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见洛迟生气,但是我打心眼里觉得甜蜜,他开始关心我,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这一生中最最开心的日子,就是那段岁月,哪怕日后我成为了洛迟的妻,可每每闭上眼,我似乎都能感觉到洛迟当时的笑声就在耳边,声音有些低,却那么动听。
两月后,我被洛迟迎进将军府。大婚热热闹闹连贺了三日,新婚之夜,洛迟离我那么近,他的体温,他的鼻息。都在这一刻属于我一个人。
我闭上眼,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我开口,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我会做一个好妻子,所以你要好好的照顾我。我们,是一定要过一辈子的。”
他的手搁在我的头上,却沉默了好久.,,,,,,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伸手捧住他的脸,望进他的眼里:“洛迟,你一定要喜欢上我。”
他握住我的手,低下头,声音柔的像水:“好。”
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喜欢我了,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成为洛迟妻子还要更圆满的事情了。
在此之后,我确实努力的试着学会做一个称职的妻子,洛迟将整个将军府交给我打理,之前没出嫁的时候,家里的大小事也都是我管,所以做起这些事情来,我也算得心应手。
与洛迟一起的日子,时间似乎总是过得飞快,江北的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来已经是年关了。
腊月二十七,我起了个大早,差将军府里管事的去市集买了些新鲜的食材。我没下过厨,也很少来厨房。
但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我想亲手为洛迟做一桌饭菜,好在王厨娘在,我虽是第一次做,却不至于油盐不分。
只是,偶尔还是会听到王厨娘几个急躁躁的提醒我油少了,盐多了。
这顿饭做到最后,能摆上桌的不过三两道菜,我手上却被油水贱了两个水泡,却有些得不偿失。
一切忙完了,我刚换下衣服,就听门外一阵响动,转过身,洛迟已掀了帘子进来。带着些许寒气。
我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大氅,将准备好的汤婆子塞到他手里,道:“你回来的恰好,我今日下厨做了几个菜,这就命人端过来。”
他看着我,微微勾唇:“你做的?那真要好好尝一尝。”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他:“我第一次下厨,味道肯定跟王厨娘比不了的,但是你不能说不好吃,你说了不好吃会打击我,我又是个较真的人,若是倒时候想不开苦练厨艺,还是要你来吃的。”
洛迟眯了眯眼,伸手掐住我的脸,他的手很冰,我有些心疼,不由伸手握住了他。
他笑了笑,道:“你是想叫我夸你?”
我点头:“女孩子做这些事情,就是希望她的夫君能够夸一夸她的。”
他愣了:“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我自己……”
他反握住我的手,牵着我走到桌前,盯着已经被丫鬟布好的菜,认真道:“你什么都很好,不用夸也很好。”
我脸有些发烫,咳了一声,将先前做好的鸡汤面,放到洛迟跟前:“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做了长寿面,王厨娘说面要一根要越长越好,我做的不好看,但是很长,这样你就能长命百岁了。”
他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面,淡淡道:“今日是我生辰,我却不记得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过生辰。”
我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那以后,每年我都陪你过生辰,你的长寿面都由我来煮。”
他看着我笑笑,没说话,低头将那碗面吃的精光。
这样的承诺,这样的话,恐怕只有当时的我才能说出来。只是,哪里还有那么多当时。
岁月聘驰,晃眼间,我入将军府已经两年了,我曾经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
可幸福就是如履薄冰,早晚有一脚踏空的时候,当朝的皇帝整日里沉迷酒色,许久未早朝,早已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洛迟整日都忙的不是自己,有时候他会好几日都不回府。我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却少的可怜。
我嫁给洛迟这么久,他一直不愿要个孩子,我开始只当他怜惜我年纪小,但是后来,当他把苏姚带到我的面前。我才知道,原来这么久,我始终没能走进他的心里。
他牵着那女子的手,站在我的面前,我手里还端着给他熬的莲子羹。
他垂眸看着我,声音有些沙哑:“这是苏姚,她有了身孕,是我的。”
我不明白,甚至不知道应该做出一个怎么样的反应。那女子却上前一步,朝我行了一个礼,大大方方的喊了我一声姐姐。
我没理她,抬头望向洛迟:“你说……她是谁?”
他沉默半响,眼眸中有我看不透的东西,他说:“半夏,是我负了你。”
心里像是被什么给狠狠撞了一下,我有些撑不住,手中的莲子羹顺着衣袖哗啦倒下,他伸手扶住我,一双手依旧冰凉。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见那女子疑惑的双眸,不由伸手推开了他,蹲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我伸手扶住额头,极力稳住自己的声线道:“你说负了我,是什么意思?”
良久,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心里有了别人。”
我怔住,觉得心口冰凉,却终究没丢了仪态,挥了挥衣袖,道:“我现在有些糊涂,想自己理一理,你先去休息吧。”
他顿了顿,淡淡道:“这样也好。”
话罢,他已牵着那人转身离开,脚步渐远,我呆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瓷,忽然有些想哭。
那天,我在房里坐了一夜,丫鬟说洛迟与苏姚在一起。我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然而这个问题还没有想出来,洛迟已经先行替我解决了,他给了我一封休书。
我有些狼狈,看着那纸上的字迹,苦笑道:“我以为你心里已经有我了,我以为会是一辈子的……”说道一半,我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别样,像冬日的寒冰,冷的彻骨。
我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问出了我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洛迟,这两年来,你是不是从没开心过?娶了我,你后悔了对不对?”
他没回答我,而是将之前我送给他的绣帕递给我:“半夏,回叶府吧。”
我偏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乎,眼泪却已大滴大滴的落下:“洛迟,我究竟哪里不好?”
他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与他一同沉默着,很久,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道:“以前每次都是我主动,这次,你能抱我一下吗?”
他脸色漠然的将我的手推开,道:“我差人来帮你收拾行李。”
我们的最后,他连抱我一下都不愿意。
当年我嫁给洛迟的时候,是被热热闹闹的迎进了门,最后离开,身边除了一直伺候我的丫鬟,再没有别人来。洛迟他也没来。
除了那封休书和一些衣服,我什么都没拿,洛迟给了我一张银票,我没有收。曾经自以为是的感情,最后是这样的结果,终究是我没想到的。
做了这么久的美梦,突然就醒了。我还有些迷惘、
离开了将军府,离开了洛迟,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叶府是不能回的,无论怎样我始终不想让两个哥哥看见我如今的这幅模样。
最终,我考虑良久,决定离开江北。
谁知,一场大雨,却让我没能走成,渡口涨了潮,所有的船队都停了,我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嘈杂的渡口,不知所措。滂沱的雨雾中,我转过身,远远的看见渡头的人群中有一个身穿玄袍的男子,模样像极了洛迟,只是隔得太远,我看不大清楚,等我想靠近一点,那人已混进人群中,找不见了。
我叹了口气,终究没敢追上去。
雨下的更大了,我在路上兜兜转转,最后在城西找了一家小客栈歇了下来。
是夜,我躺在客栈里散着霉味的床上,全无睡意。
我体质差,一年到头手脚都是冰凉的,嫁给洛迟后,我总怕冰到他,晚上睡觉时喜欢蜷缩在一侧,离他远远的,但每次半夜醒来时,我却总是在他怀里,被他握着手。
那么多个日夜,他体温早就成了我的习惯。如今看来,这个习惯却是真真不好极了。
大雨一连下了四天,江北渡口短期内是不会有船出行,我左右想了想,退了房,拜托客栈的老板娘帮我在城郊找了一所四合院,租了下来。
我想,既然注定我离不开江北,那便留下好了。一个人生活那么难,在熟悉的地方总好过一个陌生环境要来的容易一些。
虽然当时我心里真正的理由是,如果有那么一天,洛迟后悔了,我在江北,他找我的时候也会更方便一些。
其实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没出息。
我一个人住在城郊,每日学着洗衣做饭,到了晚上,便折一盏荷花灯放在门前,灯与等同音,我只想提醒我自己,我心底始终有个要等的人。
日子久了,门前的荷花灯多的排不下了,我也已经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了。
晚秋之后,我身体不好,基本上就不再出门了,整日窝在房里学做冬衣,我没学过女红,基本做一件毁一件,家里能剪的布基本已经被我剪光了,最后那件冬衣只剩下一个领口,我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我装衣服的包袱里似乎还有两块素缎。结果,素缎没找到,却从包袱里掉出了一个荷包。
我愣了一下,随后便认出那是洛迟的。良久,我将它捡起,缓缓打开。
一枚碧色玉佩映入眼帘。我怔住,那一刻心头却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这玉佩是洛迟母亲的遗物,我与他成亲之时他说过,若有一日,他喜欢上我,那么这块玉就会到我手里。
如今……一封休书,一枚玉佩……我却乱了。
就在那个时候,急促的蹄声突然刺破了我的思维,由远而近,我回过神,将玉佩放回包袱里,起身朝屋外走去,推开门,一群穿着黑衣的陌生人,已将整个院子围得严实。
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我不由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人群中走出一个红衣白面的男子,打量了我一通,自顾自冷笑道:“想来你就是洛将军的夫人了?”
我愣了一下,咬唇道:“你们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洛将军。”
那红衣男子缓步上前,皱着眉又仔细的看了我一同,道:“是不是可不归你说了算。洛夫人若不愿承认,那就随在下走一趟,等着洛将军来认吧。”
之后,我便被红衣男敲昏了,等再醒来,已是三天后了,而我,却身在皇都的王宫了。
我只是想不到,抓我来的却是当朝的君主赵柯!
而更令我没有料到,他抓我来的目的竟是为了要挟洛迟,赵柯昏庸暴虐,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早已激起民愤,我当初想过洛迟有一日是会起兵的,只是却想到这一日竟来的这么早。
我被下令关在水牢,顾名思义,水牢里全是水,洛迟每攻下一座城池,我便要受一受刑。
从针刑到鞭挞,轮番受遍,再被丢进水池,夜里我痛到睡不着,甚至能感觉到池子里有水蛇游动,我胆子一向很大,可是在这里面,我却害怕的发抖。
只是赵柯愚钝,即便是他将我折磨死,洛迟也不会收手。我一共受过八次刑,算一算,照如今这样三天挨一次,洛迟很快就会攻到皇都脚下。
我这一算却算的极准,十月初六,水牢外一片嘈杂,次日,天未亮,赵柯亲自来了水牢,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他比先前憔悴了不少,我想,洛迟的大军怕是到了,气数将尽,他大抵也不会好到哪去。
我被他拽到城楼,城下数十万大军压境,我一眼便找到了洛迟,他坐在马上,威风凛凛,这却是我被休后五个月,第一次见他。
我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原本想过更好的相遇,如今一切都始料未及,我成了他的负累。
赵柯的长剑死死的抵着我的喉咙,他已没了君王的气度,嘶声吼道:“洛迟狗贼,如今敢再攻一步,我便要你夫人与寡人一同殉国。”
晨风卷起城墙上的战旗,城下洛迟在马背上纹丝不动。我垂下眼眸,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一片。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莫不说洛迟愿不愿意为了我放弃攻城,就是这几十万大军也不会同意为一个女人退兵。
我回头看了一眼赵柯,讥笑道:“你这次赌输了。”
“闭嘴!”赵柯的剑在我脖子上抹出一道血痕。他瞪着我,却又不敢真的杀了我。我这个筹码,即便不值什么,他也不能舍掉。
洛迟抬头看向我,隔得远,我看不清他的神色,良久,他抬起手,他身边的士兵递给他一把长弓,我勾了勾唇,下一刻,羽箭已没入我的胸前,我低下头,望向他,只听见他说:“屠城。”
我闭上眼,浅浅笑开,耳畔有风刮过,我忽然想起我嫁给他的那天,无风,无雪,与这天一般,是个好天。
十月初七,我死在洛迟的箭下,那一日,靖国国破。
这段劫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洛迟从城楼上将我的尸首抱下来,他内袖中缠着两朵凋零的木樨,淡淡的香。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我回神,垂眸去看,院落中的洛迟已醉倒了,神志不清的嘴里还念着我的名字。
但这个世上已经没那个叫叶半夏的女子了。有的不过是一个无法轮回的游魂。窗外吹进一阵寒风,夹着白色的雪花。
我愣了一瞬,望向院中的洛迟。我只是抹游魂,此时却不晓得应该怎么做,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我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淡淡的望向他。
有雪花落在了他的眼睫上,他皱了皱眉,却忽然睁开了眼,眼神涣散,这一瞬,我似乎以为他看见我了,他说:“半夏,我去四合院把你折的荷花灯都带回来了。”
我下意识点点头,又听他道:“你看到玉佩了吗?其实苏姚是假的,休书也是假的,可是……”他伸出手像是要拉我,却握了个空,有些语无伦次“三十万大军和黎明百姓在我手里,我没有退路……半夏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我愣住,怔怔的看着他。他声音有些哑:“半夏,我后悔了,你带我走吧。”
十年光景,他已经有了白发,我有些难受,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眸,然后贴近他的耳畔轻声开口:“洛迟,下一世,换你等我吧。”
他没回答。心结已解,我挪开手,看着他睡去的模样,转身走向轮回。
洛迟,你欠我的一句喜欢,一番解释,已经还清了,如有来生,愿你我都好。