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 上卷———帝都韶华 十五、半生空梦半生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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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半生空梦半生恨(下)

  “葛祺,请两位公子上前来。”静默中安豫王妃忽然开口道。

  “是。”葛祺应声,然后转身,微微躬身道:“王妃有请两位公子。”

  珎泳、珎泓皆是一怔,都不明王妃此举何意,但随即都起身,上前。

  葛祺看着安豫王妃,略一思索,便又道:“大公子珎泳、二公子珎泓已至,不知王妃有何吩咐?”他

  担心王妃不识得两人,是以一句话点明两人身份、名字。

  安豫王妃目光打量两人一番,然后看着珎泓。

  虞氏见她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心中不由生出一份紧张。难道她想对孩儿不利?

  “你是珎泓?”安豫王妃开口。

  “孩儿是。”珎泓忙躬身答道,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母亲,又道:“不知孩儿娘亲是犯了何错?若王

  妃要责罚,孩儿愿代娘亲受过,还请王妃宽恕娘亲。”

  “好孩儿。”安豫王妃轻轻颔首而笑,看着珎泓,“你这般孝顺,我都想有这么个儿子。”

  此番话一出,殿中诸人皆一愣,只觉王妃行事变化太快,前一刻还在质问虞氏,下一刻却赞扬她儿子。而珎泓也是一怔,便是虞氏也狐疑的抬头看向安豫王妃。

  安豫王妃微笑的看着珎泓、似乎真对他十分喜欢,“你多大了?”

  “孩儿十六了。”珎泓答道。

  “喔。”安豫王妃点点头,目光一转看向珎泳,问:“你叫珎泳,你多大了?”

  珎泳忙躬身答道“孩儿是珎泳,也是十六,长泓弟两个月。”

  “喔。”安豫王妃再次颔首,目光淡淡一溜珎泓、虞氏,“原来只是差两个月。”

  这话旁人听着或没感觉,可青氏、珎泳、虞氏、珎泓听着却各自升起了复杂的心思。

  两个月……也就是这少少的两个月分出了长幼!

  “自公主出嫁后,我膝下寂寞。”蓦然,安豫王妃又道,目光在珎泳、珎泓之间游移,“两位公子都

  端秀不凡,我若能有子若此,那真是余生有慰。”

  此言一出,珎泳、珎泓顿抬首望向她,青氏、虞氏亦面露异色,各自琢磨王妃话中之意,莫非……各

  人暗自心惊,珎泳、珎泓皆侧首与母亲相视一眼,然后双双跪下,皆道:“孩儿虽非王妃亲生,但王妃乃

  嫡母,孩儿心中从来敬爱有加。若王妃不弃,孩儿愿承欢膝下以尽孝道。”

  “呵呵……”安豫王妃闻言轻笑,目光扫过珎泓、珎泳,然后望向虽力持平静但依面色忧喜交加的青

  氏、最后落向虞氏,口中不紧不慢的道,“你们的孝心可嘉,我亦十分欢喜。只是我素来喜静,集雪园亦

  小,若一下有两个儿子在身爆那又太过热闹了些。所以,不妨问问你们二人母亲的意见,谁愿意舍个儿

  子给我养在膝下,又看看谁较合适给我当儿子。”

  一旁静侍的葛祺此刻却已完全明白了。看着雍容淡定的王妃,蓦然间想起多年前风家老爷对王爷说过

  的一句话。

  我这个女儿亦是胸藏利剑腹有畴略之人,原与是你佳配,奈何你们相遇太晚。

  胸藏利剑,果然不假!

  葛祺明白了,殿中诸人亦都明白过来了。

  王妃收子,那便是嫡子,那便是安豫王府的继承人!

  所以,青氏、珎泳紧张,虞氏、珎泓更紧张。

  本来珎泳为长,兼母亲是侧妃,身份在虞氏之上,在世子选立之上优势,而珎泓为幼,母亲又只

  是滕姬身份,稍显劣势,唯一在握的便是安豫王对他二人一视同仁,并不喜恶之分,又胜在他是唯一相貌

  宵似父王的孩子,曾让安豫王颇为感慨。

  而此刻,王妃只是一句话,便将他们各自的优劣全都抹去。

  亦只要她一句话,便可定他们来日命运!

  迎着王妃冷若冰霜的目光,虞氏怎会不明白。

  这是诱,亦是挟!

  而最终的目的还在己身!

  可是……

  怎么能甘心认输,又怎么能让过往二十年的心血就此付诸东流,更不能忍受二十年的辛苦只为他人作

  嫁衣!

  可是……

  即算不认,今日是否又能善了?

  “王妃若愿教养泳儿,妾身乃是求之不得。”

  虞氏还在天人决战时,青氏已起身恭敬答复:“王妃乃贤明大义之人,泳儿顽劣,若得王妃教诲,必

  能有所长进,他日京可克绍箕裘为皇朝尽一己之力。”

  “哦?”安豫王妃看一眼青氏,目光再落在珎泳身上。

  “孩儿愿尽孝王妃膝下。”珎泳瞬即叩首而拜。

  眼见青氏、珎泳如此,珎泓内心焦急,不由得看向母亲。

  触及儿子的目光,虞氏岂不知他心中所想,可他又如何能明白母亲的苦处?她若有所求,那必是以己

  为代价!可是……可是……看着儿子脸上的急切焦虑失望,心中凄然。她二十年的辛苦唯一所得的不就是

  这个儿子吗?她这么些年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这个儿子吗?不就是为了让他扬眉吐气,不就是为了让他出人

  头地,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凌驾众人之上以雪往日之恨……他是她唯一的盼头!此刻,这天赐的良机

  面前,她又怎能不帮他一把?即算这良机是藏着暗箭,她亦要抓住,因为她的儿子只差这一步!

  “既然大公子……”

  耳边听得安豫王妃即要答应的声音,虞氏蓦然出声道:“王妃!妾身求王妃收珎泓为子!”

  “嗯?”安豫王妃转头看向她。

  殿中诸人亦看向她,只不过神色各异。珎泓面带喜色,青氏、珎泳则面有不豫。

  虞氏伏首地上,恳切道:“大公子自是佳儿,但刚才王妃亦言‘谁人合适为子’,妾身以为,珎泓更

  需王妃为母。”

  “哦?”安豫王妃黛眉微挑,“此话怎讲?”

  虞氏抬首,脸色一片苍白,看向安豫王妃,眼中尽是哀求,还隐约一分不甘,“因为妾身不配为母,

  还求王妃怜惜珎泓,收他为子。”

  殿中闻言皆震。

  “虞滕姬不配为母?这又是如何说来?”安豫王妃更是疑惑不解。

  虞氏转头看向一脸惊愣的儿子,心中悲苦翻涌。孩子,你可知娘为你是费尽心血,你可要珍惜娘这一

  片苦心,他朝高飞,莫忘娘亲。口里却是字字清晰的道:“妾身妇德有失,怎配为母。”

  “嗯?”安豫王妃黛眉高高挑起。

  殿中诸人亦齐齐看向她,实未想到她会有此言,便是一直垂首静默的椿儿也抬头看着她,眼中有愧。

  虞氏侧首,怨毒的盯一眼椿儿,然后转头,目光扫过神色讶然的成氏,再看向面带惊色的青氏及珎泳

  ,唇边弯起一抹讥笑。安豫王府的世子,该是我的孩儿!最后,目光看着安豫王妃,面色青白,眼神复杂

  ,悲愤妒恨皆有,可此刻,她却要祈求予她!紧紧的盯着玉座上她妒恨了半生的人,心头万千思绪纷涌,

  最后化为惨然一笑。她终是输她,从丈夫到儿子!可是,还有后半生,此刻她搏命一赌,他日待泓儿继承

  王爵,那刻……便该她赢一回!

  她猛然闭目,伏首予地,“妾身犯口舌、妒忌两罪,有失妇德,不配为人母,还求王妃收珎泓为子,

  细心教导,愿他在王妃的贤德熏陶下,能长成一位……忠孝两全的人。”

  “娘!”珎泓、珎汀惊唤。

  可虞氏如若未闻,只是伏于地上,无人看得见她神色,只听她继续道:“妾身妒忌王妃和公主受人爱

  戴,是以四散谣言诋毁,今日感王妃大恩大义,愧煞无颜。妾身坦白罪孽,愿受王妃责罚。”

  殿中刹时静寂如潭,人人瞠目。

  葛祺默然一叹。

  青氏看着地上伏着的虞氏,感慨她为着儿子,可做至此份上,这一份爱子之心不差自己半分。

  成氏却将目光望向了玉座之上的安豫王妃。王府之中,她与青氏名份虽在虞氏之上,但素来皆要让其

  三分,而今日令精明厉害的虞氏狼狈至此的,是她,是王妃!心头忽然生出莫名的叹息。这些年,若她不

  是幽居集雪园不出,这王府……

  而珎泓、珎汀则呆呆的看着母亲,张口,却不能吐出半个字。

  许久,殿中才响起安豫王妃清冷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如此说来,近日帝都中有关公主私奔的流

  言皆是你捏造传出的?”

  “是。”虞氏点头,“那日妾身在华门寺中听得威远候府戚、吕两位说起公主白昙山走失一事,

  因心怀妒忌,便捏造了谣言四散帝都。”

  “原来都是你。”安豫王妃一声冷笑,“好一个虞滕姬!”

  “妾身知罪,只求王妃能怜珎泓,收养身边好生教导,万望其莫似妾身糊涂。”虞氏哽声哀求。

  安豫王妃蓦然起身,凤眸扫视殿中,诸人皆不敢迎视,纷纷垂首敛目。

  “葛祺,你记下了吗?”

  葛祺忙躬身答道:“小人记下了。”

  “好。”安豫王妃目光盯着伏于地上的虞氏,面若寒霜,“虞滕姬妇德有失,不配为人母,我便收二

  公子珎泓为子,明日你即去通报太仪府更换玉碟……哦,等等,也该问问二公子意见。”她转头看着珎泓

  ,“二公子可愿做我的儿子?”

  呆愣中的珎泓闻言回神,看看安豫王妃,又看看伏于地上的母亲,片刻后,他恭声答道:“孩儿愿意。”

  “呵呵……”安豫王妃轻笑,冷亮的眼光看着珎泓,“葛祺,听到了吗?”

  “小人记下,明天即通报太仪府更换玉碟。”葛祺答道。

  闻言,青氏、珎泳失意,伏在地上的虞氏放下心来,“妾身谢王妃太恩。”

  珎泓欢喜,叩首而拜,“孩儿珎泓拜见母亲。”

  “你们都起来。”安豫王妃走至珎泳、珎泓身爆抬手虚扶。

  “谢母亲(母妃)。”两人起身。

  安豫王妃放开两人,转身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虞氏及椿儿,久久不语,殿中诸人亦不敢出声,皆暗自

  思索,不知王妃要如何处置这两人。殿中顿时又是沉凝一片。

  半晌,安豫王妃才唤道,“葛祺。”

  “小人在。”葛祺答。

  “虞滕姬所犯之过,你说要如何处置?”安豫王妃问。

  葛祺闻言一愣,然后躬身答道:“此事自然是王妃处置。”

  “哦?”安豫王妃晲他一眼,再看着地上的虞氏。

  虞氏亦忐忑抬头。

  安豫王妃看着她,然后冷冷启口:“妒忌乱家口舌离亲已是七出之罪,更兼不识体统不守尊卑无视国

  法家规,竟敢四散谣言诋毁公主,实属罪不可赦!”

  虞氏一颤,面上升起惶色。

  殿中人人屏息。

  安豫王妃抬目扫一眼殿中诸人,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吐出几字:“拖出府门杖毙!”

  此言一出,诸人皆惊。

  虞氏更是骇然,呆在当场。她以为,她虽有过,但已自动认错,亦成全了王妃,即算王妃要处置她,

  轻者罚她闭门思过,重者最多也就是逐出王府,而她有亲子又何有所惧,他日为王时自可接自己回来,却

  不曾想,王妃竟然如此狠决!竟然要取她性命!

  葛祺亦是一惊,他万没想到王妃会有这等处置,一时亦不知如何反应。

  青氏、成氏及珎泳、珎汐、珎沁皆是惊震在旁,几乎不信刚才那冰冷无情的话语出自眼前这位美艳绝

  伦的王妃。

  珎泓、珎汀则是怔呆当场,以为听错了。

  “葛祺,你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清?”安豫王妃冰冷的目光转向葛祺。

  葛祺抬首,对上王妃的眼睛,不由得心神一颤。那样坚定无情的眼神,当年他亦见过,那是在二十年

  前,那一回,王爷亦是如此对他下令,而今日……这样的狠辣无情竟然轮到了王妃吗?

  “王妃饶命!”地上虞氏凄声呼喊,“妾身已然知错,求王妃饶过妾身此回,妾身往后定然悔改,求

  王妃饶命中!”

  “王妃,求您饶过娘亲。”珎泓、珎汀亦忙跪下求情。

  安豫王妃如若未闻,“葛祺!”

  “葛总管……”虞氏亦唤道,满面祈求的看着他,她知道这才是一双掌握她生死的手,“葛总管,妾

  身已知错,求你向王妃求求情,饶过妾身。葛总管,你的恩情我们母子铭记在心,他日必报答,求求你看

  在王爷的份上,帮帮妾身。”

  这一番话,软的硬的明示的暗示的今日的来日的全都用上,葛祺又怎会听不明白。这虞滕姬入府多年

  ,又育有子女,服侍王爷尽心尽力,这么些年下来,即算无十分疼爱,亦有一番情义在,若此刻处置了,

  王爷知晓后会如何反应?王爷入宫未回,不如稍稍拖延,等王爷回来再请示?转回头,看向王妃。那张美

  到极致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一双眼如覆寒冰,又似燃着焰火,冰亮冰亮的,直射人心,不由得心中一寒。

  那眼中有杀意。

  “葛总管……”虞氏哀求。

  安豫王妃轻轻勾起一抹笑,无比冷诮,“葛祺!”声音轻轻淡淡的,可葛祺却一抖,垂首,“小人在

  ,小人听明白了。”他一生只有一位主人,几十年他都以王爷的喜为喜,以王爷的忧为忧,自然,他亦以

  王爷心中之重为重!侧首看一眼地上一脸哀求的虞氏,心中不忍,“只是当众杖罚,许有损王府的体面。”

  虞氏闻言如坠黑洞,“葛总管……”

  安豫王妃嗤一声,眼中嘲笑,“安豫王府乃是堂堂皇亲,有谁敢说王府不体面不尊贵吗?”

  葛祺一震,躬身,“王妃说的是。”然后转身唤道,“来人!”

  殿外顿时有侍从进来。

  虞氏魂飞魄散,伏地叩首,凄切叫道:“王妃饶命中!王妃,求您饶妾身一命!王妃饶命啊!”

  珎泓、珎汀亦齐齐上前跪求,满面惶恐,“王妃,求您大人大量,饶过娘亲此回!孩儿求您饶了娘亲!”

  安豫王妃抬眸看着珎泓,然后漠然开口,“珎泓,你觉得我处罚虞滕姬太过了吗?”

  珎泓一呆,目光看向母亲,张口,却似喉间被一只手掐住。

  “泓儿……”虞氏抬首哀哀看着他,眼中泪珠滚落。

  “二哥……”珎汀焦恐的扯着他衣袖,急得直掉眼泪。

  殿中诸人目光皆齐注珎泓。

  “珎泓,你说虞滕姬所犯之罪该如何处置?”安豫王妃又道,目光冰凉凉的看着他。

  珎泓脑后一寒,遍体生凉。低首看看地上凄惶的母亲,又抬头看看雍容华贵的安豫王妃……如何决择?地上的是生他养他的血亲,他不能做无情不孝之人……可上方立着的是安豫王府的正妃,是可以给他嫡

  子身份的人,是可助他登上世子之位的人,是可令他得无上荣华富贵的人……目光左右游移,脑中天人交

  战。

  殿中诸人无不是看着他,看他如何选,看他如何答。

  许久,珎泓目光看向葛祺,可只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转头,目光却扫见了珎泳唇角的一丝冷峻,顿

  时心头一警。他不能输他!而母亲,是她自己认罪的,是她自入绝境,又如何救得?!

  “虞滕姬罪不可赦,母亲处置得当。”他闭上眼睛清晰回答。

  “二哥,你疯了!那是我们的娘!你怎么能这样说!”珎汀当场尖叫。

  “泓儿……”虞氏瞪大眼睛看着她舍身相助的儿子,这便是她殷殷切切寄托着所有希望的儿子?!蓦

  然,她凄声惨笑,状若疯狂,“好!你……你……好个……好儿子!哈哈哈……”

  葛祺示意,即有待从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虞氏立马挥开他们,厉声叫道:“放肆!滚开!你们别碰

  我!我是王爷的爱姬!你们胆敢碰我便是死罪!”

  “娘!”珎汀上前一把抱住她,悲声泣哭,“娘!”

  “汀儿!”虞氏抱着女儿,泪流满面。

  “王妃,求您饶了我娘!孩儿愿意一生为奴服侍您,只求您饶了我的娘!”珎汀涕泪交流的哀求着安

  豫王妃。

  安豫王妃没有看她,而是看着闭目跪于地上的珎泓,眼中喜厌难辩,口中却轻淡开口道:“好,好,

  好!好个深明大义的孩子!”好个无情无义的孩子!不愧是他的儿子,够狠心够无情!他日由你来继承王

  爵,那么安豫王府必会断送在你这一代!好!好!好!她心下连连冷笑。

  “葛祺!”

  葛祺会意,再示意侍从,顿时又有两人上前,四人架起虞氏便往殿外去。

  “不!放开我!”虞氏死命挣扎,“王妃饶命中!妾身知错了,求您饶了我!”眼见安豫王妃无动于

  衷,不由转向青氏、成氏,“两位姐姐,看在几十年的情份上,求你们帮帮我,帮我求求王妃!两位姐姐

  ,求你们啦!”

  青氏、成氏素日常受她怨气,可此刻看她钗鬓凌乱满面泪痕着实可怜,不由也生侧隐,转头往安豫王

  妃望去,想出声求情,可目光相接,却都不寒而栗,到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几个孩子更是吓得噤若寒

  蝉,坐在椅上不敢动弹。

  “你们放开我娘!”那边珎汀却犹自紧拖着母亲不放,“你们大胆,快放开我娘!”

  “汀儿!”虞氏紧紧拉着女儿。

  可两人又怎敌得四个大男人的力气,眼见着便要被扯开了,珎汀悲痛难当,忍不住放声啼哭,“娘!”

  “你们放手。”蓦然,安豫王妃出声道。

  侍从顿时停止动作,殿中诸人惊讶的看向他,便连一直闭目的珎泓亦睁开了眼。

  “王妃,求您饶了我娘!王妃,我求求您!”珎汀一把扑到安豫王妃脚下抱住她泣声哀哭。

  安豫王妃蹲下身子,伸手抬起珎汀的脸蛋,看着那满脸的涕泪,心头轻轻一叹,道:“你是个好孩子

  ,今日我便送你一言。你出身王府,他日必也是嫁入官宦名门,那你便以你娘的今日为诫,一生需记谨言

  慎行,莫再以为有所依仗便可胡言妄为,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安豫王妃放开她起身,移步至虞氏向前,“扶虞滕姬起来。”

  即刻有侍从上前扶起虞氏。

  两人隔着一尺之距相视,虞氏形容狼狈凄惨,目中有怨有恨更多是惶恐。

  “我知你心中有恨亦不服,可今日你必需死。”安豫王妃淡淡的道,神色漠然而平静。

  虞氏一呆。

  “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从未追究过,可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安豫王妃通透的眸子看着她,“

  我不追究,你却不知收敛,越发肆无忌惮,你当真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我才是安豫王府的王妃么!”那

  双眸中有着冷漠无情,有着从容威严,“你有今日,皆你自作孽!”

  虞氏一震,看着眼前的人,自那双清透如冰的眼中看着自己的倒影,然后慢慢自慌乱惶恐中缓神过来。转头,目光扫过殿中众人,葛祺漠然对之,青氏、成氏等人皆低首,而珎泓,她舍身相侍的儿子……侧

  首避开了她的目光,不发一言。

  这一刻,忽然从未有过的清醒明白了。

  当她踏入这个正殿起,便已注定她此刻的命运!因为,幽居不出的王妃她第一次主动走出集雪园,从

  不理事的王妃她今日端坐正殿,在她坐于殿首的那一刻,便已下定了决心要取自己的性命!无论她承不承

  认。

  如同她愿为她的儿子舍身相助,王妃为了公主必会杀人!

  她不可能奢望这殿中任何一个来救自己,亦等不到王爷回来,而且……即算王爷回来了又能怎样?在

  王妃与自己之间,毫无疑问的他选择王妃!当日那一盆玉牡丹便已叫她看得清楚!

  回首,看着安豫王妃。

  这个人,从入府的第一天便如影子般存在这个王府,二十年……她和这个影子争了半生,生得儿女,

  得享荣华,以为会有机会赢,谁知一开始就是输的。

  “今生已罢,来生……来生我将今生所受的一切还给你!”

  平静的说完这话,她抬手一撩发鬓,转身,自己走出殿外。

  “娘!”珎汀凄声呼唤。这次,早有侍从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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