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笙心中想着诸葛琴的这番话,面对四周望过来的种种期待目光,忍不住心头升起一股无名恐惧,他一直在尝试抛却一个“名”字,但如今才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做都已无法摆脱——也许从他决定接受江湖同盟提议当江湖同盟盟主开始,就会注定是如此。
郭瑜道:“各位夫人先辈为天下江湖抛家舍身,八十年来默默无名,实在为我等敬佩感激,而当年天山剑派秋梧叶前辈创下铁血大旗门,一番轰轰烈烈为后世留下不朽侠名,难道又只是为了名吗?”
秋笙心头一震,知道郭瑜这番话是在告诉自己,行事留名无名并非紧要,关键是看所作所为是否对得起天地公理。
诸葛琴道:“秋盟主如今的决定不知是否也是各门各派的决定。”
一难道了声阿弥陀佛道:“此事老衲苦思良久,无奈修行太浅妄念频生,方丈已示一切由秋盟主裁决,贫僧没有异议。”
慧心道:“峨眉也是这般意思,贫道觉得秋盟主宅心仁厚,如此处置也是妥当。”
玄月忍不住道:“要我说我倒真的赞同把魔教给灭了。”
玄星沉声道:“师弟,你又来了,你忘记之前正道同盟曾和日月教有和议,还是由玄羽掌门师兄主持签下的。”
玄月嘿然道:“他们自毁和议,今天这也是报应。”
李大脚道:“我虽然是一个粗人,也知道战与不战都有道理,帮主说这里听秋盟主决断,丐帮不会含糊。”
丁郎一直沉默不语,此刻沉声道:“华山也是。”
傅仲平叹道:“此番华山各派掌门聚会,昆仑派贺掌门因故不曾出席,我刚得到消息,前日贺掌门在附近被昆仑逆贼所害,如今昆仑何仲起、苏仲星、路仲达和冠华正赶来这里,我想他们一定也会听从秋盟主决定的。”
昆仑掌门贺兰谷遇害之事在座各派前辈也都刚听说,但并没有在江湖中张扬开去,丁郎、慧心等听到提起也不由得感到伤感。
诸葛琴点头道:“百年来天山剑派就是江湖中流砥柱,大家都如此信任天山剑派和秋盟主,秋盟主可不要让大家失望。”
她目光紧盯着秋笙,闪烁着针芒。
秋笙神情更有些茫然,望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伸手去拿,这才发现自己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出颤抖。
这时有把苍老的女子声音说道:“琴儿,不要再说了,八十年前大河渡之战,几代侯爷都是再三叮嘱不得和外人提起。”
出声的是一个素衣老妇人,正由中军帐门走来,如果在其他任何处看到这个老妇人,绝没有人会留意她,她看似比帅老夫人还要老得多,身材矮小,容貌早被岁月腐蚀,显得丑陋和沧桑,行走举止也十分缓慢。
老妇人身旁跟着一个白衫老人和一个绿衫老人,两人面色白净没有胡须,衣衫华丽腰束玉带,头戴亮银镶金冠,神态带着傲意,其中绿衫老人是之前和冷霜一同追小顾并和他交过手的刘公公。
看到老妇人,所有未亡村女子连帅老夫人、诸葛琴一起站起身。
帅老夫人道:“大姐,你来了。”
司徒佩容屈身道:“臣妾拜见长丰君、邹公公。”
沉霜、玉霜、马夫人、芙月、静月跟着向老妇人行了跪礼。
连夫人心中惊异,跟着起身屈身行礼。
随后在座所有武将也都纷纷起身向来人躬身抱拳。
虽说大部分人都不知这个老妇人来历,但那两个老人一看就知道是来自宫门的太监宦官,文家王朝严禁宦官干涉政事,宫中内务同样不为文武百官管辖,因此文武官员对宦官都多少心存敬畏。
秋笙回
过神来看着眼前老妇人和邹公公、刘公公,奇怪这老妇人竟和长谷君帅老夫人一般享有君爵,帅老夫人丈夫车前公因女儿惠妃为当今天子宠爱而家门富贵兴旺,惠妃诞下龙庆世子同为圣上喜爱,帅老夫人得封长谷君的爵位,却不知眼前这老妇人如何得到封爵。
阎玉麟之前在座一直似笑非笑地听着众人说话,全然事不关己的样子,此刻也神色庄重起身向老妇人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诸葛琴一边行礼行事,一边轻声道:“我实在是忍不住,不忍心让这么多姐妹侄女再去牺牲,才提起往事。”
长丰君面色凛然道:“老身不管他人怎么说怎么想,只知道凡是侯爷交待下来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你也知我脾气,该说的藏不住。”
帅老妇人轻轻点头道:“大姐,我们这辈承蒙老侯爷、老祖宗、老夫人她们苦心养育,绝不敢有违侯爷,霜儿们大都有家有小,月儿们也都嫁人,连我都不忍看她们丧夫丧子。”
长丰君沉声道:“老侯爷有军令严禁女子入营,说妇人之慈和妇人之悲都是败军之相,如今大战在前,你们个个悲怜丈夫子孙,此战如何能战?”
帅老夫人已面露愧意,司徒佩容、沉霜等也纷纷低下头。
长丰君道:“侯爷说,战者,求死者生,求生者死,狭路逢,勇者胜,中原江湖愿战则大家齐心协力而战,不愿战也不必勉强,难道你们都已享惯富贵,不愿再回老村过清贫日子?”
听长丰君这番话,司徒佩容等更是心中难过,玉霜走出帐中在长丰君面前跪下流泪道:“玉霜不怕死,玉霜愿去做前锋。”
珍月看了韩世文一眼,含泪道:“珍月已准备好了。”
韩世文红脸涨成紫色,大声道:“请老夫人放心,我等必定奋勇杀敌,以死报效国家。”
一时间在场武将纷纷喝干杯中的酒出声呼应,这些声音听在秋笙耳中更让他感到如坐针毡,心中一片迷茫。
长丰君扶起玉霜道:“我知道玉霜你心意,也知道你们都想和自己丈夫儿孙同生共死,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侯爷要你们回去,你们谁不回去,休怪我老婆子这把年纪和你们翻脸动手。”
玉霜抬头见长丰君神色严厉,心中也有惧怕,泣声道:“是。”
诸葛琴轻声道:“您老告诉轩儿了?”
长丰君冷哼道:“把我们叫来,难道筠儿没有告知侯爷?”
诸葛琴默然片刻,道:“应该有说的吧。”
长丰君冷哼一声,道:“如不是佩容出发前来和这老婆子说声,我还真不知道筠儿找了这么多阿姨姐妹来帮手,却唯独没有找我这老婆子。”
诸葛琴道:“她也是不想您老劳累。”
长丰君道:“我这把老骨头的确不行了,不过要说动手未必比你们差——”
说到这里她神色也有些黯然,道:“可惜玉瑾夫人了,我也是刚得知消息在路上见了她最后一面。”
说完她在玉霜搀扶下在一帐中坐下。
那两个老宦官虽然神色傲慢,但对长丰君极为恭谨,等她就坐他们才一起在一处帐中坐下。
众人见长丰君来到一顿呼喝,知她性情甚为刚烈,此刻她不说话,一时间也没有人敢出声,各自在座位坐下想着自己心事。
连夫人低声对司徒佩容道:“这位老夫人我几次上京不曾见过。”
司徒佩容轻声道:“琼花阿姨是大内颜总管的娘亲。”
连夫人微微变色道:“原来是她。”
她知道京城大内从一品总管颜牧鱼的名字,但几次跟随丈夫上京述职都没有见过他,颜牧鱼执掌内宫已有二
十年,传闻他为人谦让品行刚直行事谨慎,从不结交外官,深得当今宣武帝信赖。
司徒佩容轻声叹道:“琼花阿姨五个儿子之中长子在宫中当差,其余四个儿子都是年少遭遇不幸,十年前圣上怜惜颜家无后,册封颜总管公爵爵位,颜总管竭力推辞,后来就册封了琼花阿姨君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