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琴箫一曲风雪临(中)
那日,观完日出回寺,穆悰要去打听今日谁人,倾泠却阻止了,倒是另吩咐孔昭去山腰别院问问夫人,府中人出来可带箫来,若带了便借一管,她想吹。
孔昭领命去了。
因公主向来行使随性,方珈、穆悰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陪着她继续游赏白昙寺,自然也见到了那两株千日昙,只是此刻只有光秃秃的枝干,与其他花树并无两样,据照料昙花的僧人说,离再次开花还有半年之久,众人闻言失望,倾泠只略略一叹便作罢。
后来孔昭回来,道夫人闻公主想,忙命秋仪去找二公子问问,府中只有二公子会,只是秋嘉来回“此次出门未曾带箫”。夫人问公主,明日行否?她着人回帝都去取来。
倾泠闻言摇,对方珈道:“此也只是一时之兴,兴头过去了便罢了。方令伊着人去和夫人说声,无须麻烦。”
“好。”方珈应道。
夜里,所有人都歇下后,倾泠房中却依透着灯光,昏黄的烛火下,她独对古琴,静静的看着琴身上的那八字:
高山流水
永以为记
高山流水……指尖抚过四字,耳边似又想起了日出之下的那一缕箫音。自她知晓高山流水的故事以来,总觉那样的知己只存在于传说,千百年来再无第二。可晨间琴箫的契合,那一刻心魂的震撼与欣慰,那一刻神魂相交的喜悦……才知,知音常在,只是缘浅。
《倾泠月》是她的心音,她以琴表心,她以音相邀,可的人却沉默婉拒。
指尖一拨,琴弦发着“淙”的清吟,在这静夜里,显得分外的孤寂,余音袅袅,似不甘若此,却终只是一片静寂中缓缓而逝。
倾尽泠水兮接天月,镜花如幻兮空意遥
蓦然,她想起当年白绢上看得的话,恍然间,她隐隐懂得了留下此语之人的心情,亦明白了他为何会在琴上留下“高山流水,永以为记”四字。
缘浅,不得情深相守。
知音,得以永存长芳。
当年,那人留下此语之时又该是何等的无奈与怅然?
红烛滴泪,夜风呜咽,寒鸟哀啼。
一夜便如此过去了。
晨间早膳是,方珈、穆悰请示可要回别院去。
倾泠道:“寺中环境清幽,日对慈佛,耳闻梵唱,最是凝神静心,比之他处更称我心。”言下之意便是要继续留在寺中。
方珈、穆悰见寺中环境确如她所言,倒并未再劝,安心的陪她在此。
十二月十四日。
早上,天空中忽然疏疏落落的洒下些盐粒似的雪子,落了半个时辰又止了,在地上铺下一层浅浅的白霜,到午时却又飘起了雪花,柳絮似的从半空扬扬洒洒飞落,倒似是天女散花般的奇美,一个时辰后,白昙山已换新裳,粉妆玉琢似的洁白晶莹。
方珈、穆悰见天气突变,担心夜里更冷,便领着几名侍从下山,打算去别院再取些冬衣、棉被上来,以备御寒用。两人到了别院,与顾氏喝茶闲话了会儿,方去南厢小院里将余下的行装全部整理打包了,准备一起搬上白昙寺去,因看公主的意思,这白昙寺还有些日子留。弄妥当了,回了正厅正准备辞别顾氏,却见孔昭满脸惊慌的冲进了别院,一见两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别道:“公主……公主不见了!方令伊,公主不见了!我找不到公主了!”
“什么……什么公主不见了?”方珈扶住啼哭的孔昭,口齿都有些不利索了,
“你别哭,先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公主不见了?”
“你们……你们走后,公主说要去赏雪,我便陪公主去,公主不喜欢人多,所以只有一名侍卫跟着,后来看了雪景,公主说想弹琴,于是我便回寺去取琴,可等我取了琴再去时,就不见了公主,侍卫也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没找到,我又回寺里找也没找到,我……我找不到公主了……”孔昭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大哭起来,“方令伊,我找不到公主了,我不知道公主去哪了……呜呜呜……”
三人听完,只觉当头一个惊雷炸响,脑子里顿时轰轰乱成一团。
公主不见了?
公主为什么不见了?
公主怎么会不见了?
是有人……掳走公主?
为什么要掳走公主?
诗主自己跑丢了?
…………
无数的疑问从脑中闪过,可没一个抓得住想得明。
“秋仪,快,快去唤二公子过来。”顾氏换乱中只想到一人。
“是。”秋仪赶忙去了。
厅中,顾氏、方珈、穆悰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的慌色,只有孔昭依在嘤嘤哭着。
公主难道真的不见了?若公主真的不见了……
三人只是稍作此想,顿眼前发黑,再不敢深思。
“不行,我……我得去找公主。”方珈一边说着一边抬步便要往外跑。
“方令伊”顾氏赶忙唤住她,“你要去哪找公主?”
“去……去……”方珈说不出,“可是,就算是翻遍整个白昙山也得把公主找回来!否则,公主若有任何闪失,就不只是……”她没有说完,可三人谁不清楚,不止是陛下,还有安豫王府,雷霆震怒之下,无人可幸免!更何况,那样的公主,谁人忍心她出事!
顾氏也是心口一紧,一边慌着,一边自语道:“是要赶快去找,不知道在哪就只有搜山了,搜山可不只能一两个人去……”说着她吩咐身旁的侍女,“去,去叫总管马上把别院里的人都召集到中院来,快去!”
“是。”侍女赶忙去了。
而那爆穆悰则是力持镇定,抓过慌得只会哭的孔昭,在一片混乱中脑子中抓住一点头绪问道:“孔昭,你别急着哭,先说说情形。你和公主在哪赏雪?你去取琴大概花了多久?去了琴回去时,那里可留有什么线索没?”
“什么什么线索?”孔昭睁着红红的眼睛愣愣的反问,“我陪公主去了东亭岩赏雪,公主说那里视野最好,我去取琴,大约也就是两刻钟的样子便回了,我回到东亭岩时,那里便一个人影也没有了,我使劲叫公主,公主也没应我。”
“后来呢?”方珈紧跟着问一句。
“后来……我一见公主不见了自然着急,所以我就去找公主,可是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公主的影儿。”孔昭说着说着又止不住哭起来,“方令伊,公主她去哪了?她会不会有事?”
“你先别慌。”方珈安慰着她,其实自己早已慌得六神无主,只不过宫中生活了二十余年,经历的事多,因此还能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穆悰亦同样是二十余载的宫中生涯,经过了最初的震惊慌乱,此刻已稍复冷静,继续询问孔昭:“你可在东亭岩发现什么没?比如地上的脚印?或者地上掉什么东西?又或者……地上可有血迹?”问道最后,他心弦绷得紧紧的,几乎是不敢问出口。
孔昭摇。“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样……”顾氏忽然道,“会不会公主只是去别处看景了?二不是你所说的‘不见了’,也许过会儿就回来了。”
孔昭又使劲的,“才不是!我找不到公主,我怕公主出事,所以我还叫白昙寺的人帮忙我,把整个白昙寺上下都翻遍了,可也没找着,所以我才来找方令伊。方令伊,你一定要把公主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