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记得那幅画,他当初跟我说是他的故人画的。我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来b市。他还带我去了b市某地的一处寺院。方丈还给我看面相来着,如今想来,他带我寺院这个举动其实也挺奇怪的。
“阿眉琴棋书画极有天分,诗词歌赋精通。当年,堪称x城第一才女。只可惜,辛家过于重男轻女。不然,阿眉也不至于流离外头。”李崇年的眼神有些落寞,又似乎有些黯然。说完这句话后,他将视线投向我,“小影,这些……你养母跟你提过吗?”
我略犹豫,“从小,我阿娘就教我写字和画画,但她从来没说起过自己的身世。一直到她临终前,她才跟我提及了她年轻时候的一些事情。也说得不多。”
“是……怎么说的我?”李崇年问得很困难。
我想了一下,然后才说:“她说你是华景辰的表弟,说你们曾经一起学画,还说她和华景辰曾经相爱,后来迫于压力分手,你……你帮助过她。”
“这样吗?”他好半天才接了话茬。
“李叔,你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吗?”我思维稍稍清晰,迫切的问出了心中疑问。我怀疑过我可能是阿娘的亲生女儿,dna检测的结果表明我和阿娘并没有关系。如果项鸿成是我的父亲,那么当年他和阿娘生的那个孩子呢?真的夭折了吗?或者被送给别人了?那我的亲生父亲是项鸿成的话,我的亲生母亲是谁?为什么把我生下后,又要把我送走。更离奇的是还把我送到了阿娘那里,阿娘疯了后一直流离失所,到底是谁那么清楚阿娘的行踪才能把我送过去的?
“这个问题,我想,你应该问老项。”他抬手看时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过去。”
“李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又问。
“因为你的养母是辛眉。”他答得简洁。
看来,他对阿娘确实情根深种。只是不太好问他,当年他是不是q暴过我阿娘,是不是阿娘为他流过一个孩子?我特别想告诉他,阿娘是因为这些接二连三的刺激才疯掉的。
带着三分忐忑,七分急切,我跟着李崇年出了房间。走到酒店大堂时,小朱站在沙发那里看着我,脸色不大好看,大概在怪我没有给他打电话就下楼了。
我实在觉得他太小题大作,只朝他笑了一下,他不声不响的跟在了我和李崇年身后。出了酒店,跟着我们一起上了等在路边的车。
李崇年对于突然出现的小朱并没有过多的惊讶,简单的打了个招呼,车子便启动了。
经过二十来分钟的行驶,车子在n市的xx酒楼前停了下来。我们绕着从后门进了酒楼,酒店高层模样的人哈着腰等在那里,一路哈着腰将我们迎到了二楼的至尊包厢。
到包厢门口时,小朱就顿住了脚步。我跟在李崇年身后往包厢里迈步,大圆桌前,项鸿成拢着双手坐在那里望着包厢的入口处。
“阿年。”项鸿成见了我们,急急的起了身,语气也很激动。
李崇年似笑非笑的样子,“老项,我把小影带过来了。”
“小影,坐,快坐。”他殷勤的给我拉开了椅子。
“谢谢!”我客气道,他们现在倒象是熟人了,当初在白云朵和李宗凯的订婚宴上,可是装着不认识对方的。这些个老狐狸,演起来,真是驾轻就熟的。
“不要客气,别跟我客气。”项鸿成看着我,神情有些无措的样子。
“我母亲教过我,做人要有礼貌。”我淡淡道。
总算三个人都坐下了,经过了刚见时的寒暄,偌大的包厢重新归于宁静。
“要不……先上菜,边吃边聊。”项鸿成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看看李崇年,又看看我。
“你问小影。”李崇年看向我。
“我不饿。”我看着项鸿成,“有什么话就先说吧,不然饭也吃不好。”
“阿年。”项鸿成已经逐渐镇定下来了,从声音就听得出来,“感谢你不计前嫌,对小影多有照顾。”
李崇年笑了,笑得轻蔑,“轮不到你来谢,一个连自己姓都能卖掉的人,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跟我说什么。”
项鸿成脸色变了一下,迅速的又恢复,“阿年,当年那样的情况,我被迫无奈。”
“真的被迫无奈吗?”李崇年仍然笑着,“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当年你和阿眉私奔后,根本就受不了生活的落差那样巨大。所以,你是故意不回去找她的,你故意让她绝望的。你以为阿眉会回辛家,你以她不会傻傻的一直等。”
“华景辰。”李崇年重重的喊他的名字:“阿眉怀孕了,那孩子是你的啊。你竟忍心真的丢下她,你真的没有想过阿眉回到辛家,她将要面对什么吗?华景辰,真是个孬种,生生毁了阿眉的一辈子。来来,你让小影告诉你,让她一件一件事告诉你,阿眉是怎么过完她的一生的。让她告诉你,阿眉变成疯子后是怎么过日子的?”
“你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吗?”我现在对他们两个人争执没有兴趣,我只想先确定这件事情。
项鸿成拿过了一旁的公文包,翻找了一会儿,然后起了身将几张纸举到了我面前。我机械的接过,上面白纸黑字,画了许多符号,我却不大看得懂。
我没见过dna鉴定单,便猜测我手里这份便是了。他给我这样一份东西,证明了我们之间是存在血缘关系的。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问,我的亲生父母到底在哪里?我一直想,有一天我见到了他们,我要问问他们为什么要遗弃我?我要咆哮,我要呐喊,我要跟痛哭。
现在看着项鸿成,我觉得我没话想要问他。
我对他是失望他的。
“小影,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再抽血做一次鉴定。”项鸿成柔声说。
“我母亲呢?”我问。
“她,身体不大好。”他略叹气,“暂时还不能安排你们见面,小影,你跟我说说阿眉的事情吧。”
李崇年沉着一张脸,虽然他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和项鸿成一样,都特别想知道我阿娘的事情。
我双手平放到餐桌上,扫视着分别坐我两边的男人。他们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这么高贵的躯体,竟然都惦记阿娘。惦记那个疯疯癫癫的尼姑。他们享惯了这人世间的富贵荣华,又怎会真正懂阿娘这一生的苦顿挣扎?
我开了口,语气淡淡,捡了我印象中特别深刻的那些事细细描述。我想,我算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他们一直在竭力保持平静,可我还是看出来了,他们的内心一点儿也不平静,甚至是波澜起伏的。
我讲到阿娘过世前的情景时,项鸿成深深的埋下了头,李崇年摸出了烟点了上。我突然不明白到底哪里错了,我的阿娘,那个堪称x城的第一才女。项鸿成和李崇年,两个人曾经为她情迷的年轻男人。到了后来,命运竟然为他们的人生做了这样安排。
“华景辰,我真的瞧不起你。”李崇年抽完一支烟后冷冷的说,“现在,你钱多得能埋了你,你活着有意义了吗?你有脸告诉小影吗?你不但负了她的养母,还负了她的生母吗?”
“李崇年,阿眉之所以会疯,只怕跟你也有关系吧。你做过什么事需要我来提醒你吗?”项鸿成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我做过什么?”李崇年站起身,“华景辰,你说说,我都做过一些什么?我不象你,一辈缩在自己的壳里。我不怕,你说啊。”
“你……你。”项鸿成你了半天,脖子都你粗了,话却说不出口。
“提醒你一下,你总该告诉小影吧,为什么好好的华景辰变成了项鸿成?她是你亲生女儿,总有知情权吧。”李崇年面色愈发的阴沉。
“小影,我……有苦衷。”项鸿成声音弱了许多。
“你当然有苦衷了,你早就知道小影是你的女儿。你敢认吗?你不敢。因为你现在姓项,你怕啊,怕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李崇年的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华景辰,你现在来认小影,你夫人批准了吗?”
“李崇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项鸿成冷笑着,“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我如果是渣人,你也不是什么君子。”
“项鸿成,你回家后提醒你的夫人,凡事别做绝了,否则我的忍耐同样有限度。”李崇年恶狠狠的样子。
我感觉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身份高贵的人做起龌龊事来可比普通人要麻溜一百倍。他们你一嘴,我一嘴,无非都想推卸责任。极力想撇清,以期证明我阿娘疯掉凄凉而死跟他们是没有关系的。只有证明了这一点,他们晚上才能睡个安稳觉,良心才不会被愧疚折磨。
我起了身,忍着一口气往包厢门口跑去。身后是他们俩焦急的喊声,我跑出了包厢,往楼梯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