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那几个字后,餐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夜色已经很深了,桌上的饭菜也早就凉透了,而项鸿成始终没再踏进厨房一步。
“光顾说话,菜都凉了,我去热热。”女人先打破了沉默。
“沉香。”老人喊住她,“先不急。”
说完后,老人看向我,“囡囡啊,这是你母亲,你还没喊她呢。”
“我……我们,要不要,做个鉴定什么的?”我有些困难的问道,这样没有任何证据的认了亲,我总觉得有些草率了。
“那孽畜不是已经和你验过dna了吗?他那里错不了,沉香这里指定是错不了的。”老人瞪了我一眼,“你看看你和妈妈,五官那么相似,这说明你继承了她的基因。你要是怕认错,明天就带着你妈妈去医院验一验,安一安心。”
被老人这么直白的一讲,我反而有些难为情来。
“叫吧,叫一声妈妈。”老人鼓励的看着我。
女人双眼充满期待的看着我,已经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泛着打转了。我看着她,妈妈两个字卡在喉咙口,怎么也吐不出来。我曾经那么期待我的生命中能上演这一幕,为此,我演练了千万遍的认亲场声。演练得太多,到了现在,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演了。
“喊啊。”老人又催促了一声。
我别过头,猛然间,女人将我拥抱入怀,那滚烫的泪水紧贴着的我的脖子往下淌,“囡囡,我的囡囡,这些年,妈妈想你想得太苦了,太苦了啊。”
隔着单薄的衣料,我感触到了她身体颤得厉害,我还闻到了她发头清淡的洗发水味道。这个女人,她是我的妈妈,她给了我生命,她是我陆只影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
二十七年了,我终于有妈妈了。
“妈妈。”我喊出了声,声音低得我怀疑她没听到。
“诶,诶,囡囡,我的囡囡。”她伸手拼命的摩挲着我的脸,“二十多年了,我一点责任都没尽到,让你过得那么辛苦。囡囡,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妈妈。”我也哭出声来。
痛快的哭了一场,待我们缓了情绪停住哭泣时。项鸿成已经默默的站到了厨房的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他手里的烟火一明一灭。
“不哭了,我们不哭了。”我的母亲给我擦干了泪,起了身后,她匆匆出了厨房。很快打了一盆水回来,拧干了毛巾,她伸手要帮我擦脸。
“我自己来。”我别扭的从她手里接过了毛巾。
她硬是抢着给我把脸擦了,擦完脸后。她又忙前忙后的热饭热菜,忙碌着的同时,她一直在问我问题。我明白她积攒了太多的母爱,这倾刻之间,恨不得爱能化为手中菜肴捧到我面前。
晚饭吃完时,已经到了晚上的十一点半了。十一点左右,辛老伯被他孙子接走了。剩了我们三个人坐在厨房的餐桌前,我和我母亲说着话。项鸿成有些坐立不安,他的电话响了很多次,进出厨房也许多次,听他说话的语气,我估摸着是他夫人打来的。他的夫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影。”项鸿成接完电话后又一次走进了厨房。
我抬头看他,也不说话。
“我,我给你订了酒店,这么晚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看你妈妈。”他说。
“你要去住酒店?”我母亲看着我,“这里可以睡,囡囡,你就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妈妈。”我为难的看着她,虽然和她认了亲,但总归是没有感情基础,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我实在没法想像那种尴尬。而且,我还想着明天要回n市,陆只悦需要照顾。
只是我明白我母亲现在的心情,她希望分分秒秒都能和我呆在一起。生生拒绝她的请求,我有点不太忍心,顿了一下便说:“妈妈,你跟我一起去酒店吧。”
她拢了拢耳边的头发,默然了一会儿后缓声道:“囡囡,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忙要处理,等你忙好了,我们母女再好好团聚。”
我环顾着还算整洁的厨房,“妈妈,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快两年了,两年前,景辰就说你有消息了,等到今天,总算等到了。”她笑起来,泪水又往下滚。
我呆了一下,两年了,也就是说,几乎在李崇年注意到我的那个时候,项鸿成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原本他早就知道了,我侧头看项鸿成,他别着头看着外面的黑夜。
“你住在这里安全吗?”我忍不住问,阿娘亲生的女儿离奇丢失,我被暗中转手,那些发生过的事情,背后那只看不见的黑手极有可能是项鸿成的夫人。所有的真相看起来很快就要大白了,这节骨眼上,那只黑手会不会伸到我母亲这里来呢?
“生死由命,我不怕。”我母亲语气淡然。
“小影,你放心吧。”项鸿成胸有成竹的语气。
“放心?”我暗哑的声音提高,变得十分尖锐,“项总,你扪心自问,你好意思说这话吗?”
“你……”项鸿成面色一沉。
“囡囡,他,他总归是你的父亲。”我母亲低声说。
“是么?”我冷笑,“只怕他当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项鸿成语气稍稍有点冲。
“我听完我母亲和辛老伯的讲述,才得知,我还有一个姐姐。”我嘲弄着看他:“父亲,请问我那个姐姐现在何处?你是不是该把她也引出来和我认个亲,结个亲姐妹呢?”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项鸿成一张真诚脸,“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之前有一点线索,却又断掉了。”
“什么线索?”我追问,“为什么又会断掉呢?”
“早些年,我托付在b市的线人给我打电话,说发现了那孩子的下落,可能被一对教授夫妇收养了。只需想办法暗中采集对方样本做dna检测便可以得到证实,没想到,事情还没得到进一步进展,那对教授夫妇就出了事,我的线人也在那个时候犯了事进了监狱,事情就这样搁置下来了。”项鸿成叹息道。
“这些所有的事,你就没有想过,可能全都跟你夫人有关吗?”我定定的看着项鸿成。
项鸿成苦笑,“大家都在怀疑她,我也怀疑她。我和她几十年的夫妻,虽说她外柔内刚的人,对我要求比较严格,但她绝不是什么恶人。我长着一双眼睛,如果她真恶,我怎么会一点儿都看不到。”
“那么,项总,你是不是知道京城第一夫人这个称号背后的人是谁?”我又问。
项鸿成脸色的表情凝滞了,从他的表情我可以判断出,京城第一夫人这个人即使不是他夫人也是他熟识的人,“是你的夫人吗?”我提高了声音。
“呵呵。”他笑起来,很明显是用笑来掩饰刚才的失态,“在这京城中,坊间被传为第一夫人的可不止一个人,谁知道具体是哪一个呢。总之,我会想尽办法找到阿眉那孩子,以告她天之灵。”
“但愿。”我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明白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离开我母亲的住处时,已经是凌晨的两点半了。劝说了我母亲好半天,她仍是不肯跟我到酒店去住,说是养的鸡要喂,工厂上班也不好请假。
回酒店的路上,项鸿成反常的沉默。送到我酒店楼下,他把我房卡给了我。
“小影,你好好休息,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他语气温和。
“明天再说吧。”我淡淡道,眼睛胀痛得厉害。
“我和我爱人一起来。”他又补充一句,“你来看看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没想到他竟会作这样一出安排,怔一下后道:“好!”见,必须要见,这个项夫人极有可能就是那终极**oss,怎能不见呢?
回了酒店房间,我洗了个澡就瘫到床上。温湘庭给我发了短信问我这边的情况,我回了两个字:安好。
手机放下后我就沉沉睡去,做了一个晚上的梦,我母亲在我梦里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上午的十一点了。手机上有项鸿成发来的短信,说大约十一点四十分左右会来酒店接我。
我起了床,洗漱打扮。
十一点四十分,项鸿成准时到了。
吃饭的地点订在京城的某个山庄上,很隐秘的地方。山清水秀,环境好得可以养仙鹤。服务员见了项鸿成,十分恭敬的领着我们前往包厢。
很快到了项夫人订好的包厢前,服务员敲门时,我深吸了一口气。包厢门缓缓的开了,一个身着月牙色改良式旗袍梳着发髻的女人端坐在靠窗的位置。
我晃眼一看她,感觉有点眼熟,但很确定我没见过她。
“梦珂。”项鸿成见了他夫人,也不等我,抬步便往里走。
“鸿成。”女人笑起来,笑容如一弯月牙那般明净。应该是五十几十的人,保养得说三十几岁都不过分,这一点倒是和韦清元的母亲很像。
想到韦清元的母亲,我福至心灵的想到,项夫人和韦清元的母亲长相有几分相似,难怪我觉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