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161进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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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这里指的是隋唐的洛阳城,后面如果没有特指,所说的洛阳城指的都是隋唐洛阳城),这座梁国的西京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已经换了三个主人,城头上刚刚换过的牌匾漆色尚信,就又得翻过来,在背面写上新字,幸好不用换第四个主人,否则还得找块新牌匾来。不过幸运的是,这么频繁的易主,洛阳城却没有遭到兵火之灾,无论是晋攻粱,还是吴攻晋,洛阳城中的守将都是乖乖的放下武器,结果在这样的乱世里,洛阳这等雄城两番易手,可连城头的女墙都没掉一块土头,当真是异数。

  而和这洛阳城一般异数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前梁国北面招讨使段凝,他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先是投晋,接着降吴,接连两场毁天灭地的大祸,却连他一根汗毛都没伤到。现在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吴国的武宁军节度使,不过是遥领,主要工作就是跟在朱瑾身旁,以为参谋之位。虽然无论是先前投降吴国的梁国同僚,还是吴国的将佐,对这个有名的佞臣都是十分鄙视,不乏冷言冷语,但段凝的脸皮的厚度堪比洛阳城墙,无论是什么当面辱骂还是巧言嘲讽,他都权当甘之若饴,混当是夸奖,一律笑脸相迎。若是吕方在这里看到了,定然称其为耶稣再世——“有人打你的左脸,就把你的右脸给人打,有人要你的外衣,就把你的内衣也给他!”

  太微城,又名内城、皇城,位于洛阳城内城的西北角,周十八里二百五十八步,唐时由于关中人多地狭,而砥柱转运粮食困难,是以每逢粮荒天子往往带着达官贵人往东都就粮以减轻关中的粮食负担,当时的行在的宫城便在其内。这东都城乃是隋代大业年间所建,当时主持此工程的便是隋代著名权臣杨素,其耗用民力极为巨大,山川岩壑之奇,都邑宫阙之盛,号称前世所未有,只有长安大兴城才能与其比拟。吴军进城之后,朱瑾为了避嫌,并没有将自己幕府设在宫城,而是设在其外的内城的五凤楼旁,以明自己的人臣身份。

  堂上,朱瑾正襟危坐,沉声道:“如今西京洛阳四周的据点已经悉数归降,形势对我方十分有利。现在便与列位商议下一步当如何进兵,今日堂上请众将畅所欲言,无须顾忌!”

  朱瑾语毕,目光扫过两厢诸将,众人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自从吴国西路军出师以来,出方城,入轘辕、夺洛口、摧大敌、克名都,屡战屡胜,绝大部分敌军稍遇不利便土崩瓦解,现在陆续投降的敌军就有近六万人,东都洛阳这样的这些伟大城市又已经踏在他们的脚下,可以说吴军将佐遇到的困难程度和获得战果大小是极为不成比例的,这让他们对于未来充满了幻想,他们中间不少人已经在谈论着勒石燕然、留名凌烟的事情了,当听到朱瑾的询问时,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立即发言,而是矜持的保持着沉默,等待袍泽的发言。

  “大总管,以末将所见,擒贼先擒王,自然先拿下逆首李嗣源的好,大军应该出虎牢,直取汴京为上!”一个颔下短须的吴将第一个出列道,他的回答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其原因一个是因为消灭李嗣源所在的敌军主力自然有最多的立功机会,而且汴京作为梁国的旧都,还是漕运的中心,梁国的财货只怕有六七成都在那里,若能拿下此地,他们这些武夫自然能够狠狠的捞上一笔,也不无小补。

  朱瑾静静的看着两厢的将佐一一发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倾向来。作为吴国西路军的统帅,他对于现在自己的处境很清楚。现在吴军的进军路线只有三条:向西经过函谷关,进攻关中的梁军残部;向北渡过黄河,进入河内,追击李从珂残部;向东进攻汴京,和东路吴军夹击李嗣源。如果依照原先的计划,夹击李嗣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依照吴军最早的进军计划,其最高的作战目的就是击退或者消灭李嗣源所部,灭亡梁国,控制黄河以南的大片领土;而最低要达成的目的则是控制淮北、南阳之地,以屏障淮南、荆襄,扶植某个有一定号召力的粱室后裔,在边境线上建立一个缓冲国;如果做不到的话,至少将其控制在手中,为将来进取中原做好准备。从现在来看,形势对吴军非常有利,李嗣源连战连败,吴军已经形成了对其的两面包围之势,不但将李嗣源驱逐到黄河北岸,控制黄河以南的大片领土即将成为现实,甚至利用北方多个割据势力内部矛盾,将吴国的势力拓展到关中、河中、河内等区域,为下一步统一全国做好准备,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总管!”一旁的周安国见朱瑾坐在那里仿佛在发呆,轻轻的扯了下对方的衣袖。朱瑾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时诸将已经基本都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大约有七成左右的人认为应当先东进,夹击李嗣源,与吕润性所领的东路军会师之后,再做下一步的决定,而剩下的三成人则认为应当同时分兵渡河进攻河内,追击李从珂,使李嗣源首尾不得相顾,一举将其消灭。只有极少数人觉得应当分兵经略关中,在绝大多数吴将看来,关中的梁军残部在李茂贞和河东晋军的压迫下,能够自守就很了不起了,无法做出什么大的举动来,等到解决了李嗣源,派一支偏师就能收拾了他。

  “既然如此,那大家便各自回营,择日东向吧!”

  “喏!”众将齐声应答道,甲叶碰撞声和雄壮的应答声连成一片,几乎要将屋顶上的瓦片掀翻了。

  朱瑾刚刚回到自家宅院中,正要解衣休息,外间便有侍卫通传说霍彦威求见,说有要事禀告。朱瑾虽然筋骨强健,但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些日子戎马劳顿下来,整个人已经乏的很,正想让其明日再来,但转念一想,这霍彦威入洛阳以来立功极多,但今日军议中却一言不发,现在又独自私下求见,想必有什么不好在众人面前说的,便沉声道:“传他进来吧,走后门,莫要让人看到了!”

  片刻之后,那侍卫便引了霍彦威进来,霍彦威见朱瑾已经解了外袍,心知对方已经要休息了,赶忙躬身请罪道:“末将打扰总管歇息,罪该万死!”

  “罢了!霍将军免礼!”朱瑾伸手将其扶起,示意身后的侍卫拿了个锦墩来,道:“你有什么要紧事吧,坐下说话!”

  “多谢总管!”霍彦威也不推让,坐下便开门见山道:“末将此次是为了关中的事情来的!”

  “关中?”朱瑾闻言瞳孔不禁一收,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侍卫,那侍卫便会意的退了出去,带上房门,此时屋中只剩下朱、霍两人。朱瑾沉声问道:“霍将军莫非在关中那边有什么消息?”

  “消息倒是没有!”霍彦威答道:“只是末将以为出虎牢,夹击李嗣源固然重要,但关中位居上游,有山河之固,乃霸王之业,不可弃之不顾呀!”

  “喔?”朱瑾听到这里,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人,霍将军尽可直言!”

  “大总管,虽然经历多年战乱之后,关中已经残破,不及开元、天宝年间丰足,且有李茂贞、王建盘踞秦凤之地,势力大衰。但截长补短,加上河中之地,仍有地八百里,战兵不下四万,贺緕乃梁国名将,领这四万兵,虽不足自立,但附晋则晋强,附吴则吴胜,举足轻重。”说到这里,霍彦威停顿了一下,小心的看了看朱瑾的脸色,当看到对方脸色凝重,才继续说了下去:“大总管习于戎事,自然是知道关中的地势紧要之处,只是还有一桩,大吴据有中原之后,下一步的大敌便是河东,彼已有河东、河北两地,相对于河南据有高屋建瓴之势,易进难退,若是出河内,越太行之道,地势险要,道路崎岖,车不得方轨,骑不得并行。晋阳乃天下雄城,以梁国太祖之雄武,举中原、关中、山东、魏赵之兵数围晋阳而不下,实其乃用武之地。但若大吴有河中之地,便可以先集大军渡河而上,晋军必积重兵守太行诸隘口,再以河中出兵出平阳,逆汾水而上,过汾水关、经雀鼠谷,过千里径,直取晋阳。两路并进,晋贼必首尾不得相顾!”

  朱瑾听了霍彦威这一席话,不禁暗自颔首,自战国以来,晋阳便号称天下肩背、河东根本之地。如果说位于中华第二阶梯带的山西高原俯瞰燕赵大地的话;那么晋阳就是整个山西高原的核心,不但是中原王朝阻击草原游牧民族入侵的屏障,同时也是游牧民族入侵中原的先遣站,控制了这里的游牧民族无不成为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这点在五代表现的尤为明显,可以说从唐末到宋初的五十余年里,整个中原的历史就是汴京和晋阳两座城市的争霸史,这段历史的结局就是宋太宗在费劲全力攻下北汉都城晋阳之后,将这座跨越汾水,共有三城的周长四十余里的雄城尽数废弃,才结束了这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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