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千鸟阁在江湖上一直是以神秘莫测的存在,能有幸一睹其真实面目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再没见到这里之前,傅凌初也听过几个关于千鸟阁的传闻。
最夸张的是有人说,千鸟阁之所以叫千鸟阁是因为里边养了说不清的鸟,而且极其奢华,就连地面都是纯金铺的。
如今真正看到,傅凌初不得不承认,谣言果然就是谣言,一丁点的可信度都没有。眼前的千鸟阁别说是鸟了,就是鸟毛也没见着一个,也并不奢华,反之门前的一片翠竹,倒显得有些清雅,更像是富家的书斋。
比起白君易每次出门的排场,他的家倒是要低调得多。而且傅凌初最喜欢的便是他这片竹林里修的这条石子小路,极是幽静,而且不远处还有潺潺清溪。
傅凌初突然有几分想回到青州,把风权卿带来养身子的冲动。
白君易见她一直打量四处,又不说话,有些疑惑:“你在看什么?”
傅凌初看了他一眼,老实回答:“我在研究外边江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千鸟阁,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白君易颇有兴致的哦了一声,笑道:“江湖人都怎么说的?”傅凌初凝眉想了想,道:“江湖那些传言,都太夸张,不提也罢,要我说,你这园子修的真不错,尤其是眼前的一片竹林,环境清幽,而且空气新鲜,若是闲来无事,你这样的病症倒可以去多走走。”
白君易平时倒没注意过这院子修的什么样,如今被她一提,还真觉得这院子确实合他自己的心意,片刻,又问“那你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傅凌初摇摇头:“我对建筑学不大擅长,就只是觉得好看罢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食无肉使人瘦,居无竹使人俗,可见你也不是俗人。”
白君易想说什么,恰巧一阵风拂过,嗓子一着风,顿时咳了起来,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倒是被憋得通红。
傅凌初忍不住伸手扶住他,敛了眉眼间的笑意,正色道:“我昨晚给你的药呢?”
白君易抬了抬手,缓缓的平复自己的呼吸,颤声道:“无妨,只是被风冲着了。”傅凌初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想象到,一个人患了这种病苦苦支撑了这数十年该有多不容易,而且还是在医疗技术比较落后的古代。怕是步步维艰,她看着他起伏的胸膛,皱着眉头:“我们还是快到你的住所,我先为你拔罐施针。”说到这又忍不住出口抱怨:“刚刚就不应该同意让你的下人离开,还将我带的胖军医也拉走,一会儿谁帮我打下手?”
白君易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傅凌初咬咬牙,直接拽过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肩上,再次问他:“我昨晚给你的药呢?”却见他摇了摇头,傅凌初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声道:“你不会没带在身上吧?”
白君易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傅凌初顿时吼了出来:“我辛辛苦苦将那药研制出来,就是给你戴在身上应急用的,你平时不带,那不是枉费我一番心血吗?”
虽然怒气难平,但此时的白君易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傅凌初从自己身上的包中,取出两支金针,隔着衣物刺进他胸前的两处大穴,白君易只觉得胸前微微一痛,喉咙间那股子燥热便消散了许多,刚要开口,便被傅凌初兀自打断:“别说话了,这里的风大,你倚着我,快点到房里才好。”
白君易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方向,却不敢真的倚着她,他虽是体弱多病的身子,说是瘦弱,但毕竟还是个男子,重量自是不轻,而且尽管她不挑明,白君易心中还是将她当女子看待的,男女有别的道理他也自是明白。
傅凌初没看他,但也大约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道:“我只是一个医者,若是相信我,就将你全身心都交给我。”
白居易咬了咬牙,终于不再死撑,两人挨得近,感觉的傅凌初身上的温热和淡淡的药香,白君易的脸浮上了一层与病症不同的红。
傅凌初正担忧他,也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等到了他的住所,傅凌初也没有什么心情再观赏,将他扶到床上,从自己身后的药箱中将金针和竹筒罐拿出来,然后扭脸对白君易道:“我现在需要酒精和火,你叫人准备,顺便将随我来的那个胖军医叫过来,我需要他帮我。”
白君易还沉浸在刚刚的软玉温香中,并未听到她说什么,倒是傅凌初将东西准备好,大大方方的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淡淡道:“你脱,还是我帮你?”
她突然的靠近让白君易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她拽着的衣领给制止,侧过脸不敢直视她:“脱……咳咳,脱什么?”
“衣服啊。”傅凌初说的面不红气不喘,可白君易一听,脸顿时变得通红:“脱衣服?!咳咳,为何要脱衣服?”
傅凌初挑了挑眉,道:“我要给你拔火罐,肯定要脱衣服的。”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红透了的耳朵上,不由冷冷一笑:“你自己也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我对你是没有一丁点兴趣的,若不是为了麋鹿的血,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这一段话如同一盆冷水,顿时浇熄了白君易刚刚冒出来的一点想法,很快他的神色恢复自如,脸上挂上了拒人千里的浅笑,道:“恰恰我也一样。”
说完之后,他伸手按下了床边不知道什么机关,片刻时间,便有几个黑衣侍卫站在了门外。齐刷刷的喊:“少主吩咐。”
傅凌初小小震惊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自如,开口道:“我现在需要酒和火,还有陪我一同来的那个胖子,你们快点找来。”
结果她说完,眼前的几个黑衣人并未动分毫,她扭脸看向白君易,只见他笑笑,冲那些人点了点头,那几个人才转身离开了。
傅凌初咂咂嘴,叹道:“果然大组织,倒是挺训练有素的。”
白君易没有说话,动作缓慢的解着自己的衣衫。傅凌初也没在搭话,专心的将需要用到的药材分好。
白君易半躺在床上,看着她低头忙碌的背影,轻声道:“三角麋鹿已经有线索了,相信很快便能找到。”
傅凌初正专心分类药材,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被莫大的喜悦给冲了一下,手上一抖,险些把药撒了,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问道:“很快是什么时间?”
白君易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即便是明天能取到三角麋鹿的血,你也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要治好我的病,才能将血拿走。”
要是换做平时他这么说,傅凌初一定有些气恼,但今日听到三角麋鹿的消息,她心情好的顾不上这些,轻笑道:“我知道,你放心。”
一想到很快就能回青州治好风权卿,傅凌初也恨不能现在就将白君易的病治好。手下的动作更麻利了几分。
白君易却觉得她笑得实在扎眼,干脆闭上眼不去看她。
两个人各怀心事,倒也落了个清静。
但很快清静就被打断了,傅凌初刚刚将药材分好,只见眼前的门被狠狠撞开,一个庞大的身影正朝她扑来。
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将来人看清,忍不住咳了一声。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小傅,你没事吧?白家那小子没对你怎么样吧?”
说完,还上下仔细打量她,白家那小子躺在床上,看着这一幕,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始质疑自己长得有多像坏人。
傅凌初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他倒真的犯病了,你快帮我把这些竹筒内侧抹上酒。”吩咐完傅凌初走到床边,递给白君易一粒药,又道:“你趴着,嘴里含着这药,一会儿若是不舒服,就说话。”
白君易看了她一会儿,道:“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傅凌初没有回他,帮他翻过身,手指在他背上的几处穴道,按了几下,只听身下的白君易闷哼一声,她顿了顿:“疼吗?”
白君易疼的直哆嗦,却摇了摇头:“不疼。”
胖军医看着他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着眉,道:“看不出你这个病怏怏的小子,还有几分骨气。”
白君易勉力一笑,不再说话,傅凌初看着他已经有些疲惫,拿过之前调好的药,涂在刚刚按过的大穴上,然后冲胖军医,点了点头:“火,还有竹筒罐。”
胖军医赶忙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然后看着她熟络的将火在抹了酒的竹筒罐上一点,然后快速的扣在白君易那几处大穴上。
一套动作下来如同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犹豫和耽搁。
拔完火罐后,傅凌初又检查了一下,见没什么地方漏气,才问白君易:“现在什么感觉?”
“感觉背上被什么东西狠狠拽着,虽然有几分疼,可却很舒服。”他这话说的全是实话,刚开始见她点火的时候,他还有几分紧张,但一拔上,他虽然觉得背上的肉被揪的疼,可胸口的闷感却好了不少。
傅凌初听他这么说,放了心,回头冲胖军医嘱咐道:“一炷香之后,将这些罐子取下来,我去准备金针。”
“嗯,你去吧。”
没有什么差池之后,傅凌初又嘱咐了门前的黑衣人,去将莲子桂圆肉枸杞子和猪肝熬汤,开始几个人对她的吩咐还有些犹豫,但见她拿着白君易的玉扳指,便立刻去准备了,傅凌初不得不再次感叹着玉扳指的好。
一炷香之后,傅凌初看着白君易身上几个黑黑的圆圈,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最近上火了?”
白君易看不见自己的背,又想起前两天的事情,无奈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还是少操劳一些。”伸手在那几处按了按,傅凌初取了金针,慢慢的扎了进去,很快便有发黑的血珠流出来。
反复了几次,傅凌初才收了针,取了帕子将他的背擦干净。
整个过程中白君易连哼都没哼一声,这让傅凌初还挺佩服的。又给了他一粒药丸,道:“你起来将衣服穿好,注意这两天别碰水,也别着了风。”
白君易将药丸塞进嘴里,脸上的神色却没变,慢慢坐起身子,看着收拾竹筒罐子的傅凌初,问道:“这样下去,要多久我的病才能痊愈。”
傅凌初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胖军医着急了,看着白君易,不悦道:“治你这种病能着急吗,你生出来就病症就已经入骨了,治起来当然要麻烦得多……”
白君易依旧看着傅凌初,打断胖军医,淡淡道:“那三角麋鹿怕是三日之内必到,到时候,你就要离开去救那个人?”
傅凌初手下的动作一顿,回头挑着眉看他,道:“我答应要治好你,就不会失约,麋鹿的血找到,我自然会有我的打算,这些事情你不需要操心。”
话刚说完,白君易正要说什么,门外就有人来报,有人硬闯千鸟阁。白君易眉头微微一皱,压下心中的烦躁,问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只听门外的人回道:“属下并不知道是何人,但那人却是来找……来找傅大夫的。”
傅凌初一愣,随即明白,一定是她和胖军医早上来的匆忙,被将军府的人误会,这才派人来找她了。
歉意的笑笑,傅凌初小声对胖军医道:“可能是将军府的人,怕我们出事所以来了。”
胖军医也是一脸的担忧:“要真是他们,可别出什么乱子。”
一旁的白君易听了清楚,掩着嘴咳了一声,冲门外吩咐:“将人请进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莫要伤了他们。”
傅凌初看了他一眼,见他气色好了许多,真心道了声谢。
白君易掩着嘴,一副无需道谢的模样。
胖军医见他那副样子,凑到傅凌初身边,小声耳语:“这小子阴阳怪气的,你长点心。心里有点提防。”
傅凌初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胖军医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傅凌初继续没听清:“你声音大一些,我耳朵不大好。”
一旁的白君易,瞟了瞟他俩,好心替胖军医回道:“他说我阴阳怪气的,你长点心,提防我。”
他的话一说完,傅凌初顿时有些无语,胖军医一张胖脸憋得通红,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倒是白君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我自认长得还算不错,为何你们对我都像防十恶不赦之人?”
傅凌初对他长得不错表示赞同,耐着性子与他解释:“前两****的玩笑太过了一些,我倒是无所谓,但我身边的人都着实吓了一跳,对你自然没什么好态度,再来你今日之事做的不妥,若不是为了鹿血,我都想在你的药里下砒霜。”
白君易眼里含了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
胖军医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哼哼道:“不是你的难道还是我们的?今天一早叫人将我们骗了来,我连早饭都没吃呢。”
傅凌初扶额不语。
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傅凌初隔了老远就听到三皇子的声音,不由皱了皱眉。
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走向门外。胖军医见她往外走,连忙也丢了手里的东西,跟在她身后。
傅凌初一开门就见三皇子带着一众卫队和千鸟阁的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顿时感到一阵头疼,咳了一声,冷声打断他们:“你们在干什么?”
三皇子一见她,原本满是怒意的脸,顿时松了下来,几步跨到她跟前,上下打量她,问道:“你没事吧?他们可对你做了什么?”
傅凌初实在不喜欢他挨自己太近,退了几步拉开彼此的距离,淡淡道:“我没事,他们什么也没对我做,只是白公子病发了,我来替他诊治罢了,走的匆忙,没来的及告知府里的人。”
三皇子听到她如此说,提着的心也彻底放下来了,却还有些愤愤难平,道:“这群没有规矩的死奴才,方才一直拦着本皇子。想来你来的时候,他们也没几分规矩。”
傅凌初实在讨厌他这幅模样,没理他,对院中千鸟阁的人道:“这些人是来寻我的,没有恶意,我刚刚给你们家少主针灸完,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你们还是先下去吧。”
千鸟阁的人都知道傅凌初是白君易请来的贵客,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三皇子显然还想说什么,傅凌初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只好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胖军医见状,凑了过来,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被千鸟阁的人请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三皇子脸上又再次不悦起来,怒道:“早上本皇子去找你们,结果院子里的小兵说你们一早就被一群衣着奇怪的人带走了,还说什么少主什么,本皇子想来就是这个千鸟阁做鬼,这才带了队人马来找你们。”
傅凌初听完,淡淡道:“看来三皇子也确实很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