“薛世侄虽然年轻,但你的办事能力在场的诸位都是有目共睹的,你来说话,老道我没有意见。”
看绝先表态,玉阳子也眯眼道:“想薛世侄名列‘三杰’之首,必定有过人之处。贫道也想看看薛世侄的手段。”
心机深沉的玉阳子时时不忘排挤薛易,特意着重强调了“之首”两个字。
薛易心中冷笑,“老杂毛,早晚叫你好看。”
表面却不动声色,一团和气道:“其实话说回来也没什么,只是大家给想复杂了。起初我们攻击迟前辈,无非就是因为她曾经是魔门的人。魔门已经覆灭二百余年,陈年旧事早就该烟消云散了。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我们修真之人连这点事都放不开,还谈什么大道修身,羽化蹬仙呢?”
薛易稍停了一会儿,众人纷纷点头,暗道有理。
见解说初具成效,薛易继续道:“况且据在下所知,迟前辈和她的丈夫生前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们这样一再苦苦相逼,是不是有些不通情理呢?”
百劫插言道:“之前他们是没有错,但千尸阵的事又怎么解释?”
“就是,就是……”众人又小声议论起来,从百劫处收回目光投向薛易,看他如何解说。
薛易不慌不忙道:“凡事先有因后有果,如若不是当年我们对迟前辈苦苦相逼,又何来千尸阵一话?难道我们自己不该负点什么责么?全将过错推到一个女人身,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么?既然百劫大师也说他们之前没错,那迟前辈夫君的命又该找谁去讨?这理你说得清么?”
薛易一连串掷地有声的反问,问得百劫顿时哑口无言,垂头丧气。
众人回味了一下薛易的话,的确在理。
玉阳子幽幽插口道:“薛世侄好辩才。”他不说薛易的话在理,只是说他口才好,立时让薛易的话在众人心中大大折扣。
接着他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叹道:“可千尸阵一事着实非同小可,就算我们以前有不对,迟香雪如此做为也是过当了。”
百劫一听立即来了精神,附和道:“玉阳子师兄所言不差,那可是千条人命。迟香雪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足见她入魔已深,就是二百年前的魔门老怪也不过如此。”
薛易眼暴精光,逼视着玉阳子和百劫两人,沉声道:“依两位前辈所言又该如何?难道非要将迟前辈就此正法才能解你们心头之恨?”
玉阳子暗叫厉害,一句心头之恨巧妙的将迟香雪的问题,由大道公义引至私人仇怨,而且将矛头直指他和百劫。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马转移了话题,“薛世侄,你口口声声迟前辈长,迟前辈短,分明就是有心在为她辩护。贫道知道你私下与许世侄交好,可是你这样一味的偏袒她,只怕你的话不能服众啊。”
薛易浅笑道:“既然小侄出来说解,当然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大家对迟前辈都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小侄只是想把大家的心态和立场还原,再给迟前辈一个公道的论断。”
百劫冷哼道:“好,你为她说的也够多了。我现在倒想听听,你有什么公道的论断。”
薛易深吸一口气,成竹在胸道:“在下欲让迟前辈自废修为,从此隐姓埋名,退出江湖。再由全真和蜀山二派做担保,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做为一名修真者,他们把一身的修为看得比命还重要。像迟香雪这样的高手突然失去了法力,只怕比杀了她更难受。薛易这么说,他们也实在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
迟香雪全身一颤,不过随即就释然了。今天她经历的事,比她一辈子经历的都要多,都要精彩。她找回了哥哥,看到了儿子,感受到了同门的关怀,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百劫悻悻的说不出话,玉阳子也沉默了。蒋忠郑在一边凝视着薛易,眼中跃动着精光。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薛易的厉害,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薛易有些歉然的看向绝尘,后者对他微微点头。他又看向许拓言,许拓言眼中的感激不言而喻。最后他才慢慢开口道:“迟前辈……”
迟香雪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嫣然一笑,“谢谢你,如果没人反对,你的提议,我接受。”
看着半空中的薛易,武帅一脸钦佩,低声对章、聂二人道:“他真行啊。”
章烁赞同的点点头,后者则露出了发人深思的微笑。
冷静下来的蜀山人也意识到,能保住迟香雪的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所以也都没有反对。
然而这时百劫却再次发话,“薛世侄,你真的能代表全真做担保么?虽然对迟香雪来说,废除修为惩罚已经够了。但她的人还活着,千尸阵和傲凤诀她都记得,你能保证她不会外传?”
薛易顿时犯难了,虽然他是全真七代的首席弟子,但从名义来讲,他必定还不能代表全真。即使他相信迟香雪不会让他为难,可谁也不能保证期间不会出现意外。
傲凤诀的威力大家有目共睹,现在觊觎傲凤诀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倘若不幸被百劫言中,那么他还真无法向全真下交代。
见薛易不作声,百劫的脸首次露出的微笑,翻盘的希望尽在眼前。
谁也不料事事竟会如此变化,眼见薛易进入两难的境地,玉阳子不由得第一次对百劫另眼相看,暗付,“利益熏心下的人,有时还真能爆发出惊人之举啊。”
正当薛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天边传来飘渺的声音,“师侄,哪个与你为难呢!”
“师叔!”薛易惊喜道。
玉阳子、百劫脸色同时一变,转头看向天边,心中暗叫不好,“他怎么来了?”
绝尘缓缓抬起头,脸阴云顷刻散去,转而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