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不知,且不管蛮王与神庙两派是否当真有了合作,但你们蛮族的什么狗屁宗教与法事,在我们中楚的地界儿上,休想再行得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使你一个蛮族的臭婆娘能够让这些蛮子都插上了翅膀,要想攻下铜丘城,也必须要先从我唐煜的尸体上跨过去才行!
战吧!
蛮军怒喊完毕,当先闯出约莫三千人马,已经朝着铜丘城径直冲来。
放箭!
尽管只剩一千楚军,但还能够活到现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人人都能开弓劲射,将一支又一支的羽箭,毫不惜本钱地往下去倾泻,若是城破了,人死了,惜这点本钱又有何用?
一**的箭雨照着这三千蛮子的浑身要害而去,然而,这批人却与此前任何一次攻城战中的蛮兵不同,他们连盾都没有带一面!甚至连躲闪也不要!
唐煜看去,只见一个又一个的蛮兵被羽箭命中,穿了喉咙,破了肚子,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转眼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但是,其他蛮兵却好像是根本看不见身边的战友在不断地死去一般,只管放声大喊,没头没脑地抬着云梯朝铜丘城墙冲来。
凭借这样毫不惜命的冲锋,蛮军竟然还未等楚军射出三五通箭,便已经来到了铜丘城下!
云梯架了上来!
一个又一个的蛮子口中含着短刀,双手双脚连爬带跳直奔城头而来,唐煜怒喊:“火油!用火油!”
“哗!”铜丘城中的储备几乎就要被搬空,但纵使是城头上还剩下的油桶,却也足够这些蛮子喝上一壶了。
爬到半空中的千百个蛮子被城上楚军这么拿油桶一倒,瞬间就被淋了一个铺头盖面,更有甚者,还有被楚军直接将倒空的油桶丢下来砸中了面门,顿时头骨爆裂,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便直挺挺地往城下坠去,摔在了早已堆得如小山一般高的尸体上,虽然没有粉身碎骨,但却也早已没了活路。
而剩下的人,却也并不能多活上多久,楚军将火把抛了下去,将火箭射了下去,蛮军身穿的藤甲本就干燥易燃,再浇上了火油,被楚军投下来的火源碰到,顿时就燃起了冲天的烈焰来。
整面铜丘城的城墙上,千百名蛮子如同千百个熊熊燃烧的火球,滚滚的浓烟带着蛮军凄厉的惨叫与**的焦糊味,直扑向城上的守军。
然而,这些蛮子纵使浑身浴火,却还宁死不退,但凡没有被即刻烧死的,仍然奋力地在向城头来攀爬。
唐煜看去,三千蛮军的先锋此时已经折损了一半有余,而在后方的军阵之中,却又再次冲上来一彪人马,紧接着前头的蛮子就要攻来。
这种车轮战,铜丘城守军在前几次蛮军攻城中未尝没有遇见过,但是这番不要命的打法,就连血战到今日的唐煜,也忍不住心中打起了寒颤。
火油已经尽皆用完了,大部分的蛮兵也在至多爬到了城墙一半多的地方终于被烧得没有人形,惨叫着坠下了城去,但却还是有百十个蛮子最终到了铜丘城上,他们身上还带着未烧尽的火焰,看见楚军,也不拿兵器来与楚军作战,只管纵身一跃,便要往楚军的阵中来扑,想要将身上的火星引到楚兵身上去。
这些蛮子最终还是被火焰烧死,但是他们死撑住的最后一口气,终于帮助后面的蛮军将楚军布在城墙上的防线给打乱了。
唐煜倒吸一口冷气,这些蛮子突然之间难道是中了邪不成,竟然能够凶悍如斯!
看向城头上的楚军,此时能战者不过七八百人,唐煜心中后悔,想当初白逢远将铜丘城托付与自己,看中的便是自己的沉稳持重,然而自己却两番派出兵马出城行险,最终非但丁建,恐怕好不容易让叶楚青训练出来的长刀军,这番也是回不来。
但是,五千人对十万人,自己若是不行险,难道龟缩在城中坐以待毙么?
唐煜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战场上从来就没有如果,身为统帅,每番在做决定之前便应该想到所有的后果,只是,这个后果对本就兵力单薄的铜丘城而言,来得确实是沉重了一些罢了。
虽然心中悔恨,虽然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但唐煜区区一个水贼出身,却能成为中楚将星白逢远的得力干将,绝不是没有真本事的庸才。
铜丘城纵使是守不住,也绝不能留给蛮军作为进攻中楚腹地的桥头堡!
唐煜看着蛮兵一个接着一个登上了城墙,已经在外围扎住了阵脚,楚军众士卒虽然竭力反扑,却奈何兵力实在太过稀缺,往往顾此而失彼,不断有人被蛮军砍翻在地,不断有人被蛮军拽下城去,然后防线的缺口被越凿越大,直到楚军再也没有能力去阻止如洪水一般涌上城头的蛮兵。
楚军将士们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机械地在迎击着蛮人的攻击,仿佛性命早已经不属于自己,只是借着一具驱壳、一副皮囊,来履行着自己在人世间最后的职责。
所有人都知道,非但楚军,就连蛮军中的每一个士卒也都知道,铜丘城已经到了绝境。
如何是好?
唐煜冷笑一声,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一百名随身亲兵,这一百人,如今是铜丘城中最后的预备队,唐煜知道,这些人跟随自己戎马多年,经历无数次生与死的考验,他们对自己的忠诚,甚至还要高于对中楚的忠诚,哪怕是指着一条死路让他们走上去,这一百人也不会有任何一个皱一皱眉毛。
唐煜心如刀割,但是脸上却在狂笑,他朝着这一百人大声喊道:“众军!随我上去接应弟兄们先退下来!”
这一百人不带丝毫犹豫,如一百名沉默的厉鬼,如一百个悄声潜伏的猎豹,只将横刀出鞘,只管挺身而出,朝着城头上混战的双方涌了过去。
铜丘城是中楚在南疆上最大的一座坚城,城墙上的空间相比冷江之流的边城要宽敞上何止三两倍,只是在眼下,楚军早将城中一切空余拆卸下来用作守城的砖瓦土石都搬到了城头上,再加上蛮军源源不断上得城来,又纷纷倒毙在楚军死战不退的防线面前,让偌大的城头竟然几无立足之地!
城头上站着的,躺着的,活着的,死了的,人头接着人头,身子连着身子,四处都是兵铁相交,四处都是断臂残肢,就连好不容易寻得一处地方能够站下脚来,却也要小心翼翼地扎稳步伐,否则地上殷殷流淌着的湿滑粘稠的鲜血与热气腾腾的脏腑,随时有可能让战士们跌倒,从而成为躺在地上的那千百人中的一员。
唐煜带上去的这一百人虽然不多,但却绝对是铜丘军精锐中的精锐,纵使是叶楚青新练出的三百长刀军在此,恐怕也未必就是唐煜这一百个久经战争的老兵的对手。
唐煜大刀一横,冲在了最前面,跟在身后是早已分出两翼来护住他左右的一百名亲兵,这些人往蛮军中一撞,便如一支锋利的羽箭,迅速地从蛮军的肋部刺了进去,由唐煜杀开缺口,再由军士们将这缺口从两翼放大,放大,再放大!誓要让蛮军在这铜丘城头,把血给流尽,把血给流干!
杀!唐煜刀锋一挥,蛮子的头颅冲天而起,剩下的仅是一具无头的尸身尚且站在原地,红黑色的鲜血从断开的颈部动脉中喷涌而出,细小的血滴再洒落到地上,让后面跟上来的楚军脸上尽皆沾染了血腥的味道。
杀!唐煜刀尖一挑,蛮子的藤甲也不能在如此近的距离抵挡住唐煜这势大力沉的冲击,甲片裂开之后,柔软的肚子“哗啦”一声敞开了一条数尺长的口子,这蛮子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腾出双手来想要去捂住腹部的伤口,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阻止满腹的肠子咕噜噜地往外头来滚,不消片刻,便软绵绵地瘫倒在了地上,眼睛里也无声无息地失去了颜色。
杀!唐煜刀面一拍,恰恰打在了一个狂喊着迎面跳将上来的蛮人脸上,只听“噗嗤”一声,那蛮子的鼻梁骨早已被拍得粉碎,整个鼻子也随之塌陷下去,鲜血顿时如同在面上炸开了一般,直让这蛮子的五官也被模糊掉,仿佛整个人的脸庞是一团稀泥和出来的一般。这人惨叫一声,眼睛也睁不开,只能不管不顾地挥着刀朝前头唐煜所在的方向一统乱砍,但这样如何能伤得了如唐煜这般的好手,只见他再一抬脚,便将这蛮子踹翻在地上,后头跟上来的楚军你一刀我一枪,立马将其刺成了蚂蜂窝一般。
唐煜的刀法不同于叶楚青的大开大阖,在步法的灵巧性上也不如叶楚青,但是他对出招时机的把握与对敌人破绽的捕捉,却是叶楚青远远不能及的。
更为重要的是,叶楚青的斩马刀一旦出手,便是如奔雷、如烈火,一往无前,有攻无守,全然是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搏命打法;而唐煜的刀,则张弛有度,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还留有一定余力,任凭蛮军见到他这个主将也上阵,都是奋不顾身冲杀上来想要取他首级,他却能游刃有余,一边斩杀蛮兵,一边还能信手指挥楚军向蛮军反扑。
唐煜咧嘴一笑,若不是十万蛮军压城,将自己逼到如此的绝境,他身为铜丘军的副将,如今的代领主帅,中楚朝廷的四品明威将军,又如何会亲自冲杀在守城的第一线,将压箱底的刀法也给使了出来?
退守之间如泼水,进攻之间如疾风。
正是“百胜将军”白逢远的生平绝学——泼风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